第二十章催眠有术

“怎么了？”我和老董同时问。

郭项龙抹了一把脸，长长吁了口气：“上当了，门正对面是一面大镜子，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还差点开枪。”

说着他又大踏步走进去，我们跟在后面一看，铜镜果然光滑锃亮，人影照在上面纤毫毕现，难怪把郭项龙吓得不轻。铜镜右侧封闭，左侧有狭窄的铜阶通道平缓向上，阶梯上隐约可见透明状粘液。

郭项龙没有立即冲上去，单脚蹬在铜阶前左望右看，似乎拿不定主意。通道又窄又长，钻进去后被老树桩居高临下攻击将进退两难，就算扔块石头都躲不掉，实战经验丰富，警惕性强的郭项龙当然不敢冒进。老董看出他的顾虑，略一思索，让我到方尊下面捧了些石块，一块块扔上去投石问路，上面毫无动静。郭项龙整整衣服，一口气冲了十多级铜阶，正准备拐弯之际突然“当”，一扇铜闸从天而降，我和老董赶紧向上跑仍迟了一步，铜闸落在铜阶上将我们和郭项龙隔断，幸好阶面上有块石头硌住，好歹留了条缝。

“小郭，没事吧？”我们焦急地喊道。

“没……”

他才说了一个字便闷哼一声，接着上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看样子遭到老树桩偷袭，双方在激烈搏斗。

我们虽然很想知道战况，又不敢出言询问以免使他分心，四只手一齐托住铜闸下沿奋力向上抬，可铜闸重得出奇，两人累得眼冒金星都没能撼动半分。

上面还在拼斗，我们可以清晰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一方面说明他还活着，另一方面说明战况异常惨烈，以郭项龙的身手都累成这样，老树桩之难缠可想而知。

嘀答，一滴鲜血沿着铜闸流下来，过了会儿又是一滴……郭项龙受伤了！

我和老董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叫道：“小郭！郭项龙！”

他没有回应，但搏斗声仍在继续，几分钟后陡然“扑通”，一个物体坠地，从铜阶上咕噜噜滚下来，我们一惊，贴着缝隙向上看，不料突伸过来一只长长的爪子，差点抓到我的眼睛。

美人鱼！

上面居然有美人鱼，而且参与了对郭项龙的围攻，它们虽然下盘不稳，但双臂力大无比，如果有老树桩掩护倒也棘手，怪不得双方在上面打得震天响。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度过，这期间我们总算领略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鞭长莫及，明明敌人就在附近，明明同伴在浴血奋战，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倍受煎熬地听任命运左右……“咣——当！”

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吓得跳起来，一迭声叫道：“小郭，小郭！是死是活倒是说句话呀！”

我倒忘了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老董比我冷静些，沉声说：“小郭，如果说不出话就用火铳敲，平安无事敲两下，非常危险敲一下。”

过了半晌，上面传来两声轻响。

“老树桩和美人鱼还在敲一下，都死了敲两下。”老董面露喜色继续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郭项龙有气无力地说：“我……敲不动了……让我，歇会儿……马上找……找机关……”

我和老董如释重负，兴奋得连连击掌。

郭项龙养足了劲，找到控制阀吊起铜闸，我们上去一看，眼前简直是阎罗地狱：不足十个平方的平台上到处飞溅着鲜血，尸体、断肢、鳞片、肚肠洒了一地，最惨人的是靠楼梯右侧有尊秤砣状铜块，下面全是白红交织的血肉，郭项龙疲惫不堪地坐在楼梯上，双手驻着火铳，眼中闪动怒火与煞气。我急步上前准备问话，老董暗暗拉住我的衣角使了个眼色，坐到郭项龙身边用温和而平缓的语气说：

“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深呼吸，闭上眼睛，忘掉刚才的一切……”

郭项龙听话地点点头，眼睛慢慢闭上。

“放松全身，放松肌肉，放松手、胳臂、腿，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对，五指放开，再深呼吸，一、二、三……你很困，很疲劳，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注意到老董故意不说“火铳”而是说“手里的东西”，从郭项龙手里拿的时候他身体抖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但经过诱导终于慢慢松开，然后昏沉沉倚在老董肩上睡着了，很快发出香甜的鼾声。

“你对他用催眠术？”我轻声问。

老董摇摇手盯住郭项龙看，直到他眼睑完全不动才说：“刚才那场杀戮太惨烈太血腥，激发起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兽性——其实每个人都有兽性，不过有的人容易被激发，有的人隐藏得比较深而已。当我们上来时他正处于怒火燃烧看谁都不顺眼的阶段，任何一句话甚至一个词都有可能惹恼他，端起枪‘砰’对你来一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放松，通过睡眠松驰他的神经。”

“你学过催眠术？”

“盗墓可不是简单的体力活，你必须会很多技能，有些平时看起来好像没用，关键时刻却能救命。”

我笑了笑，随后看到楼梯对面墙上的牛角开关，无疑它就是控制铜闸的机关，以美人鱼的臂力轻轻一压就行了。楼梯向上四五米处有一段落差三米的空当，无论人或者美人鱼站在铜阶边缘都跳不上去，幸好铜壁上挂着一串吊环，可以手脚并用攀爬。老董感叹说设计者真是处心积虑，既让老树桩和美人鱼在这一层把守，又用这种跳跃式吊环设计避免它们进入上一层，老实说我真有点崇拜他了。

“按照你的经验，核心墓室里可能有什么东西？”

老董好像被问住了，想了很久才说：“以前盗墓，越深入内部越兴奋，感觉古玩珍宝即将出现在眼前；这一回却邪乎，越深入越迷糊，完全搞不清里面什么名堂。来的路上你不是说三星堆文明有三个未解之谜吗？我看这座古墓也有三个未解之谜，一是它的主人是谁？竟然用这么大代价，耗费这么多心血，包括人力、物力、财力；二是谁设计了这座墓？一道道机关和奇异生物组成的障碍，封闭千年运行不歇的生物圈；三是墓里肯定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既然墓主不想让秘密重见于世，索性把它销毁不就得了吗，为何如此大费周折？”

我说：“自古以来史学家对古蜀国的评价只有八个字，‘不晓文字，未有礼乐，’三星堆遗址出土后改变了人们的观点，然而还远远不够，我相信如果蚕洞公布于众，说不定会改变人类的文明史。”

“你说得太深奥，不是我老董能想明白的问题，但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想让蚕洞完好无损地保存下去，就不要公布于众。”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那班所谓考古学家我真是太了解了，都是满瓶不动半瓶摇的货色，不管什么好东西落到他们手上保准完蛋，这就是当年周总理坚决不肯开挖秦陵、乾陵的原因，还不是怕他们乱糟蹋暴殄天物，”老董越说越激动，“就说马王堆汉墓，鲜活的尸体、精美的丝帛，还有不计其数的玉器、金银，见了空气后全部氧化，难道挖掘前没有一个人提前考虑到保护措施？我们盗墓贼尚且知道打盗洞摸底，那些考古专家就不能打个洞考察一下墓里的情况？再说明朝万历皇帝的定陵墓，就是几个考古学家打个报告经过领导同意，就组织人马上山开挖了，根本不考虑有没有能力保护出土文物，也没有后续护墓手段，结果很多东西在“文革”中被毁掉了……都说盗墓贼破坏古墓，其实这些家伙才是真正的古墓杀手，而且破坏得理直气壮。”

我先是哑然失笑，细细一想还真有些道理。

“当时受时代局限性和客观条件制约嘛，相比之下现在的考古水平就提高了不少。”想到我也是考古专业出身，家丑不能外扬，便尽力为自家人开脱。

老董撇撇嘴说：“好个屁！两年前在浙江挖掘汉墓，里面有一罐酒——这可是绝无仅有保存到现在的汉代美酒啊，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工作人员不小心全洒到地上了；最可笑的是去年一支考古队到江阴三家屯发掘明墓，领队昏头昏脑跑到江南，那儿偏偏也有个三家屯，于是甩开膀子挖了半个月……”

说到这里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郭项龙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只记得自己打到体力透支，根本不知道被催眠的事，我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留神，千万不能中了老董的道儿。郭项龙看着满地血污，讲述了上来后的经过：他大步跨上平台，看到一幕极其怪诞的场面，老树桩倚在铜闸开关旁，前面半跪着三只美人鱼，均双肘撑地，臀部抬得老高，原来老树桩以三根长爪***它们下体，美人鱼辗转呻吟身体扭个不停，显得十分惬意。郭项龙当即抬枪准备射击，不料暗处还蹲着一只美人鱼，猛扑上来打掉火铳，紧接着老树桩长爪按动机关将铜闸落下，伙同三只美人鱼将他围在中间。所幸平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青铜器和石蟾蜍，郭项龙可不管它们的价值，随便拿一件便乱砸乱打，扔出去后再捞一件。美人鱼有下盘不稳的毛病，移动范围小，攻防转换节奏慢，而老树桩虽不畏打击，但除了长爪也没有其他更厉害的绝招，因此战况虽十分激烈，郭项龙并不落下风——我们看到的血其实是美人鱼的，相反他还能边打边留意平台上的布置，不久便看出了问题。

在楼梯与铜闸中间顶部悬挂着一块秤砣状铜块，有两个汽车轮胎大，起初以为是固定在顶部的装饰品，后来发现它随着震荡轻微颤动，从轴心到铜闸上方有条暗黄色铜轨，宽度不足两厘米，是双轨轮滑轨道。郭项龙借拼斗腾跃到铜块下方轻轻向外侧一推，它只晃了两下没有滑行，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学过动力机械，懂得滑轮装置的要领和诀窍，当下心生一计，先绕着平台转了一圈找到控制铜块的机关——嵌入式手闸，它的表面被推拉盖板覆盖，必须向右侧推开后以掌心挤压，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对人类来说小菜一碟，可老树桩、美人鱼的智慧却力不能及。

接着郭项龙每次扭斗时都在平台中央跳一下，用藏刀猛刺铜轨，老树桩似乎预感到什么，加紧发动进攻，美人鱼在连续攻击中也掌握到技巧，将尾鳍藏在老树桩身后，从两侧发动进攻，另两只美人鱼也一改被拴着鼻子走的策略，分别扼守上下两个楼梯，半蹲在地面打防御战。这一来郭项龙陷入苦战，不得不用最暴烈的手段猛烈反击，双方均采取硬碰硬的肉搏打法，他除了防止被老树桩长爪啄住，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多少爪，美人鱼浑然不顾手臂、身上被藏刀削得血肉横飞，只管一味抢攻，一时间平台上腥风血雨全都杀红了眼。

郭项龙忙中抽空跳到第十四下时，铜轨已被切割掉大半，算算时机应该差不多，何况他的体力急剧下降，眼看快顶不住了，遂侧身硬挨了六拳四爪，一刀割断一只美人鱼的咽喉，飞脚将它踢下楼梯，然后以藏刀逼向老树桩长爪根部，老树桩很在意保护长爪，当下连连后退站到铜闸附近。郭项龙一见机会来临，一个鱼跃扑到铜块手闸面前用力一按，“吱”，硕大的铜块沿着铜轨滑下来，滑到断裂口向下一沉，惯性使它以抛物线向前一甩，重重砸在老树桩和一只美人鱼身上，瞬间将它们砸成一堆肉酱。

这一变化把剩下两只美人鱼吓呆了，它们愣了半晌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