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本章字节:10842字
一觉醒来,发现马车已经不动,突然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撩开了车帘,只见韩亥带领一干人等就在车前侍立。看到我,韩亥躬身道:“我等已候多时。请公主下车进园吧,淮南王已经在里面等候。”
我整饬了一下衣装,一边在下人的搀扶下下车,一边奇怪地问韩亥道:“怎么不叫醒我?”
韩亥笑着答道:“我怎敢随意窥视公主。只是车子落定许久,我呼喊您下车,不见车内动静,怕您是劳累睡熟了,所以就一直侍立,不敢惊动。”
我也对他笑笑,然后抬眼望去,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由于地处偏僻,我并不知这是何处,便随了众人的引路,一直来到宅院中一处大的荷花池边。
这荷花池形状奇特,周围怪石嶙峋,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只是比起宫里,规格稍小,雕饰也略简单。池边侍立着两个绛紫色锦袍的小内官,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他们前面,却是一个布衣打扮的人正坐在胡床上垂钓,头上还顶着一个硕大斗笠,全然不曾理会身后一群人的到来。
我看着这奇怪的场面,问韩亥:“淮南王呢?为什么引我到这?这个钓鱼的是谁?”
还没等韩亥回话,只听垂钓者摘了草帽,转过身来,站起大笑道:“三妹是怎么了?几年不见,连我这个二哥都认不出来了。”
随侍的小内官忙把茶水送上,而我却是又喜又急,“二哥,我一路凶险,几逢生死,好不容易回来见到你。二哥却穿了这身在这里消遣我,真是……”
“哈哈哈,确是二哥的不是。我久等三妹不来,无事在这里垂钓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先安心住下歇息。”二哥以手抚慰我,笑盈盈道。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我认不得?”
“这里是我一处别院。自从你和亲契丹,二哥回京卸职无事,就寄情山水玩乐了。这是新盖的,你自然不清楚。”
“你们都下去吧,韩亥,你去偏厅,我一会儿传你说话。”二哥三言两语就将众人遣散了。
“二哥,景昊他怎么样?我还有事同你商议。在京郊裴青独自走了,你赶紧叫他来吧。”我见众人离去,便急着对二哥说道。
二哥只是笑了笑,“你啊,还是以前那个脾气,急躁,这几年在契丹也并无长进。你先安心住下,这些事慢慢都会清楚。这里我都安排了人手,缺什么,使唤他们就行。晚上我应了宫里几个工匠之约,去看几件罕见的玉雕,因为早就定好了,可不能怪二哥不陪你啊。”
听他这话,我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二哥又回到了从前在宫里浪荡不羁的样子,几年前在幽州看到的那个霸气王者竟毫无踪影。但此次回来,毕竟是二哥护我周全,让我深陷柳盛的势力范围之中还能安然,便也只能道:“既然这样,便等二哥空时再谈。”
二哥见我不悦,打趣道:“我早就接到消息,知道你身怀六甲,可不能轻易动怒啊。伤了我外甥,可不饶你!”说完,便用手在我鼻上刮了一下,大步翩翩而去。
望着二哥的背影,心中真是百般滋味。他对我还似以前一般爱护,可他对自己的处境和朝廷的事好像一点都不上心,想找他商议密信的事恐怕是难有成效了。
已经过去十来日。虽然下人对我侍奉极周全,但心中大事却未能解决。虽然见了二哥几面,却也是寥寥数语。每每看他无意朝堂,玩乐起来倒是十分繁忙,我心中就又多了一层阴霾。秋季很快来临,这种心情又因黄叶落地增添了忧烦。
突然看到窗外侍女内官们乱作一团,便出屋叫住一个小内官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他恭谨答道:“殿下不知,柳丞相来访,王爷要我们准备伺候。这府无人知道,平日里根本无人前来,更何况是丞相……”
听是柳盛,我心下顿时一惊,忙隐入偏厅,虚掩着侧门,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下人们才准备停当,侍立两侧。柳盛大步踱进正堂,双手一拱,道:“淮南王别来无恙啊,微臣不请自来,惊扰之处,还请海涵。”
二哥一看便是匆忙间换上的正装,此刻上前迎道:“哪里哪里,丞相驾临小王别居,可是令小王喜出望外。只是下人们从未见过朝廷重臣,失礼之处还请丞相原谅。”
二人分宾主坐定。二哥倒也不让他,坐在主位之上。而柳丞相倒显得拘谨,只坐了次位一角。待侍女送过方巾茶水,二哥问道:“不知丞相突然驾临,所为何事?小王我最近从南方进了几个音弦,还要赶去……”又看了一眼柳盛,笑道:“当然,丞相如果有意,我挑几个送到贵府上去。”
柳盛连忙摆手推辞,“微臣哪里有王爷雅兴?每日只是为国事忙碌。这些百官不思量朝廷难处,还到处出难题。这不,一些官员上了折子,说要严惩将皇上气病的太子詹事李少甫。我这才特意赶来问问王爷意思。”
二哥拿着茶盏把玩,随口说道:“你也知道,我已散居多时。你是父皇倚重之人,我对丞相自然也是敬重佩服。这类事,丞相拿主意便是,何必跑来一趟?”
柳盛忙道:“微臣哪敢自专?也是替王爷担心啊。”
“哦?”二哥这才盖上杯盖,纳闷道:“愿闻其详。”
柳盛正色道来:“王爷知道,太子痴傻也一年多了。为了这事,皇上没少费心。这个李少甫,不知为朝廷分忧,替皇上解难,还巧言令色,纠集同党,屡次上折阻碍另立国本之事。皇上为了这事吐血数次,现在还卧床不能起身。本朝以孝义治天下,王爷作为最年长的皇子,不好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吧。若寒了皇上的心……”
二哥这才如梦初醒,将杯子一砸,惊道:“哎呀,丞相不提点,小王还如在梦中。本王这就手书上折,参这个李少甫,让他满门抄斩!”
柳盛此刻才露出一丝笑意,“也未必有那么大罪。微臣怕误了王爷的事,已代拟了奏本,请王爷过目。若是妥当,就签个字,和其他奏折一并递上去。”随手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递给二哥。
二哥取过奏折,边匆匆看去边点头道:“丞相不仅想得周到,这奏文可是又精进了。那小王我就不知廉耻,用了它了。”说完便唤人拿来印信,准备盖上去,手刚举起忽然又放了下来。面对柳盛不解的表情,二哥接着笑道:“柳丞相,你也知道,最近小王多收了几个侧室,家里人口一多,住处拥挤。前些日子,我给父皇写了折子,奏请将京郊两块闲置的皇家用地封给我,以便建房纳室,可是最终没了后文。要是柳丞相肯帮忙……”
柳盛哈哈一笑,“王爷风流倜傥。此为美事,微臣一定尽力帮忙。”
“好!”二哥二话不说便将印信盖了上去。
我在偏厅看得真切,听得实在。柳盛之心,昭然若揭。他必以景昊痴傻为由改立景明,二哥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却还助他!我一路风险,竟是白担。
柳盛一走,我便自偏厅叫道:“二哥!”这两字刚出,就被迅速捂住嘴巴。原来是韩亥!几个侍女在他的示意下,将我强行搀回自己房间。
整整一日,我水米未进,躺在床上,独自发呆。任下人怎么劝,就是不吃不喝。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我才对着周围的侍女开口,“你们都不要劝了。去跟我二哥说,他不来,我就一直等着。”
不一会儿,门外只听一声:“滚进来!”
只见韩亥被打得鼻青脸肿,跪着爬了进来。二哥随后怒气冲冲步入,“三妹,都是我疏忽,白天实在忙,回来一听,原来是这个东西冲撞三妹。你快吃点东西,不值为他生气。”
我看着二哥,实在无语,却又不得不说:“此事与韩亥无关,二哥你怎么能同柳盛……”
二哥似未听见,打断我厉声对韩亥道:“滚回你的江南道去,不懂事的东西,别在这儿碍眼!”语气之严厉,连我都是一惊。
韩亥只得哭着磕头拜别。众下人也知趣离开。
二哥这才放柔声音,“景昊的事不要过于伤心,御医还在调治。你且看看自己。身怀六甲,我都听裴青说了,还中着毒,再不吃东西怎么行……”
看着二哥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冷冷道:“你不用假慈悲!何不把我交给柳盛,二哥自可安心玩乐!”
我言语如此之重,二哥也并不生气,反而忙劝解道:“三妹不用多疑,柳盛此时权势熏天,我只能稍作应付。”
“应付?二哥把护着景昊的李少甫换卖了两处皇家风水宝地。这奏章难道是玩笑不成?”我质问道。还没等二哥开口,我又说道:“我手中握有柳盛通敌的密信。只要这信件交到父皇手里,那柳盛和柳皇后的真面目自可大白于天下。你要真还是从前那个二哥,就同我一起商议怎么进宫交给父皇。”
二哥略作思索,方无奈一笑,“今日也正为此事来。柳盛进宫后不久,父皇就发下明诏,任何人无召唤不得私自进宫。我知道三妹对柳家恨之入骨,当年你母后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可是你这次回来却是私行。先不说你手上有什么密信,只要你回来之事让柳盛知道个真切,告你个私行叛国,藐视社稷,恐怕你还没见到父皇,自己的小命就先搭进去了。”
这时的二哥在我眼里实在有几分可恨,但是言语中确实又有些道理。我忧愁烦苦,“父皇病重,景昊又痴傻。如果一朝有变,柳皇后在内,柳盛在外,二哥这小小的宅院又怎能保得住我?”
二哥缓言道:“天道自有其命,又岂是几人能够左右?眼下局面,三妹务必要听我的。你身子日渐沉重,又为柳盛所不容,还是在这里安心静养吧。”
初冬的寒意随着深秋飘落的梧桐叶而来。一晃,我在二哥外宅已经三个月。小腹已隆起,因为身体瘦弱,披上厚厚的外袍,还可遮掩。
这小生命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对他怀着的更多是无限惆怅与无奈。也许因为这里的饮食照料及气候都比在契丹时更好,孩子得以留到今日,但我不知道身体里的毒什么时候会开始侵蚀他。有时梦里,我会看见自己诞下一个死胎,在这样的悲伤和惊怖中醒来。
自从上次与二哥谈了那些话后,就再无任何消息。没有景昊的消息,没有父皇的消息,没有朝廷的消息,也没有青的消息。
每次到园中散步,走到宅院门口,这些二哥的下人便如临大敌。虽然了解这都是二哥善意的安排,可囚徒的感觉让性格倔强的我格外压抑。
冬季的第一场雪,透着些许凉意渗进令人窒息的房间。我披了斗篷,走到户外。现在,自己也许只能和这些雪花说话了。
不知是吸入了过多的凉气,还是漫天的雪花扰乱了心智,一阵绞痛突然攻心,恍惚中,只听到侍女们慌乱的喊叫和失措的脚步声。
再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屋内的温床之上,映入眼帘的还有站在一旁的裴青。
“青。”我迷蒙中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响起,“殿下可算醒了,不要出声,郎中说你身体为毒所侵,还很虚弱。”
我伸手抚摸自己的腹部,“孩子……还在?”
他温柔道:“嗯,不要怕,还好好的。”
我醒了一会儿神,说道:“是二哥叫你来的?”
裴青点点头,“你已经昏迷数日。”
我躺着,四肢百骸都觉得酸疼,“二哥变了。他沉迷酒色,玩物丧志,我对他真的很失望。”
裴青摇头道:“淮南王心中还是很在意殿下的。你晕倒当日,他就惩办了一干侍女内官。”
“惩办他们有什么用?”我急起来,“这几个月我如同与世隔绝,你快说,景昊如何了?父皇如何了?二哥呢,又在何处?”
裴青忙道:“这几个月宫中一直封闭,我也不太清楚皇上和太子的近况。淮南王有要事在外,所以我在这里守着。”
不知何时,我脸上已挂了两行泪珠,“景昊一定是被柳皇后所害,就如同毒害我一样!可惜我如此无用,别说景昊,就连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青,我要去见父皇。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许是太激动,我骤然猛烈咳嗽起来,慌忙取了枕边的帕子来掩着口。待一阵急咳过去,喉咙里是浓浓的血腥味。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感到一直深藏在身体深处的牵肠散正狞笑着向我和我的孩子扑来。
青忽然抢去我的帕子。帕子上,有暗红若隐若现。
抬头,在他的双眸中看见自己满面悲怆。我哑着嗓子道:“现在二哥是指望不上了,唯有闯宫见了父皇,将密信陈情与他,才能扳倒柳家,解救景昊。”
“牵肠散是柳皇后给你的,也许只有她,才能解救你和你腹中孩子。”他忽然长叹一声,双眼微红,“入宫去吧,我陪你一起。”
“可是,这宅院上上下下都受了二哥的命令看住我。别说皇宫,连这里我都无法走脱!”
“这宅院其实也有破绽,从后院的假山穿行过去,便能通到下人的边门。我们只需放倒几个当值的内官,便能脱身。”他告诉我。
瞬间,我像有了无穷的力气,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急道:“我这就去。”
裴青一把搀住我,“可是你的身体……”
“不要紧,只要了却我心中这件事,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咬着牙,靠着他立了起来。
裴青无奈,只得搀扶住我。一路尽量避人而走。他的身手,自是不在话下,不多时便打晕了几个后院中撞见的内官,沿着假山中的密道,来到了边门。
只要开启了这扇门,就可以离开二哥的宅子了。
忽然啪啪数声响,有人在身后拍起手来,“裴青,你好得很。”
我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是二哥。他负手而立,看着我们,身后甲士环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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