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是从四面围上来的，大哥他们在山上就像打靶子一样。可是靶子太小，日军士兵都戴着钢盔，正好挡着大半个身子。只有在小鬼子身子露出来的时候，那枪才能打得准。小鬼子是拼了命了，虽然他们的枪一刻不停地打，可日军还是拼了命似的往上冲。除了他们四个用机枪外，另外的三个人都放下枪，开始往下扔手榴弹。一阵手榴弹爆炸后，日军被压制在了山坡上，可一点儿要退的意思都没有。这时日军的掷弹筒朝烽火台打来，可是打来的炸弹都没炸，而是往外冒着黄黄的浓烟。烟雾经风一吹，弥漫开来，像一堵墙，挡住了视线，伸出去的手都看不清。

大哥喊道：“快，把毛巾整湿了，围到嘴上，千万别闻着烟。”

大牛喊道：“咋整湿呀？”

秀才说：“雪，不行尿。”

雪都炸没了，郑连忙尿上尿，围到嘴上。尿骚味让他险些没吐出来。

日军借着烟雾，从四面围了过来，一些日军攻到了崖壁下面。接着烽火台外面一阵铁石的撞击声。

大哥放下机枪，趴在北门口地上往外看，北风从崖下吹上来，很快就吹散了烟雾。大哥朝大家喊道：“小鬼子想用铁锚上来，老五准备刺刀，跟我砍绳子。大家往下扔手榴弹，掩护我们。”说着抽出刺刀。

几个人按照大哥在外面的方向，不断地把手榴弹扔到崖壁下面。不间断的爆炸，在崖壁下炸起阵阵烟尘。

大哥和猴子从北门出去，从东门爬了回来，一刀砍断一条绳子，十几只铁锚，转眼间让他们俩全都砍断了。顺着绳子的方向，又扔下去了十几枚手榴弹。随着一声声的爆炸，攻上来的日军开始撤退了。

就在郑连刚喘口气，想小鬼子咋这么不扛打的时候，日军的飞机过来了。他想，小鬼子想用飞机来炸死他们。

日军飞机第一次攻击波的炸弹在烽火台周边爆炸了，可是没有一颗炸中烽火台。当飞机转回来的时候，一颗炸弹在烽火台西面的两窗之间炸响了。靠南面的窗口一下炸出了一个大洞。郑连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石块和砖瓦一下子飞了过来，砸在他的钢盔上，震得脖子疼得不敢动了，比落枕了还疼。一个像棍子一样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胸口上，接着，一股血腥味扑了过来。郑连以为是秀才在旁边打了他，当他睁开眼睛，他发现不是秀才打他，而是一条断了的胳膊打在他的胸口上，吓得他一下子推了出去。郑连马上想到，躲在西面的是大牛和钱财。还没等他去看一眼，又一批炸弹在周边炸响了，西南角全给炸塌了，上面炸出了一个天窗，阳光射了进来，烟尘顺着天窗冒了出去。郑连一条胳膊护着头，一条胳膊挡在胸前，等着不断落下来的碎石破砖。

飞机走了。最先说话的是大哥，他在东北角上喊道：“快起来，小鬼子马上就会上来。”说着他朝西南角上走过去。接着听他喊道：“钱财！钱财！大牛！快来人！来人，来人把大牛挖出来。”

听到喊声，郑连就想到了那只胳膊，从地上拣起那只胳膊，抱着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胳膊在这儿呢！谁的胳膊？在这儿呢。”

钱财的一只胳膊炸飞了，半个脸也炸没了。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位置，还有他身上的挎包，真的认不出是钱财了。

“钱财，四哥，你的胳膊在这儿呢！”郑连疯了一样地想把钱财的胳膊安上，那胳膊在皮大衣袖子里，还是热的呢。

赵大柱拉住郑连喊道：“钱财死了！”

郑连还是拼命地想把钱财的胳膊安上，赵大柱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郑连愣愣地看着赵大柱，打我干什么？可是马上他就明白了过来，四哥死了。死了！

大哥他们搬掉大牛身上的砖石，把大牛扒了出来。大牛昏过去了，双腿下半肢都炸断了。左腿还有骨头连着，右腿只剩下筋和皮了。大哥、猴子、秀才把大牛拖到了一块平地，大哥用绳子将他的腿分别勒住，左腿的血止住了，可右腿的血还在出，大哥看看伤口说：“大牛的这条腿不行了，没法包。”

赵大柱急着问：“咋整？大哥快说呀！”

“骨头都断了，只剩下点皮和筋连着。只有割掉，要不，血一会儿就流没了。”大哥说着抽出刺刀，在火上烧一下，回来了。

赵大柱急了，说：“不行。大牛不能没有腿呀！”

“总比死了强。躲开！”大哥推开赵大柱，朝秀才说：“把住。”说着一刀下去，割断连着的肉皮和筋。大哥又撕开一床被子，掏出棉花按在伤口上，用布包上了，又朝边上的几个人说：“把他抬到靠西北角上，多盖床被子。老五，你看着点大牛，一会儿醒了，会疼得受不了的。老六、老七警戒，小鬼子上来就打。老二，咱俩给老四收拾一下，放到西南角这。”

大哥和赵大柱把钱财炸烂的皮大衣脱了下来，大哥脱下他穿的皮大衣，给钱财穿上，又把他的胳膊从袖子塞进去。赵大柱在西南角上平出了一块地，把钱财抬到了西南角上，平整整地放下了。大哥拿来一顶钢盔，扣在了钱财脸上，把炸烂的破大衣给他盖在身上。大哥边做边说：“老四，也就这样了。皮大衣给你穿一件，盖一件。还有一件，弟兄们先借着穿穿，等你下葬的时候，一块给你带过去，还有你的东西。弟兄们谁也不是小心眼的人，等打完仗，想法给你捎家去。放心吧。好好歇着，看着弟兄们打鬼子，给你报仇。”

大家都听到了大哥对钱财说的话，郑连总感觉钱财没死，只是炸掉了一只胳膊，像大牛一样，躺在那等着醒过来呢。

日军又从四面围攻上来了。郑连和秀才打不过来，小鬼子越上越多。秀才朝大哥喊道：“大哥，小鬼子上来了！”

大哥说：“准备手榴弹，小鬼子不到崖壁下面别扔。听我命令，两颗一块来。”

大家刚准备好，日军就攻到崖壁下面了。看来日军也看出来，只有东面石缝是唯一上来的路，山下的轻重机枪子弹雨点一样打向东面墙壁。不断有子弹从门窗射进来，在里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个蜂窝一样的弹坑。突然日军的机枪停了下来，大哥喊道：“扔！”

大家把手榴弹一起朝东面的石缝扔了过去。就在他们拿手榴弹的工夫，一个日军从石缝处爬了上来。就在他身子刚要露出来的时候，大哥的机枪响了，子弹在日军的钢盔上打了两三个洞，日军趴在石缝上，不动了。

就在他们又扔出手榴弹的时候，大哥抱着机枪上了顶层，一梭子子弹打完，他抱着机枪跑下来了。嘴里喊道：“就跟他妈割麦子似的。”随着他的话音，日军的轻重机枪也跟着朝烽火台打来。

这时大牛醒了，他喊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猴子，我咋躺在这儿呢？”

猴子把着大牛的身子，不让他动，说：“牛哥，你受伤了，别动，千万别动，好好躺着，养养就好了。”

“我伤哪了？是腰还是腿？我咋哪都动不了呢？快扶我起来，我看看。猴子！”说着一把死死地抓住猴子，想把他推开。

猴子死死地抱住大牛的腰，喊着：“别动！大哥让你别动！你的伤动不了，得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动。”

大牛除了胳膊，腰使不上劲。要是平常，别说一个猴子压在他身上，就是两个猴子他也能轻松地起来。

大哥朝边上的几个人说：“守住，别露头，有动静就用手榴弹砸。千万小心日军的狙击手。”说完，他朝大牛那跑了过去。

大哥掰开大牛的手说：“老三，别动。听大哥的，养几天就好了。是石头砸的，把腰砸坏了，没事儿，养几天就好。听大哥的，老三。”

“大哥，是不是我的腿让石头砸折了？告诉我，大哥。”

“是折了。养几天就没事了。”

“大哥，要是突围的时候带不走我，我就在这儿掩护弟兄们，我不会拖累弟兄们的。大哥。”大牛说着哭了起来。

“老三，别哭。只要大哥有一口气，绝不会丢下一个兄弟，我背你突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别想不开，大哥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再说了，你还欠我四角钱的赌债没还呢，我咋能不管你呢。等好了，再推两把。”说着大哥也哭了，硬汉子的眼泪，让每个人心里都酸酸的。

“大哥、班长，可别扔下我呀！我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死在这儿！”大牛拉着大哥的手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