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军人之本分

正月了，正是月黑头的时候。一四五团近两千人，全副武装集合在操场上。操场的讲台上，已站了好多的军官，讲台的大棚子上挂了两盏汽灯，雪亮。讲台下面，摆着全团的重机枪、六○迫击炮。各连长官站在前面，接下是排长、班长。

操场上摆枪炮，还是第一次看到，郑连想，是要打靶了。当了几个月兵，也该来点真的，整出点响动了。要不当一回兵没打过枪，说出去，也真的让人笑话。

这时团参谋长来到台前，大声喊道：“立正。”接着回身报告说：“报告团座，全团到齐，请训话。”

团长戴安澜走上台前，喊了一声：“稍息。”接着他大声地喊道：“军部命令！”听到长官的命令要立正，只听“咔”的一声响，全团立正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荡。“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七军第二十五师第七十三旅第一四五团奉命北调，参加热河保卫战。限2月26日到达蚌埠火车站。立即开拔。”念完命令，戴团长放下公文，大声说道：“现在，我命令，取消全团官兵休假，外出人员马上归队。”

台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了，声音由小到大，嗡嗡的说话声响成一片。郑连想和钱财说，真的是去打日本了？还真让赵大柱说对了。可是看到身边的人像抽了大烟似的，都兴奋了起来，就没说。这时前面的大牛回身对他说：“郑连，咋样，这下好了，还真的去打小鬼子了。”郑连在心里骂道：你真是大傻x呀，打仗，你想打死人家，就不怕人家打死你？真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了，当官的能升官发财，你能得到啥呢？这时台上戴团长一挥手，台下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弟兄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作为军人，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军人之本分。国人都说校长不抗日，扯淡！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央军是不是抗日军人。我相信，我们一四五团，都是有血性的汉子。绝不能让一寸国土在我们一四五团手里丢掉。从现在起，全团实行连坐法。班长丢阵地，斩排长；排长丢了阵地，斩连长；连长丢了阵地，斩营长；营长丢了阵地，斩我。如有违令者，坚决执行战场纪律。现在我命令，全团半小时后开拔，北上抗日。”说话间，戴团长手一挥，就这么一挥，有劲。全团官兵自觉地来了个立正。

各班班长都去连里开紧急会，战士们赶紧回营房做准备。

回到营房，开始收拾行装。当兵的除了几件人称二尺半的军装，也真的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因为新兵训练的时候有规定，军人不得有个人物品。郑连想把军装叠好，这样可以少出褶皱，可他的手一直在抖。他一再告诫自己，去打小日本，全团都去，没啥可怕的。可是手就是抖，抖得拿不住东西，他攥了几下拳头也没用，使劲朝床上拍几下，拍疼了，才好一些。这让他很生气，还没打仗呢，还有几千里的路呢，抖什么呀。越想越生气，他把军装卷到一起，放在被子里，胡乱地捆扎在一起就算完了。

2月天虽然中午有些热了，可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打完行李，郑连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让汗水浸透了。还没容他喘口气，赵大柱在门口就喊了起来：“快快，都快点。集合了，准备出发。”

钱财小声骂道：“真成了追命鬼了。”说着他来到门口，“班长，我在镇里还有点东西呢。给我个假，取回东西我保证追上你们。”

赵大柱看都没看他就说：“毛病。我长几个脑袋呀，这工夫敢让你离队，那就是逃兵，要是让执法队抓住了，非当逃兵给毙了。烧鸡蛋，崩瞎眼，看不出火候。毛病！集合去。”

猴子在一边接过话说：“那叫打铁烤煳卵子，看不出火候。”

钱财说：“班长，我真的不会当逃兵。我拿脑袋瓜子担保，我真的有东西呀！”

“别说了。这时离队，就是裤裆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抓一个毙一个，没好。快走吧。毛病！”赵大柱说着，一把将钱财拉出了门外，又推了一把。

钱财一拍大腿，圆圆的小眼睛闭上了，就像要晕过去似的，嘴里说着：“要是早知道这样，那些东西还不如放到被子里背着了。这可倒好，便宜那个王八蛋了。”

可郑连感到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想钱财肯定是听说打仗，要开小差了。一个新兵，他哪来的东西放在镇里。那不是编瞎话嘛。要说不想去打仗，他也不想去。可是没法子，全团都去，也没啥理由不去呀。

大牛背上行李，说：“快点吧，还得上蚌埠火车站呢。”

猴子说：“傻玩意，你寻思这是娶媳妇呢？这是去玩命，去打仗，皇上不急，太监急，你急什么呀？两百多里地，你以为是啥近道呢。”

郑连在一边看了一眼李大牛，像李大牛这样的傻玩意，他真的不想和他说啥。人要是傻到这地步，说啥也没用。他记得他爹说过，人有尖中傻，也有傻中尖。发昏挡不了死，慢走当不成歇着。还是走吧。可是刚要走，来尿了。他不知啥时落下的毛病，一有事就来尿。他向班长报告，要上便所。

赵大柱骂了一句：“懒驴上磨房，屎尿多。快点去。”

郑连还没到便所，就见那里站了许多的人。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吓出了尿，好在是黑天，也用不着进便所里，找个地方就尿。离开便所，轻松了许多。可是一想到要去打仗了，就感觉还有尿似的。

部队出发了。一连跟着前面的尖刀排走，算是全团的先头部队了。

郑连心劲不足，走起来就觉得脚下沉。大牛在前面，步子大，郑连走一会儿就跟他拉开了距离，就得跑上几步。可是身上背着的行李、枪越来越沉。他知道大牛越说他能，他就越显能，越说办不到，他越要去办。他紧跑了几步，说：“还是牛哥有劲，背这么些东西走得还这么快。”

“这点东西算个啥。”

“不轻，好几十斤呢。也就是你吧，换个人也走不了你那么快。我是跟不上你了，太重了。”

“这点东西，不算个分量。你要是不行了，把枪和背包给我。”

“我怕你背不动。还有那么远的路呢，远道没轻载，千里不捎针。要是给你了，没等到地方就给你压趴下了。”

“拿来。这点东西还算个事儿？”大牛说着把郑连的枪拿过去，又把他的背包也拿过去，一块背上了。

郑连空着手跟在大牛后面，可大牛的步子比先前还快了。郑连恩将仇报地想，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娶媳妇。这时要是把班里几个人的东西都给他背上，看他还显不显能了。

这时猴子从后面传来了命令：“团长命令，加快行军速度。往前传。”

郑连接着往前传给了大牛：“团长命令，加快行军速度。往前传。”

“知道了。能跟上我的，就算快的了。往前传，加快速度，团长命令。”大牛朝前面喊完，又加快了脚步。

这一夜，部队不断地加快、加快、再加快。尽管如此，行军速度还是没有那些参谋在图上画得快。跑到26日早上，上面还是说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天亮了，部队开始强行军了。部队都跑步前进，一路朝蚌埠火车站跑。那里有火车在等着呢。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终于看到蚌埠城了，路也宽了。部队排成了四路纵队，排长走在前面，朝大家喊道：“整好军容风纪，部队要进城了。”

这不用排长说，每个人都整好了。郑连从大牛那拿回了枪和背包，因为路边有人看，他走起路来也提足了精神头。

终于，部队走到了蚌埠车站。可以直起腰喘口气了。

杜聿明3月1日早上到了北平，住前门外铁拐李斜街中国饭店。住下后，他马上让随行的司令部、后勤部人员去通县，建立兵站，安排部队到达后的有关事宜。上午10点，给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打电话，请求见张学良，军分会交际处说张副总司令今天不会客。再打电话给顺承王府张学良的家里，对方也说张副总司令今天不会客。

杜聿明没办法，只好借蒋委员长的命令，说：“我是奉蒋委员长的命令，前来见张副总司令的。有紧急军情报告张副总司令。”

对方说，向少帅请示后再答复。

杜聿明只好守在电话旁边等待电话。到了中午，他没敢出去吃饭，就让饭店把饭菜送到客房里吃。直到下午2点，还是没接到通知。他急了，再用电话询问，副官处说：“少帅今天开会，恐怕今天不会客。什么时间会客，到时电话通知。”

军情紧急，杜聿明无奈，只好亲自去少帅府，看有没有希望见到少帅。

顺承郡王府位于西城区赵登禹路。顺承郡王名勒克德浑，系礼亲王代善第三子萨哈林第二子。顺治五年晋封顺承郡王。成为清朝开国“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府邸布局自外垣以内分三路，中路是主要建筑，和其他王府形制一样，也是前殿后寝，有正门、正殿和两侧翼楼、后殿、后寝。东西两路为生活居住区。张作霖入据北平时占用作为大元帅府。从那以后，这里就是张家在北平的住宅了。

虽然杜聿明肩上扛的是少将军衔，可是在少帅府，没人会多看一眼。因为这里进进出出的大多是将校级军官。就是中将上将在这里也是常见的。他来到大门旁边的传达室，报上姓名，说明是奉蒋委员长之命，晋见少帅，有紧急军情。说着递上军官证。

一位上尉军官看了杜聿明的军官证，说：“少帅今天不见客。谁也不见。请回吧。”

杜聿明看那上尉与自己年岁相仿，就说：“老弟，能不能给通报一下，我们十七军是来增援北平的。我有重要军情要面见张副总司令。”

“不行。老哥，你也是将军，帅府的规矩，我长几个脑袋，敢在这个时候进去报告。还是回去等吧，这事副官处会有安排的。”上尉看在杜聿明是少将的面子上，没发火。

杜聿明没办法，对上尉说：“还请老弟在副官处说一下，军情紧急。我住在中国饭店，张副总司令什么时候接见，请及时通报一下。”

“杜将军，少帅的事儿，我们一刻也不敢误了。你就放心地回去等吧。”

杜聿明只好回去等了。他在回来的路上，在一报刊亭里，把北平的大报小报都买了一份。他想通过这些报刊了解一点前线的情况。

回到饭店房间，杜聿明打开报纸一看，脑袋轰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