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正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4
|本章字节:12746字
午后,战况对二十五师越来越不利了。一四五团从龙王峪撤出长城阵地,长城从大关到龙王峪全都让日军占领了。二线阵地齐长城,也让日军占了一大半了。河东村让日军全都占领了。眼下,只有河西村和卧虎山长城在一五〇团手里,南山阵地由一四九团和一五〇共同守着,再就是齐长城南面的几个山头在一四六团手里。一四五团撤下来后,在古北口东关设防。整个古北口已丢了一大半了。
戴安澜把部队安置在东关后,马上赶到二郎庙师部。
杜聿明见戴安澜带伤回来了,没等他报告,忙过来把戴安澜拉到凳子上坐下,问:“安澜,伤得怎么样?”
“不要紧。日军的子弹穿透力强,子弹都出去了。”戴安澜说。
“部队情况如何?”
“能战斗的,不到一个营。我编成了一个营,按师座的命令,现在布防东关。重伤员都运下去了,轻伤员能坚持战斗的,还有一百多人,我编成一个连。撤到村子里。只是弹药都打没了,能不能给我们补充点弹药?”戴安澜说。
“士气怎么样?”
“士气高。官兵都想和小鬼子死拼到底。轻伤的弟兄都是自愿留下来的,都想和小鬼子再干一仗,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戴安澜说。
“安澜带兵有方。我放心。”杜聿明说。
梁恺说:“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还有士气,不容易。”
“师座,还有什么你尽管说,我们团还能打。”
“你们先休整一下,弹药没有了,后面还没运上来。现在除了一五〇团还有点弹药外,这几个团都是一样。我正在跟军座请示,你先休息一下。”
天要黑的时候,军长回电了。杜聿明从机要参谋手里接过电报,上面写道:“择机撤至南天门阵地布防。增援部队及弹药补给赶往南天门。”他看完后,交给张旅长,张旅长看完了,又传给了梁旅长。最后传到了詹参谋长手里。大家看完了,都看着杜聿明。
杜聿明看看几位,来到地图前,说:“军长让我们撤,但什么时候撤?大家谈一下。”
张旅长说:“最好是天黑后撤下来,这样能减少点伤亡。前面的部队都绞到了一起,根本分不开。只有等天黑了再想办法。”
梁旅长说:“张旅长说得对,只能天黑后撤。但是我们旅的两个团都伤亡过半,弹药也没多少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顶到天黑。”
“参谋长的意见呢?”杜聿明问。
“二位旅长说得有道理。我听师座的。”
“那好,我现在命令,梁旅长马上带师部及两个旅部撤到南天门,构筑阵地,准备补给。想办法让大家吃上顿好饭。那里现在有三个连,少了点。但构筑工事,准备补给,够了。我和张旅长天黑后,组织部队撤出阵地,撤往南天门。具体时间定在6点左右,各团择机撤退,不作具体安排。命令一五〇团留下一个营在南山阵地负责掩护,听师部命令撤出阵地。”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日军又发动了一轮进攻。
为了使前面和日军绞在一起的部队能撤出战斗,杜聿明安排了最后一次进攻。他集中了全师的弹药,支援到一线阵地上。
日军的进攻原本是想牵制住中央军,不使他们撤退,所以进攻并不猛烈。但日军没想到的是,中央军在这个时候能进行反击。进攻的部队一下就被反击到长城上去了。抓住这个机会,杜聿明命令一四五团、一四六团、一五〇团撤出了阵地,朝南天门撤去。最后撤下来的,是一五〇团在后面掩护的一个营。
杜聿明带师部残余人员退到南天门,已有一些部队退了下来,但退下来的部队一退不可收,不少人甚至想一直撤到石匣镇去。在南天门预备阵地上,仅有师部特务连和先前一四九团的两个连在构筑工事。面对南天门两侧长长的阵地,放上三个连的官兵,这和没人防守几乎没什么两样。
杜聿明看后,和张旅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师部特务连在南天门设卡,收容部队。师部设在南天门,看收容部队情况再定下一步计划。
天,黑了下来。
戴团长带着一四五团一些零星部队下来了。
一四六团一位营长也带着一些部队退了下来。
一五〇团张团长带着两个营的部队退了下来。
一四九团的部队一直没有成建制的下来,只有零星的散兵退下来。
统计全师官兵,退到南天门的,能战斗的兵员仅三千多人。
根据变化了的情况,杜聿明调整了部署,师部设在南天门,以南天门为中心进行守备。第七十三旅由戴安澜团长指挥,在南天门右翼防守。第七十五旅由张汉初团长指挥在南天门左翼防守。各部按指定区域调整以后,杜聿明觉得部队已战斗三天,粮弹消耗很快,有的部队已无米下锅。这时电话已从南天门到密云接通了。杜聿明拿起电话,要通了密云的军部。
“军座,我是杜聿明,我师已全部撤至南天门。部队设防完毕,但弹药全部打完了。部队也一天没吃饭了,请军座帮助补给。”时间紧,杜聿明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这个军长现在成了你的后勤部长了,你不说我也会派人送去的,午后已派五辆卡车送粮食弹药给你们了。马上就快到了。部队还有多少战斗力?”军长徐庭瑶问。
“报告军座,还有三千人左右。全在一线布防。”杜聿明说。
“好。增援你们的二师正在往你们那赶,天亮前一定赶到,一定要守住南天门。这是北平最后一道防线了。第二师去接替你们师的防务后,你们撤下来休整。但一定要给我坚守到天亮。你们师的战斗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为了让更多的部队参加作战,摸摸日军的作战特点和规律,一定要和二师交接好,把情况介绍清楚。”军长徐庭瑶电话里说。
“是。我一定守住南天门。”杜聿明保证道。
放下电话,杜聿明感到一阵轻松。只要弹药和补给到了,凭着南天门的地势,他相信,守住南天门等待援军是有把握的。
这时戴安澜来到了师部。
戴安澜带着残部来到南天门,清点一下部队,包括轻伤员在内,不足千人了。他来到南天门临时师部,见到杜聿明,报告了情况。杜聿明原本就是七十三旅旅长,虽然杜聿明现在是代师长,可是戴安澜还像对旅长一样亲切。
杜聿明说:“能撤下来就好。还有没有成建制的部队没撤下来?”
戴安澜说:“大都不成建制了。我们撤下来的时候,要不是帽儿山观察哨挡了一下子,我们还真的让从干沟绕过来的鬼子给堵在沟里了。”
杜聿明问:“观察哨撤下来了吗?”
戴安澜说:“没有。我们出了东关,他们还在打呢。他们是啥时候弄上四挺机枪的?”
杜聿明说:“现在部队站稳了脚,应派人接他们回来。”说着他回身喊:“侦察参谋,侦察参谋回来了吗?”
这时一位少校跑了过来:“报告,侦察参谋于挺报到。”
杜聿明说:“你立即带特务连一个班,从山东面绕过去,侦察一下日军情况,如有可能,把帽儿山观察哨的几个人接回来。他们是立了大功的。”
于参谋也向杜聿明敬礼:“属下知道了。”
戴安澜说:“等等,让我的两个警卫员也跟着去。想办法把他们接回来。”说着喊来了他的两个警卫员,说:“你们跟着于参谋去,想办法把帽儿山上的兄弟给我接回来。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我的好兄弟。你们要像服从我一样,服从于参谋。”
“是。团座。”两个警卫员立正敬礼。
就在这天的夜里,第二师第四旅郑洞国旅长到达了南天门,接防二十五师阵地。杜聿明带着二十五师到后方休整,再也没回来。
旅团长川原侃少将对于部队午后的进攻,感到十分满意。在太阳要落山的时候,他来到了长城的将军楼上。对中国的万里长城,他早有所闻,但他认为这是一个弱国的表现。大日本帝国能隔着浩瀚的大海来到中国,一条长城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中国称之为脊梁的长城不是被他踩在脚下了吗?他从望远镜中巡视着前面的战场,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帽儿山。那上面还在打枪,大批的日军正在朝上面攻击。他一指帽儿山,身边的参谋人员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报告说:“那是中央军第二十五师一四五团的一个阵地,上面大约有一个加强排,四十多人在防守。第十七联队和第三十二联队正在从东西两面进行攻击,已进行了多次攻击,但是上面守军占据有利地形,工事又十分坚固。攻击部队伤亡一百多人。”
川原侃又拿起望远镜,在他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东西两面的进攻部队都要攻到了烽火台下的崖底,突然一阵密集的手榴弹在崖底爆炸了,崖底下的日军尸体飞了起来。在半腰的部队都趴下了。川原侃大声吼着:“调重炮部队,给我炸平帽儿山。”
日军的重炮部队在三七〇高地上开始向帽儿山炮击了。可是目标太小,上百发炮弹落下去,仅有一两颗在烽火台上爆炸。顶上的碎砖瓦飞起来,打伤了一些正在攻击的日军。炮击的火光,染红了夕阳,太阳就要落山了。川原侃只好下令,围住帽儿山,明天再进行攻击。
王道长自从第二十五师师部撤出后,就带着徒弟们回到了小老爷庙。
大殿右面的房顶让炮弹炸出了一个一米多的窟窿,窗户纸全都炸碎了。几扇窗户破碎得不可收拾了。可是大殿上供奉的关老爷铜像还稳稳地立在那。王道长扶起倒了的香炉、蜡台,拜完了关老爷,点上蜡烛说:“收拾吧。”
院子里的西厢房全都炸塌了,东厢房在城墙边上,没炸坏。他招呼过来一个徒弟,说:“收拾一下,晚上就在这儿住了。”
这时一位徒弟过来说:“师傅,这屋里有一些纸。”
王道长说:“烧了。凡是军队的东西,都烧了。不能烧的,都埋起来,别让日本人得了去。快点去。”
屋里刚收拾得有个样了,一队日军冲了进来。一位日军少佐带着翻译进了大殿。
日军少佐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说完他对翻译一晃头。
翻译说:“皇军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道长说:“你是中国人吗?”
翻译说:“我是中国人啊。”
王道长:“那还用问我吗?”
翻译回头对日军少佐说:“他们是出家人,是道士,和大日本帝国的和尚一样。”
“让他们出去,这里皇军征用了。”少佐说。
翻译说:“道长,这儿皇军征用了。”
王道长说:“这是我们出家人的清静之地,不行。”
翻译说:“道长,识实务吧。对皇军是不能说不行的。”
日军少佐显然看出了王道长的不合作,骂一声:“八嘎。”抽出了军刀。
王道长的徒弟们都围了过来。
屋里屋外的日军都把子弹推上了膛。
这时又有一伙日军进来了,带头的是一位日军中佐。少佐报告说:“报告大队长,这些人不肯合作。”
中佐看了一下六十多岁的王道长,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你的,是这里的道长。”
王道长说:“我是。”
中佐说:“好的。我们大日本帝国也信奉关公的忠义。好的。”他一挥手,朝少佐说:“师团长命令,不占寺院。”说完,他对王道长一鞠躬,回身带头出去了。
徒弟们围上来说:“日本人也信关老爷?”
“假仁义。”王道长说着,回到了东厢房。
这时一位徒弟进来说:“师父,帽儿山上还在打呢!”
王道长问:“那七个兵还在那守着呢?”
“看样子是。”徒弟说。
王道长说:“他们是让日本人困住了。别的事小,得想法给他们送点吃的上去。”
徒弟说:“可日本人围得水泄不通,过不去。”
王道长叹了口气,又来到大殿,坐在那里开始念经了。
从烽火台上下来,郑连就感到腿脚有些沉,可能是在上面冻的。当他来到火堆边上,接过钱财给他的土豆,还没等往嘴里放,鼻涕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接着鼻子就不透气了,嗓子也跟着疼了起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郑连靠着墙,慢慢地坐下。眼前的火渐渐地在他的视线中红成了一片,突然,火亮一下子暗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郑连昏了过去。
郑连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被,身边是火堆,大哥摸着他的头,说:“醒了。没事,就是让冷风给冒了一下。掐掐就好了。”
大哥在郑连的脖子上找准穴位使劲揪了起来,疼得郑连直叫。
郑连嗓子的肉皮揪得火烧火燎的,可是咽唾沫却不疼了。他点点头说:“好多了。”
大家都躺下了,大哥和赵大柱站岗去了。
赵大柱守在东面,这是唯一可以爬上来人的地方。他说:“大哥,你那绊雷有准吧?刚才可就响了一个。”
“准。我是跟我爹学的,家传的手艺,错不了。我们埋的绊雷,都是我们自己做的。那比手榴弹准成,一个保一个。别说是小鬼子,就是兔子跑过去,都得响。我年年冬天都跟我爹打猎,没空过手。”
“大哥,你是东北军出来的,你说,东北军想当年进北平的时候,是多么的威风啊!咋才过了这么几年,就这样了呢?”
“不一样了。是不一样了。当年,那是大帅活着的时候,整个东北,是大帅一个人说了算。什么汤大虎,吴大舌头,张作相,杨督军,还有那些师长、旅长的,哪个不是全听大帅的。哪个不是吃张家饭的,靠着大帅当的官。就是日本人,也怕大帅,要是不把大帅炸死了,他小日本进得了东北吗?大帅可不管你东京政府、南京政府还是北京政府的,谁占了他的地盘,他就跟谁拼命。弟兄们立了功,他是大把地往出撒大洋。弟兄们谁不卖命啊!”
“那这些人就不看着老帅的面子,帮助少帅?”
“要是没有老帅的面子,少帅能当上司令吗?要是当不上司令,能当上中央的副总司令吗?可这个面子有多大,那就是人心隔肚皮了。少帅拿这些东北军的老人儿,也没法子。他们都有自己的部队,有自己的地盘。少帅奈何不了他们。远的不说,这个汤大虎,就是一个。把一个热河省都丢了,可少帅只能发个通缉令,算是要个面子。谁能抓住,谁敢去抓呀?他手里还有几万军队呢!少帅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东北是他的根,是他的家,他能不想收复东北吗?没法子的事儿。他妈了巴子的。”
“那少帅也够难受的。”
“要不少帅能沾上毒品吗?就说撤下去的一一二师,那是张作相的部队,东北老人都叫他辅帅,张师长就是他的公子。别人谁有这么大胆子,谁能管得了?当年少帅的位子,还是张作相让出来的,多大个情啊!”
“战场上逃跑,多大个事呀,我说他们咋不怕军法呢。原来是有个好爹呀!”
“谁说不是。”
看着山下的日军围着篝火,大哥说:“老二,不能让小鬼子这样消闲,也得让他们知道咱们是爷台。”大哥说的爷台,是一句东北土匪用的黑话,慢慢的老百姓也用了。那意思就是有本事,惹不起。
“是得让他知道知道,别让他养足了精神,成了爷台。”
大哥说:“也得让小鬼子尝尝啥叫挨冻,知道铁红了不能用手摸。”说着他提着机枪选在了东南角一个箭垛,架好了机枪,瞄准了篝火边上的小鬼子就是几个点射“哒哒、哒、哒”。
枪声一响,围在篝火边上的小鬼子忙朝四下里跑。大哥看小鬼子跑起来,一个扫射,把机枪里的子弹全都打光了。打完了,他收起了机枪,躲在了墙垛后面。
大哥把一个弹夹打完了,引来了小鬼子一阵疯狂的报复性射击。可是打了一阵子,小鬼子也知道,这只能多浪费些子弹,根本不解决问题。但日军并没有进攻,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围住山上的人不冲下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