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朝龙王峪进攻的部队有一百多人，分几条线，沿着山沟向前攻击，兵力就显得更加的单薄。戴安澜马上意识到，这是日军侦察性进攻。他拿起电话命令道：“一连长，给我听好了，敌人进至一百米内，用步枪给我打。不到五十米，轻重机枪不要暴露火力。小鬼子这是火力侦察，找咱们防守重点。”

果然，日军跃进到一百米的时候，开始修筑掩体，与长城上的守军对射起来。

这样的对射，两军不相上下。日军的三八式步枪，虽然精度高，可是子弹是六点五毫米，而一四五团的步枪都是仿毛瑟步枪的中正式，子弹是七点六毫米的，穿透力更强。只是日军的素质远远高于中央军，射击的精度也高于中央军，但中央军占有地利。双方打成了平手。

这时，日军的飞机又来了，虽然只是两架飞机，造成的伤亡也不是很大，可是对战士的心理压力，远远地胜过对人员的伤亡。特别是在长城上，还有光秃秃的山上，没地方躲藏，只有挺着让日军的飞机轰炸、扫射。

枪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日军除留下一部分部队守阵地，开始有组织地退出了阵地，撤出了战斗。

战场上又恢复了宁静。

戴安澜对杜聿明说：“副师座，我看日军主力部队没有上来，刚才的炮兵也只有山炮，口径也不大。只是不知道他们试探了之后，会把进攻重点放在哪？很有可能是将军楼，如果拿不下将军楼，他们会把重点转到龙王峪。”

“根据是什么？”杜聿明问。

“在我们对面的那个山头上，日军本可以设火力点压住我们。可是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符合道理。”戴安澜说。

“有道理。他是想给咱们一个突然袭击。”杜聿明把望远镜对着那个山头望去。看了一会儿，他说：“山后面有人，肯定有日军在上面。”

“不能让日军在那站住脚。”戴安澜说着对通信员说，“把炮连的观察哨叫来。”

一会儿，炮兵观察哨来了，戴安澜问：“看到那个山后了吗？”

“看到了。”

“能不能把那个点上给他几炮？”

观察哨伸出手测量了一下，说：“刚好能打到那。”

“给他几炮。”戴安澜命令道。

“是。”观察哨回答完，跑了出去。

不一会，对面的山头后面炸响了。接着看到一些日军从山后撤了下去。

杜聿明说：“让炮兵看住这个山头，千万不能让日军在那里建成阵地。那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

“是。”戴安澜答道。

这时一位团参谋跑了进来，报告：“师座来电话，请杜副师座马上赶回师部。”

杜聿明朝戴安澜一挥手说：“我回师部了，有情况马上给我去电话。”说完，马上往师部赶。

这时戴团长打来了电话：“我是戴安澜，找师座。”

“我是关麟征，戴团长吗？”

“报告师座，刚才日军的进攻，我看只是火力侦察。另外，我看日军的进攻重点不是龙王峪，而是三七〇高地和将军楼一线。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将部队朝那个方向运动过去，一旦日军攻破了，再想夺就难了。”

“你还是按计划防守好龙王峪，那里是古北口的侧翼，日军打仗一向运用迂回包抄的战术。你守好那里，就保证了我们的侧翼安全。高地和将军楼是一一二师的一个满编团防守，不会有大问题。他们的炮火不比日军差，你要是靠上去，怕是要引起他们的误会。还是守好你的阵地吧，别让日军摸过来就行了。”

“将军楼那里是全线的支撑点。我还是把部队往上靠一靠，要不有事也来不及了。”

“这我知道。守好你的阵地吧，别太往前靠了，让东北军误会咱们是来督战的，那就有大麻烦了。”关师长说完把电话撂下了。

杜聿明过来说：“师座，我看戴团长说得没错。日军进攻重点是将军楼，不是龙王峪。咱们还是调回两个营，增加预备队的力量，至少一个营也好哇。”

“不用说了，东北军不是打得挺好的吗？”关麟征说到这儿，想起了夜里的事，说：“光亭，早晨你为什么不支持我让一一二师防守一线阵地呢？”

杜聿明说：“我看一一二师防守一线，不一定是件好事。他们不愿意打这一仗，一旦他们放弃一线阵地，我们就全面被动了。到那时，再想夺回一线阵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呀。师座，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做好接手一线阵地的准备。至少得在一线阵地的后面增加一点轻装部队，随时增援上去。特别是将军楼，必是日军首攻的阵地。”这是他的心里话。另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就是关麟征在保存实力。而今，日军就在眼前，一场恶仗马上就要打响了，千里行军，就是为了保存实力吗？

关麟征说：“可我认为龙王峪更重要。如果日军从金山岭、司马台绕过来，那就不是守得住古北口和守不住的事了。我们都将会被日军包围在这儿。而将军楼只是一个阵地。比一比，你就知道哪个更重要了。”他现在想的是全师的安全，因为仅从眼下的战争来看，守住古北口和守不住都不是紧要的。战争从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有军队在，就有胜利的希望。可一旦让日军给围上了，那就什么都完了。而侧翼的安全必须由自己的部队来保障，他不相信东北军，也不相信西北军。因为他知道，这些军队是不可能为中央军去拼命的。他知道杜聿明是一个心眼想打日军，没有别的歪心眼，但不管咋样，他都要保证部队的绝对安全。

杜聿明对关师长说的守住侧翼，不是不认同，可是眼下是守古北口，日军的一个师团就是朝古北口来的。他说：“师座，我认为日军从龙王峪那过来，至多是小股部队，不可能对我师构成大的威胁，顶多派一个连的部队沿龙王峪身前搜索一下。那里只有小路，日军的重武器上不来，顶多是带上几个掷弹筒。而将军楼是全线的支撑点，没了这个点，整个阵地就塌下来了！我看是不是将龙王峪的一四五团抽下来一个营，作为防守将军楼的预备部队，至少我们可以多掌握点机动部队？”下面的话他没说，那就是你这个当师长的，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可关师长毕竟是师长，他得给师长留点面子。

关麟征对于杜聿明没能支持他与王以哲的争论，心里又压了一股火。说是又压了一股火，是从蚌埠出发时军长的话，让他压了一股火。可是在指挥打仗上，他却是一心一意的，没有掺杂个人恩怨。可是当他指着地图对杜聿明说话时，还是有一股怨气：“你是军长的大红人，军长也说了，你在军事上有一套，那好，现在只有劳烦光亭去前面指挥了。我的指挥位置就在这里。”

杜聿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他话中带刺，自然认为安排上很不妥。他虽然是七十三旅旅长，可他也是副师长。战斗刚刚打响，就派他去一线，显然是公报私仇。他对关麟征说：“师座，上前线指挥，我服从命令。可我这人有话说在当面，你这是心胸狭隘，就因为打霍邱军座赞扬了我几句。出发时，军长又说了你几句，表扬了我两句，再加上今早上我没支持你的意见，你就耿耿于怀，心中嫉妒，现在叫我先上前线，是想借刀杀人。假如你不说让我上前线，我也会去的。那是我的职责！”在军中，关麟征是长官，可论年龄，杜聿明还大上关麟征一岁呢，更何况是同一期的同学。所以杜聿明敢这样说话。

关麟征板着脸说：“你说得不对。我关麟征心胸不宽，这我承认。我现在是师长，你是副师长兼旅长，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借刀杀人那些小人的想法。我前面的话是有气，可是咱们俩，你不上去指挥，还让我去吗？你这是在借题违抗军令。”说着他把红蓝铅笔往地图一扔，坐在椅子上看着杜聿明。

杜聿明说：“我杜聿明不会抗命，来到这里，就是为打鬼子来的。可话我要说，我们的防守重点应是将军楼一线，而不是龙王峪。希望师座早做准备，切不可临时抱佛脚，误了全师将士的性命。更要防止一一二师的突然撤走，空出阵地。对师座的命令，我会全力去执行。这是军人的天职，也是我的天职。这一点上，请师座放心。我只是说出我想说的话供师座参考。”杜聿明虽然满腹不快，他还是敬个礼，转身往外走。

“站住。”关麟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杜聿明回身说：“师座还有何训示？”

“光亭，我不如此，你能说出这些吗？别说你眼下是副师长，就是旅长，前面有团长指挥，还用你去前线吗？你是军长的红人，这没错。我还想当委员长的红人呢，那是要靠本事的。你我都不是势利小人，不会走歪路子。你我今天肩膀上的金豆子，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我这也是请将不如激将。别往心里去。前面的指挥全靠你了，我这就与军部联系，让重武器马上运来。”说着关麟征给杜聿明倒了一杯水，算是对刚才的事一个解释。

关师长这么一说，杜聿明还真的想起个事来。他说：“师座，我想应报告一下军座，后继部队上来，应在南天门一带构筑二线阵地，我们现在没有纵深阵地，一旦出现情况，部队会收不住脚的。”

“你放心吧。这古北口咱们守上几天还是有把握的。我二十五师不会像东北军那样，一碰就散了。”

杜聿明接过水，放到桌子上说：“师座，我马上去前面看看。和小日本打仗，咱们还是第一次，特别是东北军的情况，咱们也是一无所知。了解了情况我会马上报告给你的。”

“多给东北军打打气，一定想法让他们守住一线阵地。这些东北虎，你得给他们壮胆。别呛着他。”关麟征真有些怕杜聿明的脾气把东北军给惹走了。

“我知道了。”说完，杜聿明回身出了师部。

“好。速去速回。”关麟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