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带着参谋长一行人下了南山，在路上，他问参谋长：“杜副师长让在帽儿山设个观察哨，你去安排一下。还有，带上几挺机枪。”

“就帽儿山上，我看就一个烽火台，去人多了也没用。我听说一营一连有一个班在来的时候，捡了不少东北军扔下的弹药，还有一挺机枪。就让他们带着那些东西去得了。听说这个班除了班长是老兵，全是新兵，没啥战斗力，但放个哨没啥问题。”参谋长说。

戴安澜点头应允。

“东北军有的旅全配备的日式武器，还有全是德式装备。张副总司令是真有钱哪，部队的装备一点不比日本人差。听说那些调归东北军的杂牌部队都收到东北军的一些装备。多的能装备一个团，少的装备一个警卫连。老张家的家底是真厚啊，东北都丢了，可一点看不出穷，出手照样大方。”参谋长说。

“东北军给谁也不会给中央军。别想着那些好事儿了。别忘了，千万跟观察哨那几个人说明白了，观察啥报啥。最重要的是，没有我和杜副师长亲自命令，不准撤退。”戴安澜起初并没有在意帽儿山观察哨能有多大的作用，可是越往前走，他越觉得这个帽儿山观察哨的重要了。在古北口镇的东北，蟠龙山南面这一片地方，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山，视线不清，沟壑纵横，如没有一个好的观察哨，真的有小股敌人溜进来，不易察觉。

“我这就去落实观察哨。”参谋长说。

“行。你去把部队也一起带过来，我先走一步，看看龙王峪那的地形。”戴安澜边说边往前走。

参谋长带着通信兵朝一营走去。

吴浩正要和赵大柱打一架的时候，排长喊集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排长背着手看班长带着全班来了，脸色一下子和缓了下来，没问大家干啥去了，说：“一班长，人都齐了？”

“报告排长，齐了。”赵大柱上前报告。

“带上你们捡来的那些日式装备，我还从连里给你们要来些手榴弹。跟我来。”

部队正在集合，一排长带着一班来到团参谋长面前。在团参谋长的背后，是营长和连长。

“你就是一班长赵大柱？听说你们发了点洋财。”团参谋长拍拍赵大柱说。

“报告长官，是。”赵大柱立正报告。

“现在我命令你们，到帽儿山设立观察哨。发现敌情马上向师部和团部报告。发现我们部队有调动情况，也马上报告。没有杜副师长和戴团长的命令，不许撤退。违令者，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赵大柱回答。

“全体回答！”团参谋长大声喊道。

“听明白了！”七个人一起喊道。

团参谋长指着两个背着电话线的通信兵：“这就跟他们走吧。”

“是！”赵大柱给团参谋长敬了礼，带着六个人，跟着两个通信兵往南面古北口走。

赵大柱他们早晨走进古北口的时候，天还没太亮，没注意到两边的建筑。回来的路上，他们从杨令公祠往南直走，一路上坡，走到南山脚下，是个丁字路口，一条东西的路横在前面：右边是财神庙，三间泥瓦房，一个不超过二十步的小院子，左边，是一组以药王庙为主的庙宇群，包括关帝庙、药王庙、菩萨阁，都建在一个高台上，俗称“两步三座庙”。

在药王庙前，东西路的北面，连着路，有一座高三米，宽四米左右的琉璃影壁。影壁正中装饰着一幅二龙戏珠的图案，珠是蜘蛛。影壁下半部分是大海图案，上有游鱼、海马等动物。那图像雕刻细致，形态美观，惟妙惟肖。

秀才用手点着影壁，只说了两个字：“神了。”可是接下他不说了。

因为有刚才吴浩和班长的事儿，大家都没了心情，谁也不好意思让秀才给讲了。秀才也没多讲，说完“神了”，就再也没话了。大家都觉得心里别扭，那看景的心情也没了。没了心情，也就没了景色。

影壁对面，是小老爷庙。殿大，像小，庙却由此而有了名气。特别是庙门的对联，把关公生前身后的荣耀全写出来了：

汉封侯宋封王清封大帝

儒称公释称神道称天尊

现在，这里是第二十五师的师部。两个通信兵和赵大柱进师部接电话线去了。六个人都站在影壁下面等着，谁也不说话，都沉着个脸，郑连想，马上就要打仗了，兄弟们心里别扭，咋说也不是个好事儿，抓住这个机会，他说：“秀才，讲讲这块影壁。”

吴浩说：“秀才讲讲，我去一下就来。”说着跑回了镇里。

秀才看看郑连，笑了。郑连不知他是啥意思，秀才转过脸，指着影壁讲道：“据传说蜘蛛的肚子里藏有无价之宝，自古以来古北口人就用这个蜘蛛的肚子来观测天气。每逢天旱无雨的时候，只要蜘蛛的肚子上挂满水珠，天就要下雨了；如果是阴雨连绵的日子，看到蜘蛛的肚子是干的，就要晴天了。屡试屡中，灵验无比。尤其是雨天，龙的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呼之欲出，群众称其眼为宝眼。说起这个影壁的由来，还有这样一段传奇故事。这咱就不说了，但琉璃影壁靠大道，是古北口的一大奇景。”

赵大柱还没出来，几个人就追着秀才接着讲那个传奇故事。

突然，秀才甩开大家，朝西边跑去。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跟着往西面看。原来是团卫生队从西面来了，队伍里有玉儿。秀才跑过去，玉儿摆了摆手，脚下没停，跟着队伍急匆匆从大家面前过去，出了古北口关门，往东去了。

秀才尴尬地站在那，看着卫生队走远了，蔫头蔫脑地回来了。吴浩不在，班里只有郑连知道是咋回事。别人都不明白是咋回事儿。

钱财问：“秀才，你去干啥去了？”

秀才没回答。

猴子也过来问：“咋回事儿？往那面跑啥？”

秀才看看郑连，说：“看差人了。”

这时吴浩跑了回来。他从大伙身边一过，大伙就闻出了一股酒味。

赵大柱和通信兵从师部里出来了，他脖子上挂了一部电话机的方盒子，朝大家一挥手：“走。”

过了二郎庙，沿着大道，往东走了二里多路，就是帽儿山脚下了。

从山下看，帽儿山上的烽火台连着蓝天白云，黑黑的箭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山坡上，远看，不是很陡，可是走近了，才看明白，只有北面的坡缓一些，可那要绕个大圈子，其他三面都是陡坡。别说扛着弹药，就是空手，上去也很难。由于山坡长满了荆棘，所以连砍柴的小路也没有。看一会儿，个个的脖子都酸了。爬犁拉到这儿，就再也拉不上去了，只能背着东西往上爬。可是前几天的那场大雪使山路更难爬了。好在不用急，通信兵要架线、埋线，大家可以缓缓劲儿。

赵大柱背的东西多，也爬不动了，他坐在山坡上喘着粗气说：“大家先把弹药放下，少带点，先上去。让通信兵先把电话安上，然后再下来取弹药。这是他妈什么山，没看出高来，咋这么难爬？”

钱财说：“班长，你们上去，我在这儿看着弹药。”

赵大柱说：“别跟老子耍滑头，就你那点小心眼，跟老子玩这个，当老子是看不出呀，还关公面前耍大刀呢！给我往上爬。毛病。”赵大柱自从早上跟吴浩的那事，就一直心不顺，这大家都看得出来，也就格外的小心着。

大家是从南坡上去的，接近山顶烽火台的时候，一块大石壁挡在了前面。石壁有二十几米高，笔直笔直的，光滑得像是刨过的一样，搭脚的地方都没有。猴子围着石壁转了一周，才在东北角上找到一条可以爬上去的石缝。

猴子先爬上去的。跟在猴子身后的是吴浩，他扛着机枪，身上还捆了两箱子弹，挂着二十几颗手榴弹，还有十几枚手雷。再后面的是大牛、班长、郑连、钱财，最后一个是秀才。那两个通信兵在后面，他们一边走，一边把电话线埋好。

山崖上面是平的，五六米高的烽火台就建在大石头上。这是南北朝时期北齐修的烽火台，外面是用大块的条石筑成的，灰黄色的条石长满青苔，和山体溶成了一个颜色。这儿不像明长城上的烽火台只在顺着长城的方向有门洞，这个烽火台上四面全有门洞，门洞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进出。

在里面的东南角上，有通往二层的一个口。原来是有木梯子的，可是年久了，那梯子早就烂掉了。安装梯子的石眼还在。

猴子说：“老吴，你帮我一把，我上去看看。”

吴浩过来了，猴子踩着吴浩的肩膀，爬了上去。上了二层，猴子喊道：“班长，上面看得更远，哪都能看见。”

赵大柱正在和通信兵安装电话，听上面喊，他说：“看见什么了？看到小日本了？瞎喊，咋咋呼呼的。毛病。”

“长城。北面的长城全看见了。那儿有个最高的楼，上面还有人呢。东南西北全在脚下，真眼亮。”猴子在上面喊着。

电话装在了烽火台下层，接通了，通信兵试了一下，说：“赵班长，装好了。你只要摇动这个把柄，那面就通了。那面来电话，这个电话铃就会响，拿起来就能通话了。你再试一下。”

赵大柱摇了一下，拿起话筒说：“喂？喂？啊，我是帽儿山观察哨，一班长赵大柱。你是师部吗？啊，啊，马上报告。你等一下。”说着他朝二层的猴子喊道：“都看到哪儿了？快说！”

猴子说：“北面的长城，西面的长城，东面的山沟，南面的山，都看得清清楚楚。”

赵大柱对着电话说：“北面的长城，东面的山沟，西面的长城，都能看清楚。啊，是，有情况马上报告。”

秀才过来说：“班长，我看把电话放到上面吧。看到了就报告，省事。”

通信兵说：“我把线多留了点，拿到上边够用。你们可记住了，这两根线是接师部的。我这还有两根线，是接团部的。给师部打完电话，换上团部的，再给团部打。两边一起打，就乱了。”

赵大柱看看那两个通信兵说：“记住了。”又回过头对秀才说：“记住了吗？拿上去吧。”

秀才说：“报告班长，记住了。”说着把电话递给上面的猴子。“班长，咱们修个梯子吧，要不上下太麻烦。这一天还不定跑多少个来回呢。”

“用啥修？”赵大柱说。

秀才说：“看有没有木头？”

“我有法儿，刚才上来前我看了，有几棵树，砍下来就能绑个梯子。”吴浩说。这是从早上他和赵大柱要打架以来，第一次和赵大柱说话。

赵大柱也借梯子下台阶，说：“行。那让大牛他们去砍吧，砍回来你绑。”

吴浩说：“班长，那我上台顶看看。”

赵大柱说：“老吴，等梯子绑好了再上吧。”

吴浩说：“不用。”说着往后退了三步，一纵身，一脚蹬在墙壁上，身子已从出口钻了出去。

就这一下子，不但让郑连看傻眼了，班里的弟兄都傻眼了。这是真功夫，武功高手也不过如此，飞檐走壁呀。更吃惊的是赵大柱，和这样的人动手打架，别说是他一个人，就是班里人都上，也不一定占到便宜。

“把机枪递给我。”吴浩在上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