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边的远方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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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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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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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032字

我们好像一直跑了一整夜。感觉好像世界到了末日,除了这条小径、这些树和飘着雪的黑暗,什么也不剩了。我俩停下来喘口气,可是冰冷的空气没让狂喘的肺部有丝毫放松的机会。我们又冷又累,狂风却还在怒吼。


我在图书室里读过一本名叫《但丁的地狱》的书,讲的是人死后地狱轮回的故事。其中的一层有一对情人,因为通奸而受到惩罚,永远被困在暴风雪里,既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们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我们可能就是这样,我想。而可悲的是我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成为情人。我们只是佣人和不情愿的新娘,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自由,没来得及深究对彼此的感觉。我戴着迪尔德丽织的手套,手指上还带着婚戒。


等跑到离铁门足够远的地方,我们放慢脚步,放松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乘轿车只用几分钟而已。难道我们跑错方向了吗?到处都是雪,甚至都不确定我们还在不在马路上。就在我以为世界已经终结,要不我们就处在自己的那层地狱轮回的时候,却出现了灯光,听到隆隆的响声,接着有一辆大型的黄色卡车驶过我们,沿着城市街道铲雪。


我们成功了。我们跑出来了。好像窗帘在我们面前拉开,灯光和建筑物就呈现了出来。还有更多的铲雪车,甚至有几个人在街灯下漫步。电影院的荧光屏上打着“夜场僵尸狂欢节”的广告。


我们在那片荒凉的废墟上,思索着既定死亡的时候,就在几英里之外的世界还平静地继续运转着。我大笑,有点歇斯底里地,然后晃着加布里埃尔的胳膊,一边指给他看,一边说:“看见了吗?看见你错过什么了吗?”


他问:“僵尸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会弄明白的。因为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们走进电影院,那里面很暖和,而且有热奶油和地毯清洁剂的气味。我们俩都没钱。虽然我想过要偷些钱,但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偷。钱在大楼里没有一点用处,就连林登也不随身带钱。


不过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我们就随着人群,偷偷溜进一个放映厅,没被人发现。我俩在黑暗中挤在一起,周围都是陌生人。没人认识我们,无名保证了安全。电影都很吓人,特效华丽俗气又愚蠢,但我还是感到一阵愉悦涌上心头。“曼哈顿就像这样。”我悄声对他说。


“曼哈顿的人都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不是,他们跟这些人一样花钱看电影。”


诡异的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像马拉松一样放映了整晚。我半梦半醒着。影院里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夜晚和白昼。我朦朦胧胧地听到尖叫和咆哮声,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恐惧。在这里,我很安全。加布里埃尔握着我的手。有一会儿,我恰好醒来,感觉到他的手指正抚摸着我的婚戒。现在这戒指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不再是林登·艾什比的妻子,如果曾经是的话。我一直怀着这样的信念:对于两个真心相爱而结婚的人来说,在那个神圣的时刻,新娘应该代表自己宣誓。


“其实我姓艾勒里。”我迷迷糊糊地说。


“我没有姓。”加布里埃尔说。


“那你就编一个。”我说。


他笑了,露出久违的笑容,害羞地咧开嘴巴露出牙齿,那是明亮的笑容。他脸上映着闪烁的白色屏幕,我扭过头,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我们周围的座位都空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问他。


“你睡觉的样子很可爱。”他说。他??着我,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向前倾身亲吻我。


完全投入的一吻,两人都不用担心敞开的房门。他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我慢慢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我们沦陷在光影忽隐忽现的黑暗世界里,沦陷在一片空座位的海洋里。我们完全地、绝对地自由了。


弹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们立刻分开。影院的工作人员一个第一代人,手里拿着扫帚,说:“嘿,电影放完了,回家吧。”


我看看加布里埃尔,说:“那我们走吧?”


“去哪?”


“当然是回家了。”


回家的路途太遥远了,不知道我们怎么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大楼里没有电话,没法联系到罗恩,告诉他我很好。但等我们一离开佛罗里达,我会沿途找到付费电话,打到我被绑架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工作的工厂。最好的情况是他还在那里。我得坚信这个想法,虽然内心不断下沉的感觉告诉自己他已经搬走了,已经迷失在寻找我的路途中。


窗外的城市一片朦胧,正处在熟睡和苏醒之间的短暂时刻。虽然不是完全的寂静,但街上的声音都很微弱。汽车和铲雪车在积雪变的脏脏的泥雪中轧来轧去。人们仍到处走着,平静自然,一点儿不着急。天空开始换上粉色和黄色的色调,我知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快天亮了,沃恩马上就会发现我和加布里埃尔不见了。如果他不是已经知道,如果塞西莉设法帮我们掩饰的话。


塞西莉最后那晚她派用人出来帮我们逃走。我当时不相信,怎么能相信呢?但是现在没有闪着红灯的警车追赶我们,没有疯狂的搜捕。加布里埃尔和我就站在这里,手拉手,凝视着面前这平静的城市。


为什么她要帮我?


昨天下午在蹦床上,她也用过的这个词帮。我是在帮你,她哭喊着。而她意识到真相和她所知道的恰恰相反后,她年轻的脸上充满那么多的恐惧。


“现在怎么办呢?”加布里埃尔的话把我从混乱的思路中拉回现实。


“走吧。”我说,拉着他沿着人行道走去。粗粒的盐巴被我们的鞋子碾碎。至少有十来个人从对面走过来,其中的一两个点头问好,大多数人都完全无视我们。我们只是两个穿着毛外套走在回家路上的人。


我们来到港口,在这里很近的地方看过去和乘轿车时看到的不一样。更加的鲜活。我们闻到真正的海盐气味,听到潮汐翻滚的声音和船只轻轻撞击码头的声音。我想在被人发现之前赶紧挑好一条值得偷的船,但看到加布里埃尔脸上敬畏的神情,我又觉得应该让他在这感觉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多沉浸片刻。


“跟你记忆里的一样吗?”我问。


“我”他的声音卡住了,“我还以为我记得大海,但其实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他伸出胳膊搂住我,兴奋地使劲搂紧我。


“我想让你开上条船带我离开这里呢。”我说。


“哦,绝对没问题。”


“你确定吗?”我说。


“恩,如果我做不到的话,我想我们就得死掉了。”


我笑了一下,说:“我无所谓啊!”


没有什么时间做详细的说明。我让加布里埃尔去选船,因为他是专家。只有他看过那些船只的图片,虽然这里的型号大多都比在林登的图书室里看到的那些要新的多,但他的经验还是远胜过我。我们挑中一只带室内舵轮的小渔船我不确定技术名词,而且加布里埃尔也没有时间解释这样能帮我们抵挡寒风。更让人吃惊的是我们非常轻易就解开缆绳,跳上了船。尽管加布里埃尔不太熟悉新型船只,他还是能非常灵巧地操作着。我想帮忙,但只会越帮越忙,最后他只让我在旁边看着。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加布里埃尔操作着舵轮,表情严肃认真,和那个推着午餐车到妻子楼层来的默默无闻的小侍者形成强烈的反差。他注视着地平线,眼睛像海水那样蓝汪汪的,我知道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或许他的父母原来就是海员。一百年前,人们还拥有自然、自由生活的时候,或许他的祖先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最终自由了,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关于珍娜和塞西莉的事。而且我知道他肯定也有想告诉我的事。但是现在,这些事情都可以等一等。我站在旁边,赞赏地看着他,让他好好享受这一刻。我希望他灵活的双手能带我们驶向永恒,驶过沉没的大陆,直到佛罗里达也消失不见。就那么消失掉,像被海水吞没一样。


我想,说不定我们会到达迪尔德丽父亲画的海滩,能把真正的海星捧在手里触摸,而不会穿透手指,滑落下去。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在海边停靠。我们要停下来,问问去曼哈顿的方向。而且在停靠的地方,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我不再是林登·艾什比的新娘,加布里埃尔不是侍者,也没有人听说过沃恩·艾什比或者他那庞然大物般的大楼。我们一直沿着海岸线航行,风越吹越猛。


加布里埃尔伸出胳膊搂着我,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感觉着舵轮坚定的阻力。“你看”他伏在我耳边说。


我看到远处有一座灯塔。灯光照向我们,然后继续旋转开去。这次,不知道灯光会把我们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