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本章字节:7708字
一天下午我返回卧室,发现窗户开着。这是林登留给我的礼物。我又试了试打开再关上。然后坐到窗台上,闻着潮湿的泥土和把万物都吹扫干净冷风的气味,想起父母告诉我的他们小时候的故事。新世纪初,当这世界还很安全的时候,有个节日叫万圣前夜。在那天,他们会和朋友装扮成可怕的样子,成群结队去按门铃,索要糖果。父亲说他最喜欢装扮成黄色尖顶的小型交通锥标。
珍娜的窗户还是锁死的,她来到我房间,把鼻子贴在纱窗上,深深地呼吸,到她自己的回忆世界里漫游。她告诉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孤儿院会有热巧克力喝。她和两个姐妹共用一个大杯子,喝完就都会“长出”巧克力胡子。
塞西莉的窗户也是锁死的。她提出抗议,但林登却说她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吹风。“身体虚弱,”等他一走,她就对我咕哝,“如果我还是不能下床,我就让他身体虚弱。”她不喜欢这样的关注大多数晚上他都睡在她旁边,帮她提高和写作能力,喂她奶油卷,给她揉脚;她一咳嗽,就有很多医生蜂拥而至,来给她检查肺部。
但她身??健康强壮,她不是罗斯,而且她也静不下来。一天下午,林登没那么紧盯着她,珍娜和我来到塞西莉的卧室,关上门,珍娜教我们跳舞。虽然我们学不会珍娜的优雅,但这也是乐趣的一部分。跳着跳着,我忘了珍娜是怎么成为如此娴熟的舞者的。
“哦!”塞西莉喊了一声,突然停下正笨拙旋转的脚尖。我以为她又要摔倒,或者开始流血,但她却跳起来,叫:“他踢我了,他踢我了!”她把我们的手隔着衬衫贴在她的肚皮上。
像是回应似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可怕的警报呼啸声。我们从来没注意到的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闪烁,我看看窗外,知更鸟筑巢的树已经倒下了。
佣人们忙着带我们到地下室,塞西莉哭闹着,她不愿意自己明明活动自如却不得不坐在轮椅上。林登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并不全是因为警报声,但他握着她的手说:“亲爱的,有我在,你很安全。”
电梯降到地下室,门开了,所有人都走下电梯。林登、管家沃恩、珍娜、塞西莉和我们的佣人。但没有加布里埃尔,他是唯一知道我有多害怕这地方的人。警报声那么响。我想象着罗斯躺着的那张冰冷的金属台子咔哒咔哒的声音,我想象着她重新恢复生命,苍白惨绿的腐烂部分一点点被缝合。我想象着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我,知道我密谋逃跑,憎恨我。如果不能把我留在林登身边,她就会把我活埋掉,因为他是她一生的爱,她不会让他孤单地死去。
“你还好吧?”珍娜问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我耳中听到她的声音比警报声还清晰。我意识到她正握着我满是汗水的手,我茫然地点点头。
电梯门在我们身后关闭之后,警报就停了。这寂静代表着每个人都安全了。是的,是每个林登认为重要的人。就像主厨保证的那样,厨房里的人和所有的侍者都还在大楼里忙着。如果最糟的情况出现,他们被卷到半空,就会被新人顶替。管家沃恩对条件良好的孤儿出价也很低。
走在令人恐惧的走廊里,我问:“什么时候吃晚饭?”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加布里埃尔在哪?
管家沃恩咯咯地笑着,那声音真的很让人厌恶。他说:“你这个人就只想着吃的。我想如果今晚所有人都不出意外的话,晚饭还会照常七点开饭的,亲爱的。”
我摆出可爱的微笑,红着脸,装作他的逗弄让自己觉得像个快乐的小儿媳的样子。我希望他被飓风刮走。我希望他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刀子和锅子风中盘旋,盘子在他脚边砸个粉碎。然后我希望屋顶被掀开,风把他刮跑,在半空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我们来到一个房间,里面灯光柔和,厚垫椅子跟图书室里的一样,还有长沙发椅、带淡紫和白色的纱帐架子床,看起来非常舒适。窗户上贴着宁静的风景图像。空气从天花板的通风口吹进来。塞西莉发现了棋桌,哼哼着,摆脱林登,走下轮椅。她问:“这是游戏吗?”
“你是说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孩没来没接受过象棋这类的文化艺术教育?”管家沃恩说。
如果说塞西莉刚才还对游戏没什么兴趣,那么她现在立刻就来了兴致。她想接受教育,就像她想变得性感和博学一样。她想拥有小女孩所不具备的全部才能。“能教我吗?”她说着坐下来。
“当然了,亲爱的。”
珍娜,她恨我们的丈夫,但更恨管家沃恩。她把纱帘拉上,到床上小睡。佣人们在谈论着衣服和缝纫的事,在这里他们做不了什么活,但我想管家沃恩认为如果大楼受到损毁,他们还可以帮上忙,而且我们还需要有人来织毯子缝袜子。林登坐在长沙发椅上,手里拿着铅笔,周围都是他带下来打发时间的报纸和建筑杂志。
我坐到他旁边,但他没注意到,后来我开口问:“你在画什么?”
他垂下黑色的眼睫毛,好像在考虑画纸上的东西是否值得我花时间了解,然后举起来给我看。那是一张精致的铅笔素描,上面是座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挤满花朵和常春藤,下部结构稳固,门廊上有坚固的梁柱,窗户看上去也很结实。我甚至能看到屋内地板的轮廓,门把手上还挂着衣服。我能看到住在里面的一家人。窗台上放着馅饼,一个女人伸着手不知是把它放在那,还是要收回去。房子侧放,只露出两面外墙,院子里的秋千好像刚刚还在晃动,荡秋千的小孩刚跃出画面。草坪上摆着一只碗,狗儿似乎正绕着邻居的围墙散步,或是刚在邻居花坛里打了个盹回来喝水。
“哇!”我发出一声惊叹,情不自禁地。
他眼神亮了起来,然后把身边的报纸挪开,让我离他近些。“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他说,“父亲认为我不该把房子里住的人画出来。他说会买下这设计方案的人们都想看到干干净净的图纸,而且会幻想是他们自己住在里面。”
跟往常一样,他父亲还是说错了。
“我就愿意住在里面。”我说。我们肩碰着肩,这是在床上之外的地方,我们最亲密的距离了。
“画出房子里的人对我有很大帮助,”他说,“它给我一种,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是一种心灵上的东西。”
他还给我看了很多其他的设计图。一层平房的大农场,门廊上小猫在睡觉;高耸的办公大楼,窗玻璃闪着微光,让我想起家乡;还有车库和露台;模糊的公路商业区背景上冒出的一家孤独的小店。我惊呆了,不只是因为他笔下线条的精准,而是他就坐在我旁边,兴奋地指着图纸上的各类建筑,给我解释他目前的进度。我从没想到他这么有活力,这么灵巧,这么有天赋。
他似乎总是沉浸在悲伤里,什么都不做。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事物都不是它们看上去的样子。而他的设计却很吸引人,很漂亮,很有力量,像能完成它正常寿命内的使命,就像我从小住的房子。
“我以前卖出很多设计……”他说,但没说完想说的话。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再继续画。因为罗斯病了。“我以前还监察施工,看着这些从图纸变成实物。”
“你什么不接着做呢?”我问。
“没有时间了。”
“还有足够的时间呢。”
是啊,4年,如此有限的寿命。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他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他朝我微笑,但我读不懂那笑容的含义。我想,就在刚才,他看着的、看到的是眼睛有异色症的我,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甚至不是她的灵魂。
他的手靠近我的脸,我感觉到他的手指伸展开像待放的花朵,正在轻抚我的下巴。他神色认真而温和,比前一秒离我更近了些,我觉得自己也被拉向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觉得自己就是想信任他。我现在就在他那双打造房子的手里,我想要信任他。我下唇微张,等待着他的接近。
“我也想看你的图纸!”塞西莉喊道,我飞快睁开眼睛,抽回放在林登肘弯里的手。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塞西莉挺着大肚子,左边脸颊被饴糖撑得鼓鼓的,一边吮着糖,一边走过来。我赶紧挪开,让她坐在我俩中间,林登耐心地把设计图拿给她看。
她不明白为什么轮胎秋千的绳索断开了,为什么空荡荡的商店前门上挂着冬至日花环。很快她就对所有这一切感到厌烦了,我能看出来,但她还是继续着谈话,因为她想得到他的关注,而且不会放弃。
我爬上四柱床,去找珍娜。
“你睡着了吗?”随手掩好纱帘后,我悄声说。
“没有,”她也悄声回答我,“你知道他刚才差点要亲你吗?”
跟平常一样,她一直在观察。她转过身,仔细看着我。“别忘了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她说,“别忘了。”
“不会的,永远也不会。”我说。
但她是对的。
有那么一刻,我几乎忘掉了。
我睡着了,防风地下室里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我梦见听到的每一个人。塞西莉变成了穿格子花呢裙的小瓢虫,管家沃恩变成了瞪着卡通眼睛的大蟋蟀。“听我说,亲爱的。”他跟她说,他带绒毛的胳膊搂住她的外壳,“你丈夫还有两个妻子,你的姐姐们。你不能干扰他们。”
“可是!”她吮吸着饴糖,卡通眼睛里满是急躁和伤心。
“好了,好了,”他说,“你一嫉妒就不漂亮了,过来跟公公下盘棋吧?”
她是他的宠物,怀孕的忠诚的小宠物。
象走到f5,马走到e3。
窗外,狂风在咆哮。我听着一句话,一遍一遍地循环着:这将是地狱里最冷的一天……
地狱里最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