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本章字节:8172字
在充裕的独处时间里,我数次在妻子们居住的楼层来回漫步,从走廊最远端罗斯的卧室到另一端的图书室。我仔细查看是否有逃跑的出口:通风口都锁在天花板上;洗衣斜槽,太小了,比一小包待洗衣物稍大点的东西都容不下;窗户锁得紧紧的,只有罗斯的卧室能开窗,但她总待在里面。
图书室的壁炉也完全是假的,全息图像制造出火焰,还发出木柴燃烧的爆裂声,但产生不了一点儿暖意。不用向外排放废气,也就没有烟囱。
这层没有楼梯,甚至连个上着锁的紧急出口都没有。我摸索各处的墙壁,窥探书架背后和家具底部。在这所房子里,是不是只有妻子所在的楼层没有楼梯,万一发生火灾,电梯停用,林登的新娘都会被烧成焦尸。毕竟,我们很容易被取代。那时,他也并没有多想一想货车里那些女孩的生命。
但还是说不通罗斯呢?这个让林登疯狂爱着的人呢?她的生命对他来说难道不更重要吗?也许不是这样。甚至,也许第一妻子,最爱的那个女人,也是可以丢弃的。
我想启动电梯,但没有钥匙卡所有的按钮都不起作用。我假设发生火灾,假设只有立即逃跑才能活命的场景,想用手扒开门缝,然后用鞋尖顶住,费了半天劲,但电梯门还是纹丝不动。后来只能返回卧室找工具帮忙,发现壁橱里挂着把雨伞,就拿来试试。把伞尖楔进两扇金属门之间,只能撬开一道小缝,不过足够我把鞋尖挤进去了。然后成功了门滑开了。
电梯井里陈腐的气味立即冲出来,我探头进去上下查看,里面更加幽暗。我研究着缆绳,丝毫辨识不出起点和终点在何处。我不知道楼上楼下都还有几层,伸出手碰碰其中一条缆绳,然后抓紧它。说不定我可以顺着绳子爬上去,要不就抓着它滑下去。就算只到楼下那层,说不定我能找到打开的窗户或楼梯。
“说不定”这个词让我犹豫了。因为我也说不定进入电梯之后就再打不开门,也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跑掉,就被冲上来的电梯厢碾碎了。
“你想自杀吗?”是罗斯的声音。我立即往后缩,从电梯井收回手臂。我的共夫姐姐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双臂合抱,身穿薄纱睡衣。她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嘴唇染上不自然的糖果红色,她笑着说:“别担心,我不会告发你的。我能理解。”
我退出后,电梯门自动关上了。
“是吗?”我问道。
“嗯,”她指着我的伞,我递给她,她接过来,砰的一声打开,罩在头顶转了一圈,说:“你从哪找到这个的?”
“从壁橱里。”
“这就对了,”她说,“你知不知道进去以后,是没办法从里面打开门的?真倒霉,其实林登很迷信的。”她合上伞,仔细看着:“你知不知道你卧室里配备的东西最终都由林登决定?你的衣服、鞋子,还有这把伞。他给你配了伞,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想让我挨淋吧。”我说完后开始有点明白了。
她抬起眼睛,冲着我微笑,然后把伞扔给我:“没错,只有外面才会下雨。”
外面。从没想过这个词会让我的心脏这样砰砰狂跳。到外面去只是我以前生活中一项小小的自由,而现在我需要有所行动,收回这自由的所有权。想到这里,我握紧雨伞的手又紧了紧。“只能乘电梯到外面去吗?”我问她。
“别再想电梯了,”罗斯回答说,“你丈夫是你到外面去的唯一通道。”
“我不明白。万一发生火灾怎么办?我们不得全被烧死吗?”
“妻子是一项投资,”罗斯说,“管家沃恩在你身上花了大价钱。实际上,沃恩痴迷遗传学,就因为你这双眼睛,我肯定他得额外多付些钱。只要他想让你安全,那么不管火灾、飓风、海啸什么的都不足为惧,你就是安全的。”
我想这话里有夸奖我的意思吧,但我却更加担心起来。如果我是一项投资,那要想不被人发现地跑掉就更难了。
罗斯看上去有些疲倦,我把雨伞扔回房间,就扶她回到床上休息。通常,侍者劝她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反抗,但现在她如此顺从我,因为我从没强迫她吃过药。“打开窗户,”她咕哝着说,盖上丝质毯子,躺好。我照她说的推开窗户,一阵凉爽的春风吹进来,她深呼吸道:“谢谢。”随后长出了口气。
我坐在窗台上,手抵着纱窗,完全就像是普通的纱窗一样,如果我用力推的话,纱网会脱离边框。然后我可以跳出去,但是这里有几层楼高至少比我家的屋顶还高而且周围也没有伸手能够到的树枝。这法子不值得试。不过我仍然想着罗斯在电梯旁看到我时说的话。她说她不会告发我,因为她能理解。
“罗斯,”我问她,“你想过逃跑吗?”
“逃不逃跑并不重要。”她说。
我想起照片里的小女孩,大笑着,那么的生气勃勃。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待在这里。她生来就要做林登的新娘吗?那她曾经反抗过吗?我刚要开口问,她从床上坐起来,说:“你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我可以断定,他会爱上你的。如果你能听进我的话,等我死后,你会发现你将成为他最爱的人。”她如此不经意地提及将至的死亡。“任何地方,只要你想去,他都会带你去的。”
“不是任何地方,”我说,“他是不会带我回家的。”
她笑了,拍拍身边的床垫,要我坐下。“现在这里是你的家了,”她说,“你越抵抗”她拽拽我的头发以示强调,“这个网就收得越紧。别动。”她从床头解下一条丝带,给我绑在头发上,然后爬过床垫,面对着我,把我眼睛上的一撮头发拨开,说:“你头发绑到后面的样子很好看,你的颧骨很美。”
高颧骨,就像她一样。我们俩的相似之处让人无法忽视:都是浓密的金色波浪卷发,小巧的下巴,线条柔和的鼻子。她只缺一双异色的眼睛。不过我俩还有一处不同,一个非常重要的不同之处。她能够接受这命运,深爱我们的丈夫。但我一定要从这儿逃出去,至死方休。
那天我们没有再继续逃跑的话题。在三个新娘中,她最喜欢我,虽然她们都没跟她说过话。珍娜很少讲话,塞西莉不止一次地问我为什么不嫌麻烦,要去认识林登快死的妻子。“她就要死了,以后他的注意力就会放到我们身上了。”她说着,一副满心期待的样子。这真让人厌恶,罗斯的生命对她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不过这跟去年冬天发现有孤儿冻死在我家门廊的时候,哥哥说的话也差不了多少。
我发现那尸体时,眼里涌满泪水,但哥哥却说不要马上搬走尸体,这样可以警告其他想闯进我们家的人。他说:“我们家的门锁足够结实,他们没等设法进来就死在外面了。”必需品。生存。不是我们就是他们。几天后,我提议把尸体埋掉那是个穿着破旧的格子花呢外套的小女孩但他却让我帮忙把尸体拖进垃圾箱。“你的问题就是太感情用事了,”他说,“这样你很容易就会成为他们的袭击目标。”
罗恩,也许这次不同。这次的感情用事说不定还会帮上忙。因为罗斯和我聊了好几个钟头,我很乐意跟她聊天,因为有些信息可以成为我了解林登,获取他宠爱的机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能感觉到真挚的友谊正在我俩之间悄悄滋长,这是我最不愿从将要死掉的人身上获得的。但我还是非常希望有她的陪伴。她告诉我她父母的事,他们是第一代人,在她小时候就因意外去世了。她父母都是林登父亲的好朋友,后来她就来到这大楼住下,成为林登的新娘。
她告诉我林登的母亲是管家沃恩的第二任妻子她很年轻,在生林登时去世了。沃恩完全投入研究工作,林登出生后就一心一意想挽救这个儿子的生命,所以根本没有心思再娶妻子。罗斯说,如果他不是这么能干的医生,又这么热爱他的工作,说不定还会因此受人嘲笑呢。他在城里拥有一家效益良好的医院,而且还是当地最重要的遗传学研究者之一。她还告诉我管家的第一个儿子只活了25岁,林登就是在他哥哥去世、下葬的时候出生的。
我想自己和新婚丈夫这方面有着共同点。哥哥和我出生前,我们父母还有两个孩子,也是双胞胎。他们生来残疾,看不见,也不能说话,四肢畸形,没能活过5岁。第一代人的基因通过改造,已经非常完美了,所以这类遗传异常很少出现,但也的确存在。这样的孩子被称作畸形儿。我父母好像无法孕育出没有遗传异常的孩子,而我现在却还要感激父母遗传了异色症,正是这遗传异常让我躲过在货车后面被一枪射中脑袋,悲惨死去的可怕命运。
罗斯和我也谈起高兴的话题,比如樱花树。我非常信任她,甚至跟她谈起父亲的地图集,向她诉说对于错过这个世界全盛时代的失望。她一边给我编辫子,一边说如果能选择到世界上其他地方生活的话,她会选印度,穿着纱丽,肯定会染指甲花,或许还会骑在披挂着宝石的大象身上到街上游行。
我给她涂上粉色的指甲油,她拿出新款的珠宝,揭下标签,给我佩戴在前额上。
有天下午,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往嘴里填着糖果的时候,一个问题脱口而出:“罗斯?你怎么能忍受这一切呢?”
她从枕头上转过脸来,看着我,说:“忍受什么?”她的舌头被染成深紫色。
“你不介意他再娶妻子吗?你现在还活着呀。”
她笑了,看着天花板,拨弄着糖纸,说:“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是我说服他先把新娘娶回来比较好。”然后闭上眼睛,打个呵欠,接着说:“而且,社交圈里的朋友都开始取笑他了。房子主人大多数最少有三个妻子,有的还有七个每周一天一个。”荒唐的是,她竟然还忍着咳嗽,笑了一声,“但林登跟他们不一样。这些年来,沃恩一直都劝他再娶,但他总是拒绝,最后终于同意了,条件是新娘由他挑选。其实,连我都不是他挑的。”
她的声音很冷静,人也异常地平静。我担心是不是仅仅因为我的金发,因为我和她的某些相似之处,才让我成为她最喜欢的新娘。她那么聪明,那么博学,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看出来我是绝不会爱上林登的,尤其不会像她那样爱他,而他永远也不会像爱她那样再爱上别人。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不管怎样费尽全力引导我,我还是不能取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