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就是为余申消解忧愁的。因此，一路上，大家不断地说着笑话，引导他观看夜景，还不时地和他开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

余申整天来去匆匆，很少留意城市的变化，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平房变成了高耸入云的大厦，单调的路灯也出现造型优美的花样，道路两旁的商店、饭店内外霓虹灯多姿多彩，原先的小山城仿佛在一夜间转化成了一一个现代化的都市。他由此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的热潮，心情豁然开朗了，脸上逐渐露出了微笑。突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独自走向了一个玉兰花型的路灯。

造型优美的路灯下跪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膝下各放一个纸盒，一人高举着一个硬纸牌子，上书八个大字：为救儿孙，请君捐助。

余申呆呆地看着这一和建筑极不和谐的画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云过来拉他，说：“走吧！这是现代人骗钱的一种手段！”

“不是骗钱！”老汉不平地说，“是让人逼着干的。”

“谁敢逼你们？”马云冷笑着说，“你们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不要这样说。”老太太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不是为了儿子、孙子，还怕丢先人的脸呢。”

“哟！看样子还是真的了，说说看，谁逼得？”

“你能管得了？”老汉问。

“没有金钢钻，也不敢揽磁器活。”马云手指余申说，“我们是省检察院法纪处的，他是我们处长，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事都能管，你们的事比这大？”

两个老人闻听此话，同时丢掉牌子，弯腰头碰地，“咚咚”地磕起头来。

“不要这样！”余申急忙招呼马云一人拉住一个说，“有话好好说嘛。”

“说、说……”两个老人哽咽着，忽然大哭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余申劝说着他们，“这里人多，人们一过来看热闹，我们为保密，就不能听你们说了。”

看到这里有情况，王飞、小苗、高金生都过来了，一边驱散围观者，一边劝说老人。

“好！我说！”老汉挥袖擦拭着眼泪说，“我们就有一个儿子，叫谷英杰，日子一直不错，这几年更好。儿子很要强，三年前盖了新房，一年前买了辆汽车跑运输。那天上午，开车到县里，在南边郊区公路上看到前边一辆卡车坏了，绕过去停下来想帮忙，谁知道他后边跟着一辆比飞还快的小汽车，也绕过那辆坏了的卡车往前走，就一下子撞到了我们家的车上，半边车撞烂了，里面的人当时就死了两个。警察赶来一看，说不怪我儿子，谁知道……”老汉哭着说不下去了。

“过了几天，”老太太哽咽着说，“他们又变了，说全怪我儿子，要赔他们的车和一切损失，还抓了我儿子，要我们拿钱赎人。我们把房子卖了，把存款全部给了他们，他们说光那车得上百万元，我们给的钱差多了。我儿媳妇本来身体不结实，听见这话，就病倒没起来。我们也想死，眼看着7岁的孙子没得了亲人，就去求他们。他们的头头叫何啥子了……”

“何宏伟！”马云插话说。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老汉接上说，“他说我们装穷，要饭也得赔偿人家损失，不然不放人。”

“你儿子关在啥子地方？”马云关切地问，“吃啥子？”

“就关在他们那个警察局。”老太太分不清交警支队和公安局，“每个月让我们送200元伙食费，还得交一些赔偿费。”

“不象话！”小苗忿忿不平地说，“交警支队没得看守所，也没得权力关押人啊。”

“就是有权，也是超期羁押！”余申震惊了，缓口气接着问：“你们知道是谁和你们撞得车？”

“听说是新竹饭店的老板。”

“王军霞？”小苗叫了一声。

大家一时无言了。他们都知道，新竹饭店在省会名气很大，就餐者没有一般工农群众，都是公款消费。王军霞也不是一个一般老板，财大气粗，年轻美貌，在省、市领导跟前都能说上话，没人敢惹的。交警支队队长何宏伟也不是一般警察，由于经常为省委领导车队开路，和省委一些人也很熟悉。这两个人的事不好办。

“你们管不了？”老汉疑惑地看着他们问。

“管得了！”余申拉起他们，为他们拍打着身上的土说。“你们不要这样了，找亲戚朋友家住下，等我们的消息吧。”

“你叫啥子？”老汉问。

“余申！省检察院的，有人找麻烦，就让他们找我。”

“总算老天爷有眼，咱们遇到好人了。走吧！”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蹒跚着走了。

目送他们渐渐远去，余申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送给小苗说：“快给他们送过去，不要说是我给的。另外，要他们一个联系方法或地址。”

小苗答应一声，追赶过去。

马云疑惑地说：“我觉得他们说的有点玄。交警支队没得羁押权，出事故现场都是有详细记录的，不可能这样干。”

“这个结论等调查之后再作吧。”余申苦笑着说，“国家法律早就有，违法犯罪案件停止过没有？这世界没的卖‘不敢’的。你也知道，咱们这里交警的口碑并不好。”

“大概是他们和群众打交道多的缘故吧。”

“人家济南交警支队不和群众打交道？人家为啥子那样好？”

马云哑口无言了。几年前，他们集中观看过公安部拍摄的济南交警支队模范事迹的专题片，当时他还有点不相信，后来和余申到济南出差，亲自观察了一番，才服气了。

小苗此时返回来了，惊讶地问他们：“为啥子还不走？”

“去哪儿？”余申问。

“新竹饭店嘛！你不是说没进去过，今天就奢侈一次吧。”

“今天不方便。”

“啥子不方便？你就别给我卖茶叶了。今天就是要破一破你那谁‘官’大谁掏钱的老规矩，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掏钱。走吧，今天的火是我烧起来的，我请客！”小苗推着余申的脊背往前走。她说的“卖茶叶”是捣鬼的意思。这个省盛产茶叶，每年都有许多外地人来贩卖。茶叶品种繁多，讲究也多，价格差距很大，认真研究起来确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这里的茶商生于此，长于此，比外地茶商对茶叶的了解要高出许多，就经常用以次充好、以低说高等手法欺骗外地茶商，因此就有了这种说法。

“要得！”马云附和着说，“我是煽风的，也算我一个。”

“我们都掏钱！”另外两人争先恐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