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2
|本章字节:7070字
李大眼睛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同意这样的做法,委实没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大黑山的胡子既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而决斗必有一伤,但只损失一人,如果乱枪乱打,死伤将无法预测的。由此,他也只能同意。
第一场比摔跤,胜方可以决定败方的生死,第一项未分胜负后,再定第二场的项目,直到比出胜负为止。对这个项目,玉娴是有信心的,他知道祥子自小就跟后生们玩摔跤,是不会太差的,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他知道李大眼睛是会功夫的,祥子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玉娴经过多方查证,她相信打四虎黑枪的,其实就是这个长毛子。
玉娴微笑着说:“我请长毛子跟祥子比,李大当家的就免了,你毕竟是大当家的,让一个后生跟你比,不公平哩。”
李大眼睛显然也看出了玉娴的心思,痛快地答应了,因为他知道,长毛子是摔跤的好手。长毛子出列,与祥子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臂,较上了劲。长毛子一个绊子将祥子搁倒,大黑山的胡子刚要喝彩,祥子在倒地时,已将长毛子压住。比赛结果,双方未分胜负,原因是,虽然长毛子先把祥子绊住,但祥子也把长毛子按住了,因此,只能算平手。
第二场比赛项目是李大眼睛提出来的,比枪。李大眼睛的脸色很阴沉,说:“我听说当日这位少侠就是跟我叔比的枪,打摆在人头上的一个枣核,我今天也要比这个项目,枣核仍然摆在这个后生的头上。”
他指了指来顺。李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相信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比法定会镇住祥子、来顺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他也希望对手能知难而退,他冷眼看着四周,见人们的脸色更紧张起来,朝向媳妇死死抓住来顺的手,不让他到前边去,其他的人也都嘴唇哆嗦着,没了主意。
祥子没说什么,他的嘴角上仍然挂着冷冷的笑,他望了娘一眼,娘的目光很平静,娘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注视着李大眼睛。祥子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玉娴面前,说:“姐,答应他,就这么办。”
玉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这样比的结果,必然有一个人会倒下,而那个人不是祥子就是来顺,或者是李大眼睛和祥子双方都倒下,不是枪法的好坏问题,而是李大眼睛的枪根本就不会打到枣核,而是打在祥子或来顺的身上,这从李大眼睛满含杀气的目光中就能看得出来。玉娴认真地看了看李大眼睛,说:“这一场由我来跟你比,我是他的姐。”
这一下让李大眼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答。祥子叫:“姐!”
玉娴摆了摆手,祥子有心再争,给玉娴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说:“我跟你比,不过,方式略微改一改。”
李大眼睛看着玉娴,问:“怎么改?”
玉娴没答话,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那斗篷是上好的绸面做的,黑里红面,红得鲜艳,黑得透亮。
玉娴顺手从广田手中拿过铁铣,插立在地上,她把红色的斗篷细心地系在了上面,转过头,对李大眼睛说:“李大当家的如果没忘记,当知道这件斗篷的布料是当日你送我的,我一直感谢大当家的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做成衣裤,那不是我能穿得了的,因此,做成这件斗篷,大当家的认为它好看么?”
李大眼睛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玉娴细细地抚摸着斗篷,说:“我也十分爱惜这件衣饰,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贵客送我的布料做成的,如果我活着,就不让它有一点意外的损伤。”
玉娴的话有一种蛊惑的味道,这让李大眼睛十分感动,他想不到女人会把用他送去的料子做成的服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心里说,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而是花前月下该有多好,可偏偏不是,却是生与死的决斗。
玉娴又说:“比赛就落到这件斗篷上了,我知道平常的比赛,就是大当家的胜了,别人也不会服的。”他扫了大黑山的众胡子一眼,又说:“咱们把枣就放在这斗蓬上,各人相背走出十步远,然后抽枪,举枪,谁先把枣打下来,又不能伤到这件斗篷,谁就是胜了。”
众人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比法,而这样的比法,也意味着双方必有一死,因为子弹打到枣上,是不会停止的,必会打向另一端,而铁铣把所立的高度,恰是人头部的位置,也就是说,胜的一方,必会打破另一方的头。李大眼睛不想死,他更不希望女人死,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特别想看到活着的女人,此时他后悔了不该听信老刘头的传信,贸然地来邵家沟寻仇,竟忘记了这个女人是邵家沟出去的女人。
但开弓哪有回头箭?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壮着胆子往前走吧。李大眼睛初时还有些张惶失措,而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反而镇定了,他知道自己的枪法女人是比不过的,她的血肉之躯挡不住枪弹的穿透力,他忽然想,既然这样,就让我陪着这个女人死吧,在把她打死之时,给自己留一颗子弹,他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倒还激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砍头不过碗大的疤”的绿林豪情,心里说,下半生,我再找你这个女人。
玉娴也是一样,抱定了豁出去的决心,她想,当初在大黑山,这个胡子毕竟对自己不错,不能让他太失了面子,而她又是喝邵家沟的水长大的,如果以自己的命换回全村人的命,那么她死得值,而且,从那次上吊到现在,她已经多活了很久,她是该追随着她的四虎哥去了,因此,玉娴一点也没把死放在心上,她转过头,冲着广贤叫:“伯,就由你喊开始吧。”
枣已经安置好,决斗的两人各自站在铁铣的两旁,在这生死系于一响之间,两人都不敢有丝毫疏忽,运足了气,蓄势以待。空气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等着听广贤发出的号令,广贤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开始。”
两个人便迈出了步子,广贤叨念着:“一步、二步、三步……”
人心随着广贤的声音越缩越紧,广贤就要喊不下去了,满库早已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祥子、来顺紧紧地捏着枪,祥子原打算在他们刚迈出两步时就动手,把李大眼睛打死,可是,当他看到大黑山的胡子们也都紧捏着枪时,只能打消这样的念头,任何一方的枪只要一响,立即就会引发枪林弹雨,那么,玉娴的一番苦心就会白费了,祥子的脑门上冒出了汗。突然,“砰”的一声,枣被打碎了。
十一
枪声不是在场的人发出的,玉娴和李大眼睛也没见有人倒下,一个年轻的后生,笑吟吟地,从人群后边走了出来,他的枪口还冒着白烟,不是失踪多日的小拴又是谁?
原来,石铁匠竟是蓝天林的联络员,小拴跟他多日接触,他见这个后生靠得住,就介绍给了蓝天林,这些日子,小拴跟随着蓝天林东征西战,练就了一手好枪法,成了蓝天林手下的得力干将,蓝天林决定联络辽西各路绺子及一些年少力壮的后生们,形成强大的力量,共同抗击日寇。小拴是去过大黑山的,劝说李大眼睛抛开个人恩怨,以民族大义为重,共举抗日大旗,但那时黑喇嘛还在,而且正准备跟日本人接触,投靠日本人,因此,李大眼睛虽有想法,也没敢答应。
这次小拴是奉命回来的,据可靠消息,日本人针对民众日益高涨的抗日情绪,准备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尤其要对付反日的主力蓝天林部,先派一名特务来了解情况,因此,蓝天林决定暂时化整为零,躲避日本人的锋芒,然后再图反击,打发小拴回邵家沟发展力量,同时与石铁匠联系,密切注意日本特务的动向,一旦发现问题,马上采取行动。
结果,小栓刚一进村,便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他本打算悄悄回来找祥子的,动员后生们参加抗日的义举,正遇到这档子事,他已来了好久,只是人们一直关注着场里的动静,没有人注意到他。
小拴哈哈大笑着奔上前,双手抱拳,说;“想不到与李大当家的有缘在我的家乡见面了。”
李大眼睛也是一愣,待看清是小拴,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是知道小拴的来历的,小拴上山做说客,他就对这个后生很有好感,也抱了拳,说:“幸会,幸会。”
小拴说:“大当家的是明事理的人,怎么可以为个人私怨动起刀兵?自‘九?一八’事变,日本鬼子把咱们的家园都占了,平地挖三尺,什么财宝不抢?你们还有心思窝里斗,等斗得两败俱伤了,是给日本人得便宜呀,我看这场孽债就这样过去吧,什么是仇,什么是恨,那只是一颗红枣,已经被我打碎了哩。”
小拴说得风趣,说得众人忍不住笑了。
广贤忽然想起《观》卦的一句卦词,是以前给别人起卦时记下的,这会子竟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他大声念了起来:“观我国之光,利用宾于王;观我生,君子无咎。”
众人听不懂,但相信广贤说的一定和张寡妇说的偈语一样,是一句很吉祥的卦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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