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默表情略显不快，“扭了脚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找酒店的医务人员帮忙处理下，还弄发烧了？”

邹书白有些心虚，但这会儿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继续说谎下去，“太晚了，不想麻烦他们。”

曹默看了邹书白一眼，一边帮她紧了紧被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的行李呢？”

邹书白越发心虚，只被曹默看了一眼，便不由得脸色发白，一旁的赵承书适时替她答了句：“早上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邹书白感激地看了赵承书一眼，心想着，他们确实是走得急，这话照理不算撒谎。

曹默点点头，紧接着没头没脑问了句：“谷底好玩吗？”

邹书白张了张嘴巴，曹默怎么会知道她下去谷底了的？想继续辩解，最终还是耷拉下脑袋，怯生生地问一句：“你都知道了？”

曹默挑着眉，不置可否地看着她。邹书白何其了解曹默，知道他这是发火的前兆，她不知道对方知道了多少，可哪里还敢再有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邹书白说完后，病床内再无人说话，整个病房显得极其安静。邹书白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曹默，她以为曹默会将她和赵承书骂一顿，就像小时候她和程明静他们做错了事曹默骂他们一样，骂他们怎么可以如此胡闹。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斜靠在椅背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盐水瓶，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而把教育邹书白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沉默不语的三个人连呼吸都很压抑，空气中仿佛只有点滴不停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赵承书也一直在观察曹默的脸色，他早就做好了会被追究责任的准备，有那么一瞬间，当邹书白说到他们被冷风吹得牙齿打战，而不得不去谷底避风时，他似乎看到了曹默握起的拳头和头上冒起的青筋，但下一秒再去看时，他的手又重新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神色如常。

终于，点滴快打完了，邹书白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她刚刚一直躺着一动不敢动，不过片刻的时间却犹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赵承书也回过神来，起身去叫护士。回来时曹默已经扶着邹书白坐起来了，只听他好声好气地问邹书白：“好点没，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出发？”

邹书白只想早些远离这怪异的气氛，摇摇头道：“还是早点回去吧。”说罢掀开被子便要起身。赵承书忙把一旁的冲锋衣拿了过去，却见那边曹默已经脱了自己的外套给邹书白披上了，继而抱着她往屋外走去，一切动作十分流畅，没有半点迟疑。赵承书也没说什么，只把衣服拿在手上，默默跟在后面。

赵承书将自己的衣服递给曹默，“穿着吧，外面冷。”曹默没有抬头，“不用了，开车不冷，留着待会儿给她盖腿吧。”赵承书只得作罢，将自己身上的景区棉服脱下，穿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在这过程中，他看见景区棉服的后背上写着几个字：西海大峡谷。

回去的路上，暖气开得很足，邹书白想脱衣服，被前排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制止，除此之外，便一路无话。

回到家，曹默将邹书白安顿好之后，与赵承书来到阳台抽烟。曹默默默抽完一根烟，到第二根时才开口说话，他说：“书白看着皮实，其实太过娇气，你平时多注意一些。”经过一路的沉默，赵承书以为他要发很大火，以为他要兴师问罪，谁知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赵承书倒宁愿他将自己骂一顿，因为面前的曹默，让他越发看不懂了。

曹默继续说着：“她其实胆子很小，怕走夜路。小的时候，我们去水库玩，遇上下雨，我们一路呼啸着飞奔往家跑。我们都习惯了这种天气，却不知她跑得慢，落在了最后。水库的沟渠很窄，下雨之后湿滑不堪，加上天快黑了，根本很难看清路，我们到了镇子之后才发现她没跟上去，又跑回去找她，却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脸是泪，鞋子都掉了一只。回来之后她便发起了高烧，那水库淹死过人，大人们说她是被水鬼勾了魂，做了场法事休息几天便好了。我们当时也以为是，从此以后都很少往水库那边去。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是荒唐，不过是淋了雨又被吓着了而已。”

赵承书默默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问他：“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说明什么？以后不要带她走夜路吗？”

曹默轻轻笑了笑，“我想说的是，从那以后，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再让她落在最后。”他看了一眼赵承书，仿佛是在说：你能保护好她吗，像我们保护她一样？

赵承书摇了摇头，他说：“曹默，你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定位邹书白的？”

他知道曹默在邹书白心中的位置，他原本以为，是曹默对她无意，所以才促就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暗恋，可以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懂了。如他无意，他只需动怒即可，就像程明静表现的那样，何至于费这么多口舌，何至于如此伤感？但如果有意，两人近二十年的交情，又如何会走到今天这副局面？又如何会有邹书白那伤感无望的一句，她从来没有恋过？

曹默笑，“有关系吗？我相信你，所以才把她托付给你。”赵承书回答说：“以前是无所谓，但现在我想知道。”是的，那时他没有用心，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并不曾在意，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想参与她的未来，而解开未来的钥匙，便是她的过去，他问曹默：“我只想问，你这么做，真的是为她好吗？”

曹默仍旧是笑，没有回答，但他的样子，仿佛是在说：如果不是为她好，我又何苦花费这么多力气？

邹书白仍然有些发烧，睡得迷迷糊糊，并不舒服。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曹默。梦里面的曹默是那样的温柔，他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问她饿不饿，冷不冷，他像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邹书白见也没见过的野果，递给邹书白。一切，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是所有人的大哥，却是她一个人的曹默。

梦里面，他实现了对她的承诺，带着她去西海大峡谷，峡谷里面真漂亮，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莺飞蝶舞，他们走在里面，嬉笑玩耍，浑然不知天日。只是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变成了赵承书，他推了她一把，又把她扶起来，一脸坏笑地问她疼不疼，他从来不忘整她。她糊涂了，不知道还是不是梦。

她醒来时，看见曹默就在身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隐隐觉得，或许刚刚那些不是梦，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邹书白看了眼四周，问：“赵承书呢？”“他先走了。”

邹书白皱了皱眉，“他这人怎么这样啊，走之前都不打声招呼的。”

曹默笑笑，“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邹书白抿了抿唇，半晌道：“是我坚持要下到谷底去的，脚也是我自己扭的，你们别骂他，否则怪不好意思的。”曹默点点头，“我知道。”邹书白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是问我大峡谷好不好玩吗？我想说大峡谷真的很好玩，我们上次没去成，真的是很大的遗憾，你下次去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挑夏天，他们很喜欢提前封道，网上的时间不能作数。”

她知道他不会带她去，那会儿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但那已经是一段很完美很完美的记忆了，她会永远记着。她知道他很可能会带其他人去那里，他的妻子还有孩子。她心里失落，却并不觉得难过，他们见过同样的风景，走过同样的路，哪怕不是一起见的，也都感觉挺好。

曹默用力点了点头，伸手理了理对方汗湿的鬓角，还想擦去对方有些湿润的眼角，却迟迟没有落手下去，他说：“以后老大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