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书白认识曹默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他有这个习惯，但她从来一心向着曹默，对方做什么，她又岂会去评头论足？然而，她始终是不太支持这个事情的，看如今的曹默食指皮肤都有些泛黄，想必平时抽得不少，她心里忐忑，终究还是藏不住话，小声说了句：“老大，烟抽多了不好，你也少抽点。”

曹默笑眯眯地瞧了她一眼，笑着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我去下厕所，你来替我打两圈！”走时，不忘带走了桌上的打火机。

邹书白嘴上、心上都在控诉：“我不会呀！”

曹默笑着点了点她的头，以示鼓励，“不要怕，输了算了老大的！”

对于麻将邹书白当真是不在行，13张小麻将到了她手里就像长了脚似的，怎么都理不顺，手忙脚乱速度自然快不了。程明静两口子坐在她下手，头一圈还好，第二圈便等得不耐烦了，免不了催她几句：“老大都说了，输了算他的，你还磨蹭什么，摸到什么打什么就是了！”

邹书白一手拿着一张牌，一直在犹豫该打哪一张，最后只能去求助一旁的谢晖，“你看看我应该打哪一张啊？”

谢晖凑到她跟前看了看，似乎还不大确定，接着又把她面前的牌重新码了码，不禁大跌眼镜，“你胡了呀！”

程明静亦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胡了，胡什么，十三幺？”谢晖哑然失笑，“她单张必打，能胡十三幺？！”说着，把邹书白的牌都推倒了，“还是大家伙呢，大对子！”邹书白没想过自己还能赢，显得异常兴奋，她问谢晖，“是不是很多钱？”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她更是兴奋难挡，不禁道：“看来麻将真的很好玩呀！”

程明静又气又笑，边洗牌边瞪了一眼谢晖，“她输了有人当冤大头，你凑个什么热闹？”

谢晖无谓地耸了耸肩，“好玩嘛！”这几天难得见邹书白这么开心，当然得趁热打铁，讨好似的对邹书白道：“待会儿要吃什么跟我说，我打给你！”

说着话曹默也从卫生间出来了，邹书白远远地冲他亮了亮手上的钞票，“老大，我给你赢了45块！”说着就要起身给曹默让位子，又被对方按回去了，“你这么厉害，再玩两圈，帮老大赢光他们！”

邹书白不想占了曹默的位子，忙摆手，“我速度太慢了，还是老大你来吧！”

曹默说：“没关系，有我看着你。”有我看着你。曹默无心的一句话，在邹书白听来就完全变了样，她一听这话，顿时魂都走了大半，乖乖又坐下了。曹默绕到邹书白原来的位子上坐下，侧身对着她，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一边帮邹书白整理着桌面上的牌，嘴里叹道：“我们六儿就是手气旺，我一下午也没摸到这么好的牌。”似乎是一时忘了改口，又叫她六儿去了。

邹书白现在的姿势，简直就半靠在曹默怀里，对方说话时气息就在她耳边，如何不叫她心慌意乱？她认识曹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这会儿还是不由得心慌意乱！她想把身子挪开一点，又不想显得太过刻意，而且她实在贪恋此刻的这份亲密，不舍得挪开，然而她又心知肚明，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对方都已经是有未婚妻有孩子的人了，她只得直了直身子，阻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邹书白看着不远处亲密无间的程明静和高晓峰，心下感慨万千，原本她跟程明静的处境是最为相似的，很难不去做比较，而如今……邹书白的心思压根没在打牌上，摸了一张正要打出去，又被曹默捞了回来，“姑奶奶，你傻呀，你胡啦！”

邹书白替曹默摸了几圈，当真是几圈都有进账，转眼间，之前曹默输出去的那些，已经回来了大半，一时间，数她风头最盛。她这边火了，其他三人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赵承书一直没怎么出声，这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对了，曹默，怎么今天没看见淑琴？”

程明静、郑童和谢晖闻言纷纷转头看着赵承书，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可是又能说他些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又转过去看邹书白，她的脸色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异样，只是没有说话。

曹默笑了笑，简单答了句：“哦，她回娘家了！”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又将邹书白从天堂打到了地狱。邹书白知道他们几个会看她，才一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娘家？这么说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了！他真小心呀，到现在都不肯明说她怀孕的事，是呀，头三个月是最忌讳的时候。邹书白勉强又打了两圈，便推说自己不想打了，“老大，还是你来打吧，我饿了，去找点吃的。”曹默看她无精打采都快要睡着了，也就没有再强迫她，“厨房里有点心，知道你吃火锅肯定会饿，早就给你备下了。”谢晖心里不服，这事还是他提醒曹默的，本来该是他的功劳，谁料又被曹默占了。他瞪了曹默一眼，曹默领会他的意思，赶忙加了一句：“谢晖功劳最大，是他提醒我的，如果不是他提醒，我肯定忘了。”不过邹书白哪还听得进去这些。

谢晖满头黑线，就这画蛇添足的话，还不如不说呢。邹书白打开冰箱，里面多的是她喜欢吃的小吃点心，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是的，他曹默但凡再恶劣一点点，邹书白都能心甘情愿地把他忘了，但他偏不，他偏偏哪里都好，事无巨细关心她照顾她，让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比他更好的男人，让她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邹书白吃着自己最爱的芝士蛋糕，在心里呐喊：老大，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我求求你，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你不让我爱你，好歹也让我可以恨你吧？

3

邹书白一个人在那吃东西，不免把其他人的馋虫也勾起来了，转眼也要到了该吃晚饭的点了，曹默便提议：“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程明静就着邹书白的手咬了一口蛋糕，她也有些饿了，便问：“吃完饭还要回来吗？”

谢晖立即道：“当然得回来了。”他是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跟邹书白多待一会儿。

邹书白尴尬地啊了一声，显然就她一个人不想继续回来打牌。曹默似乎想到点什么，对着对面的赵承书昂了昂下巴，提议道：“我也不想打了，要不这样吧，吃完饭我们去唱歌？”赵承书显得不太热衷，但也并没有反对，“无所谓了。”程明静是好热闹的人，自然是乐意的，“我知道有一家kv自助餐还可以，我们干脆就去那里吃饭好了，省得跑来跑去。”说罢，便转向高晓峰，“老公，你手机给我，我找找看有没有团购。”

只要不散场，谢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又只有邹书白一个人苦着一张脸——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唱歌了。不对，说不擅长都算牵强的，应该说唱歌是她的死穴，她甚至找不出一首歌曲，她可以从头唱到尾不走调的。

为什么曹默偏挑她不擅长的东西玩，不是成心叫她难堪吗？一进kv的包厢，邹书白便挑了一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恨不得别人都看不见她。可惜曹默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在其他人都唱过之后，单独点了一首孙燕姿的《天黑黑》，点名一定要让邹书白去唱。

邹书白赶忙推脱，“我不想唱这歌！”曹默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轻轻笑了笑，“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孙燕姿吗？”

邹书白没好气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喜欢了！”这话多半带着赌气的意思，她多么希望，她对曹默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她不算是矫情的人，平时也乐得跟程明静他们一起玩，就算唱歌跑了调也都无伤大雅，哈哈笑一笑就过去了。但是有曹默在不一样，她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曹默，不想在对方面前出糗，她只跟对方去过一次kv，被对方取笑之后就再没跟他去过。

程明静岂会不知邹书白在想什么，她就是要邹书白断了那些小心思，挥挥手道：“要你唱你就唱嘛，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曹默亦跟着说：“是呀，我们就是想听你唱唱歌而已！”邹书白白了程明静一眼，但也不好再继续推托，接过曹默递过来的话筒，当真开始唱了。

唱到一半，被门口的骚动打断，原来是拿果盘的赵承书回来了，对方开门开到一半，像是被什么吓到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提啤酒的小弟，果盘里的圣女果掉了一地。

赵承书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不可置信，嘴上也是半点不含糊，他说：“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唱孙燕姿的歌也能唱走调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包间里的人笑成了一团，就连门口送啤酒的小弟也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邹书白又羞又气，对赵承书那是恨得牙痒痒，想撂下话筒不唱了，却又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赵承书，脑子一热，便对坐在点歌器旁的谢晖发话道：“把孙燕姿的歌全都给我点上，我今天晚上包场了。”

说完恨恨地看着赵承书，岂料对方摊着双手，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又没了要与她针锋相对的意思，仿佛是她自己看不开。

曹默开了一瓶啤酒递给赵承书，被赵承书挡了回去，“算了，待会儿还要开车。”

曹默若有所指地笑笑，“有什么关系，叫我们书白送你回去。”赵承书摇头，一脸服了对方的表情，“不是吧，你还没放弃你那拉皮条的工作？我敢说，你是古往今来最不称职的媒婆，有你这么拉拢对象的吗？不让她在我面前好好展示展示，倒让她的全部糗相都被我看见了！”

曹默失笑，放了啤酒在茶几上，自己回到一旁坐下，而后才慢悠悠地道：“我就是要你把她所有的缺点、最不堪的样子全都见识过，如果经历了这些，你仍旧没打算放弃，那么从今往后，你看到的，都只会是她的好。”

赵承书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皱着眉问：“你是说，她所有的缺点就是唱歌太难听？”

曹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应。赵承书只当对方是在说笑，但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磕磕巴巴唱着歌的邹书白，认真的表情和不堪入耳的歌声形成了一副既滑稽可笑又生动逗趣的影像，看上去，看上去倒没那么难以忍受，反而还有几分意思。是的，傻了点，却也傻得可爱，他不禁伸手拿起了面前的啤酒，嘴里却说。“我错了，你不是古往今来最不称职的媒婆，你是古往今来最自恋的媒婆！”

邹书白连唱了几首歌，没把赵承书唱恶心，倒把自己唱累了，回过神时，却发现程明静和曹默都不见了，她问高晓峰，“明静呢？”

“洗手间去了。”邹书白口渴得紧，连喝了半瓶水，一听这话，随即道：“我也去。”

邹书白看见程明静正在洗手台前洗手，脱口叫了对方一声，可惜kv里噪声太大，对方没听见。她正想偷偷潜上去吓一吓对方，走近一点，却听说程明静好像是在跟谁说话。

只听程明静说：“老大，你真想把你那个朋友介绍给六儿？”邹书白听见提到自己，本能地放慢了脚步，往旁边隐了隐，不让对方看见自己。角落里有一个声音回：“是呀，怎么了？”

程明静转过身看向曹默的方向，有些抱怨和气愤地问，“那你干吗还要让她那么出丑？”

曹默深吸一口烟，轻轻笑了笑，“有什么关系，出来玩嘛，本来就是要热闹，书白不会介意的。”邹书白原本还想逗乐的心，一下跌入谷底，整个人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般，由里至外透着丝丝凉气，却听那边两人似是要结束谈话了，赶忙扭头，朝另外一边的过道走去。

刚走没几步，便听身后有人叫她：“书白，你去哪里？”邹书白扭过头，努力咽下喉咙里的苦涩，扮出一脸吃惊的神色，“啊，我找厕所。”程明静一脸服了她的表情，指了指墙上的指示牌，“厕所往这边。”

邹书白来到洗手台前，角落里摆着一台烟灰架，里面插着半支仍旧冒着青烟的香烟，人却没了。

邹书白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对着镜子，双手狠狠抓着洗脸台，指甲紧紧抵在瓷砖上，疼痛逼红了双眼。她从没这么恨过，她不恨曹默，她恨她自己。只因他把她当成一件逗乐的工具，只因他明明知道她的伤口所在，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但她却还是没有办法恨他。

她看着不远处的出口指示牌，再次有了逃跑的心思。是的，她想把脑子里关于曹默的记忆抽丝剥茧般全部剔除，她想把所有关于曹默的记忆全选之后永久地删除，她想逃到一个没有曹默的星球去！

然而，这么多年，她能坚持到底的只有一件事，虽然是个错的，但是改正谈何容易！

如果爱一个人也像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说关就关，那该有多好。

4

程明静跟高晓峰蜜月归来之后，便开始盘算着搬家的事情了，虽然她跟高晓峰结婚之前，住在这里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但是这会儿真正要搬走了，邹书白免不得还是有些伤感。

程明静再三跟邹书白确认，“你确定你一个人住没问题？我们那还有一间空房，实在不行的话，搬去跟我们住得了！”

邹书白连连摆手，人家新婚宴尔，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她可做不出，“你尽管当你的家庭妇女去吧，烧饭洗碗拖地生孩子，你前脚走了，我后脚马上招一个比你好十倍的室友，日日腐败夜夜笙歌，羡慕死你！”

程明静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是真的邀请你去，反正你不去，也有别人要去！”

邹书白之前便听程明静提起过这事，知道她说的是高晓峰的父母，亦为她担心，“他们两老不是另外有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