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国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3
|本章字节:4534字
终于熬过三十晚没有挨打。新年初始,大人就不会打孩子了,因为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的是:“老幼言语,百无禁忌”,这可是祖先的祖先立下的规矩。要在往年,铁牛就跟在爸爸屁股后面走东家串西家,看大人们就着火炉边的瓦钵子喝酒。钵子里其实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吃剩的鱼头肉尾,临时加把萝卜白菜一锅烩。
大年初一秦天也没带儿子,一个人匆匆忙忙拜年,初二就上樟树街城隍庙唱戏去了。
午饭后,秀月匆匆忙忙把猪食、柴火弄回家,对着外婆的小梳妆镜将自己梳理一番,还弄了些刨花水在头发上,看上去湿亮亮的。最后狠狠心将年三十晚上得的葵花子抓一把给巧月,哄她留在家帮妈妈做事,就一溜烟去叫银秀。银秀讨好卖乖跟妈妈缠了一阵,终于得到允许,两人一路蹦跳着往喜儿家跑。
进了屋不见喜儿,只有她妈元宵坐在桌前摩挲一面铜镜,旁边放着几块包鞭炮的红纸。她正把红纸沾着水,专心致志往脸上嘴上涂抹。
银秀问:“喜儿呢?”
元宵头也不回:“谁晓得死到哪里去了!”
两人吓得脖子一缩,悄悄退出来。
出门一看,喜儿正蹲在外面墙根捂着脸哭。
她们轻脚轻手地一个拉一个推,把喜儿拖上大路。
喜儿哭肿了眼睛,脸上还留着掐红的指印儿。问了半天,喜儿说,她把妈妈的绿豆粉吃掉了。
“绿豆粉?”
银秀摆摆手说:“我知道,就是搽脸的。”
“搽脸的?”
“我在铜师公家见过。搽上绿豆粉脸就变得白嫩些。”
秀月晃了晃脸,“她妈真爱漂亮啊。”
“要不怎么叫元宵花旦呢。”银秀咯咯笑起来。
秀月拧一把银秀的脸,“以后你当新娘也搽绿豆粉吧。”
“呸!你当新娘呢!”银秀追打着秀月,三人嘻嘻哈哈朝街上跑去。
铁牛自然有他一伙。百喜、秦三和骆飞亮,四个攒足了劲“可上九天揽月”的家伙,这时成了脚踩风火轮、长出三头六臂的哪吒,要去寻着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松动松动浑身发痒的筋骨。
湖区人遭了灾,山区人可没遭灾。今天天气又出奇的好,一轮红红的太阳当头照着,把地上湿湿的泥土晒得直冒热气。樟树街上好久没演大戏,今天果然一派人头攒动、热闹非常的景象。
舞台自然就在城隍庙里。刚迈进雕着许多菩萨神仙的石头牌坊,骆飞亮就咦呀一声叫着往外跳。原来他看地面踩成了一锅稀粥,怕弄坏了新蒲鞋。
“一双草鞋,怕什么。”
骆飞亮咧嘴说:“是你爸爸送的呢。”
铁牛说:“让我爸再给你一双。”
飞亮犹豫地摇摇头,“是糯草做的呢,做得好精致。”
“秦社长给你做媒,送给你相亲的吧。”
骆飞亮炸红了脸,支支吾吾。
铁牛急了,“还不进去,前面就没地方站了!”
百喜将他的脚一把提起,“来来,脱掉脱掉。”
城隍庙里人已熙熙攘攘,几棵樟树上都爬着人。也顾不得别人骂骂咧咧,几个只管朝前挤,最后在台脚前站下来,前是顶前了,可是只能从木板缝里看演员的脚,看不到台上的戏。
这一出戏叫做《打猎回书》,他们谁都不懂,反正看热闹。戏还没开始,演员在后台化妆,两边侧幕里锣鼓班子还偃旗息鼓,只有二胡有一声没一声咿呀着。
矮个子的百喜在木板戏台下钻了一圈回来,头顶落了许多泥沙草屑。他诡秘地眨了眨眼说:“我看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手抓着手。”
秦三无动于衷,东瞧瞧西望望,一副闲人模样。骆飞亮眼睛闪光了,“嘿,去看看!”
铁牛脑袋一扭,不屑地说:“看,什么好看!骚鸡公!”
百喜不罢休,说:“我听见他们讲话了。”他突然抓着铁牛的手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耳朵说:“好像是你爸爸。”
铁牛顿时冒火,“你胡说八道!”
“你去看!”
“不去!”铁牛一甩手,气呼呼回到台柱边。
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百喜手肘又拐了拐他。到底经不住诱惑,铁牛还是被他扯走了。飞亮要跟上来,铁牛撅着屁股一脚踢去,“不要你来!”
他们歪头从木板缝里朝上看,果真有两只垂在长板凳下的手握在一起。可是无法看到手的主人,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铁牛气愤地说:“不是我爸!我爸穿的是草鞋,不是布鞋!”
百喜悄悄说:“你爸手上是不是有条伤疤?”
铁牛正把眼睛贴近板缝,忽然一把泥沙“刷”地扬下来。铁牛“呀”了声低头就往外跑,“猪压的,老子眼睛瞎了!”
百喜要给他吹沙子,他给百喜当胸一拳,带着哭音嚷:“不要你管!”
秦三帮他把沙子吹出来,“你们玩什么啰,马上看戏了。”
戏剧终于开始。一阵哐哐当当锣鼓过后,威风凛凛的小将军领着一小队人马出场了。那人一开口,百喜就叫:“铜师公!铜师公!”
果然是水炳铜扮演的刘承佑。
“晓出凤城东,分围浅草中,红旗遮日月,白马啸西风。反手抽羽箭,翻身挽鹊弓,千军齐仰望,一箭贯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