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国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3
|本章字节:399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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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他进来了。穿的上衣虽然不湿,却黑麻麻、灰蒙蒙的。
他站在郑爱英一侧的墙边,勉强笑笑:“郑干部今天就来啦?”
郑爱英瞥秦天一眼,向肖仲秋说:“你们搞生产自救,很忙啊。”
肖仲秋觉得应该由秦天回答,秦天却不出声,只好说:“各家先把房子搞好,才能干别的。”
郑爱英终于正面问秦天:“秦村长刚才做什么?”
肖仲秋说:“他帮我盖屋呢。”
郑爱英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是的,你们连盖房的茅草都没有啊。”
肖仲秋笑道:“都喂鱼了。”
郑爱英指指身边的凳子,“秦村长坐。明天我到瓦窑村,要他们支援些茅草。”
肖仲秋说:“这就好。老秦,刚才我向郑干部汇报了啸天湖一些情况,是不是你也谈一谈?”
秦天早不耐烦呆在这里,心怨肖仲秋讲这蠢话!他客气地说:“郑委员,老肖跟你谈好啊,他是我们啸天湖的党员种子,情况他都熟悉。我失陪了。”
郑爱英露出一丝淡淡意味的笑容:“好的,你忙。我中午在老肖家吃饭,下午到你家来。”
秦、肖两人心里都一沉:真是见鬼!
秦天出门,三两下捡起竹板、插签、梯勾,就大步上堤。他的船在堤下。心想,你来我家?你会游泳吗?他望了望还一片水泊的啸天湖田园,不禁笑了。
郑爱英说去秦天家,她是丘陵山地的概念,不知啸天湖水虽退去大半,除了那片高田露出水面,其余田地还在水下两三尺深。桑树屋场、弯竹屋场、湖边屋场、小学校,都还泡在水里。男人们可以把东西扛在肩上,涉水回家,女人却不敢单独行走。
秦天到弟弟家,顺子划船买草没回,父亲正将绑屋排扇的绳缆解下来,挽成一圈一圈,叠码齐整。
青山爷圆圆的脸红光满面,长长细细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在亲切地笑。他对大人小孩讲话都轻言细语,温良和善,很得村里人尊敬。
他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三早年逃荒到湖北去了,很久没回信。青山爷对那两个儿子不很喜欢。他最喜爱的儿子是秦天,但最疼爱的儿子是顺子。他认为二儿子才能、魄力都超过自己,又孝顺,每次上街买酒,总是自己一瓶父亲一瓶。
解放前是大家庭,还显不出二儿子重要。解放后打大网是村里的事,他操不上心。老大老三走后,犁田打滚、下种抛粮都靠秦天做。父亲有些费解,二儿子从前很少做的,比如推谷整米、团稗筛糠,他“瞟学”(从旁观察)几回,就成了第一好手。
这次秦天大水里追鱼,让他把儿子仔仔细细想了几夜。秦家几辈子打鱼,怎么就没碰到过?那鱼折腾一夜,又往天上跳又往潭里沉,儿子怎么能活着回来?还有那铁锚上钩的几片鳞,那么大,从没见过的,到底是不是宝贝?
秦天帮父亲把竹缆搬到屋檐下码好,又清扫水浪带来的乱草杂物,这才听到冬霞叫他们吃饭。
正吃饭,顺子的船回来了。
秦天用筷子指了指肖仲秋家方向,“乡政府来的郑干部在秋木匠那里,下午来找我,所以我先到围子里去,把船拖过去,她就没办法了。晚上我来盖你的。”
青山爷跟儿子开玩笑:“怎么?你怕那女干部?”
秦天冷哼一声:“我怕她!不想误我的正经事。”
青山爷呵呵笑着,“我说啰,她总没那条鱼厉害。你们都来挑稻草,拖船过去。”
铁牛在船上解开稻草,扯去那些容易腐烂的“草衣子”,秀月用长柄草叉把缚成小捆的稻草递到屋上去,秦天一刻不停地掀旧草翻新草,一个下午就把屋后檐盖好。朝南的屋前檐暂时没草可盖,只能让它亮着。
匆匆吃过晚饭,秦天划船上堤给弟弟盖房。因为稻草不够,也就先盖了一单间的住。
月色亮堂,做事无防。月亮刚刚偏西,事情就完了。
父子三人同到河里洗澡。秦天顺便把衣服裤子脱下搓了搓,爬上岸时,顿感河风的飕飕凉意。
往家走时,父亲凑到他脸前说:“你那宝贝不拿回去呀?”
秦天笑道:“是宝贝也该归你老人家,不是宝贝,你没事拿了玩玩也好。”
满天月色,遍地银光,啸天湖像个浅水大盆景。几行从灾难中活过来的树轻轻摇曳梦寐般幽思。几家顽强站住脚跟的房屋如同几垛小巧的黑色盆景石。这巨大盆景不知是谁的精思巧制,苍凉深邃而又洁净无瑕。
秦天划动小船,像一只入冬的螳螂,从冰面爬向它藏身的草垛。即便螳螂是黄雀的追猎对象,是大自然中弱小的生命,但它仍然能千百万年地在诸多巨兽大鸟的蹄迹间高蹈徜徉,生息不灭。
生命所创造的一切是多么顽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