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国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3
|本章字节:4394字
爷爷自己挑着鱼,百喜铁牛跟在后面,上了铺麻石的河街。
河街地势较低,因常遭水淹,两边店面不多,就几家卖南食杂货香烛纸钱的小店。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们。
“飞亮,你在这里干什么?”
骆飞亮将扁担和挑红砖的竹夹往砖堆上一扔,跑到他们跟前,“你们来做什么?”
铁牛指指挑筐走在前面的爷爷,“来卖鱼。你在砖厂做事呀?”
骆飞亮稀稀拉拉几根头发的头顶上尽是亮闪闪的汗珠,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癞壳巴,也湿乎乎的像些难看的白牛粪。啸天湖叫癞痢头为“亮壳子”,与后来称电灯泡意思相近。那时没有电灯,稍微有钱的人晚上行走提个灯笼,灯笼就叫“亮壳子”。
“我挣了三十几块钱咧!”骆飞亮那得意的神气,让铁牛他们十分羡慕。
“啊呀,那等于三四百斤鱼啦!”铁牛惊叫道。
一直往前走的青山爷没听到后面声音了,停脚朝后一看,大声喊:“你们去不去啊?我一个人走了!”
两人这才擂飞亮一拳,“我们上街去!”转身就走。
骆飞亮在后面大声喊:“铁牛,等会我跟你们船回去!”
正街上人就多了,挑担的、背篓的、提篮的、走空路的,男女老少都有。两边有红漆大门的布庄、横七竖八“宝笼”(货柜)的南货店、馒头包子蒸得热气腾腾的饭店、满地脏头发的剃头铺子。炸油条铺子的黑烟直往街上行人眼睛里扑。中药铺里散发出一股股又香又臭的药味。街中段一座高大的牌楼是城隍庙,逢年过节里头唱戏,可惜今天看进去空空荡荡,连烧香的也没有。
一路走就有人把头伸向青山爷的箩筐看,青山爷却不卖。
到了正街分岔地方,一边往镇政府、医院那边去,一边往肉铺屠房、干货市场去,来往人多。他找个地方放下担子,拿出杆秤,寻块石头垫屁股坐了。他把水瓢交给铁牛百喜,叫他们到河边舀了水来,青山爷嘴巴含了水“噗”地朝鱼喷去,鱼显得干净鲜亮。
果然别人看好他的鱼,一会儿就开秤。
铁牛他们在街上胡乱转转,觉得肚子饿,回到爷爷身边,说“我们要买包子吃”。
爷爷说:“不是讲给你买月饼吗?怎么又要吃包子?”
爷爷虽这么说,还是掏出一角钱,“每人吃一个包子,快回来。”
两人很快就回来了。
“没吃包子呀?”爷爷看他们两手空空。
铁牛指指肚子:“装进去啦。一个包子一口就吃了。”
爷爷贱价卖出最后一点小鱼,一边收拾担子。
他们跟在爷爷后面,转到杂粮市场,买了十几斤黄不黄白不白的薯米(用小薯或薯根剁碎晒干的杂粮),又买了小半袋颜色发黑的贱价蚕豆,才挑起箩筐往回走。
走到酒店门口,爷爷朝柜台里望了半天。老板伸出脑袋问:“老爷爷打酒吗?有好谷酒啦。”
青山爷又望了一阵,终于放下担子,走进门,双手伏在齐胸高的柜台上,眼睛朝里面一个个盖着厚沉沉榻盖的酒榻子看了一圈,鼻翼动了动,眼睛眯眯的。铁牛仰头瞅着爷爷,觉得爸爸虽然长相不像爷爷,但动不动眯眼睛,就跟爷爷差不多。铁牛还有一个看法,爷爷让谁都觉得和气,可以随便同他说话,爸爸就凶得多,在外面跟别人蛮好的,回家没见他几个笑脸。
铁牛听爷爷说:“你哄我什么,现在哪有什么谷酒,还不是薯根子和土茯苓。”
这位年轻老板说:“我个老爷爷,你看如今到处遭荒,哪有谷子酿酒呢。土茯苓的也要得,总还是酒,价钱又不贵。”
青山爷摸摸口袋,低头想了想,“好吧,打两斤。你要拿个瓶子给我啦。”
青年老板笑道:“这位爷爷真是节俭,来打酒,瓶子都不带一个。”说着进到黑咕隆咚的里屋,寻出一个玻璃瓶,把酒漏斗插进瓶口,一边用竹提子往里倒酒,一边说:“大爷,是别人,这个瓶子我要算五分钱呢。这是看你老人家有些面熟啰。”
青山爷说:“我是惯常打你酒的,个把瓶子还小里小气。你不要把装闹药(毒药)的瓶子给我就是。”
年轻人打完酒转过身来,“你老人家真会讲笑话。”
青山爷从衣袋里掏钱,都是些一分两分的票子,拢在一起给他。那人数了数,说:“大爷,你还差八分钱啦。”
青山爷一边把酒瓶往箩筐里放,一边提起箩索子,“下回我送两斤鱼给你吃,要得吧?”
年轻老板说:“这爷爷,同你老人家做生意我就亏本啦。”
青山爷已经挑起箩筐,也回头一笑,“不会亏本啰,你不晓得我是啸天湖著名的渔家秦青山啦!”
也不管那人知不知啸天湖秦青山大名,他就大步跨出了门坎。一直瞪眼看爷爷做买卖的铁牛和百喜也快活地笑了。
“爷爷真厉害呢,我怎么从前不知道!”
他爷爷一边大步走,一边喘着气,“鬼家伙,老子不救(留)几角钱,还要跟你买月饼呢!”
两人拍着巴掌笑得蹦起来。
快到河街上,看到一家南食店,爷爷放下担子,指着敞口玻璃瓶说:“麻月(表面粘有芝麻的普通面饼)好多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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