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诣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21
|本章字节:16564字
2000年年初的时候,我还在跟着师傅学艺。那一阵子忙倒是很忙,但是基本上不算是什么大单。
师傅是个善人,不管大小的事情他总是会亲力亲为,我虽然也能在边上帮上一点忙,不过师傅对我的期许大概是只要我不捣乱就可以了。所以我也就当成是跟着师傅长见识了。
那年师傅接到一个委托,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打来的。他说他的妹妹突然不正常了,发疯的时候就拿头撞墙撞门,或者原地打滚。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哭泣不止,她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昏迷状态,有时候还呕吐,离谱的是,她的呕吐物里有时候还会有类似蛆一样的虫子。
他们在当地找很多人看过,都说是撞上了“草鬼”。无奈之下,他们只得离开当地在昆明这样的大城市找师傅来化解,通过别人的介绍,他们这才找到了我师傅。
“草鬼”是云南贵州等地特有的一种喊法,说得简单点,就是中了苗蛊。当师傅听说了呕吐物里有蛆虫的时候,我知道他其实就已经这么判断了。于是师傅要我收拾些必要的东西,跟着他一起去了委托人的家里。
这家人住的地方离昆明不算很远,就是路比较难走,他们住在昆明南边一个叫做蒙自的苗族自治乡。
当我们说起苗族,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些美丽的神话故事,或者那种银饰挂满全身的民族服装。坦白说我一开始也觉得苗族的衣服真的很好看,而且从看到他们服装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民族的人一定非常淳朴善良,绝不会有小偷。因为如果有人偷东西,他们绝不会戴一身这么华丽的银饰暴露目标。在去蒙自的路上,师傅告诉我,他对付下蛊一类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于是他在路上给他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那个人是黔南一个非常有名的蛊毒师,可以说是一个世外高人,如果不是我师傅和他交情匪浅的话,请他出山是非常困难的。
在电话里,这个姓符的蛊毒师傅告诉我们。让我和我师傅想尽办法先把蒙自那边的情况尽可能拖住,不要让它有什么其他变数发生,他第二天就飞到昆明,然后赶过来。到了蒙自村子里以后,那个哥哥激动地到村口迎接我们。他姓石,44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的妹妹38岁,老公目前在沿海一带打工,家里只有他妹妹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进了他家门,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石大哥对我们说,他妹妹又开始发狂了,她每次一发狂,就开始拿头撞东西,扯掉自己的头发,外观上看跟疯子几乎没有两样。石大哥带我们进屋,我们看到一个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正哭喊着拉住石大姐,但是她毕竟岁数小,力气也不够,一个看上去不到10岁的小男孩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大哭大喊。
石大哥赶忙上去帮忙把石大姐按住,然后掐人中。好一会儿以后,石大姐总算安静了下来,披头散发地静静坐在一边。小姑娘和小男孩都停止了哭喊,师傅让石大哥抓住石大姐的双手,然后翻了翻石大姐的眼皮,她和普通昏迷的人一样,曈仁上翻,口吐白沫。突然她“哇”的一声,吐了一摊好像稀饭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像是在故意表演给我们看。我特意循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地上的呕吐物里,有无数细如发丝、大约1厘米长的小虫。在见到这些东西以前,我从师傅的描述里,觉得她吐出的应该是厕所里的蛆虫,亲眼看到以后,发觉其实这种小虫更像是污水沟里的“摆头蛆”,不仔细看,其实是不容易发现的。
师傅皱紧了眉头,从他的脸色我不难看出,他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苗蛊是自古以来便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巫术,很早以前有人发现,谷仓里的谷子在经历一定的湿度后,会发热并产生霉变,继而生出很多小虫。好事之人将这些小虫收集起来,放入器皿后封闭,任其互相厮杀,把最终留存下来的唯一一个,视为虫王,命名为蛊。像银饰挂满全身的民族服装一样,蛊的生命力极强,也非常难得,配以苗王家族及民间土巫的咒语,就成了蛊术。其实,后期所炼制的“蛊”并不纯粹以实体存在,如虫蛊,其实就是下蛊人用咒牵制住了蛊虫的灵体,让它去做事。起初蛊术只为了行医治病,直到后来有人发现苗蛊之术能够使得一些阴暗的目的达成,于是渐渐开始动了歪脑筋。到近代,尤其是明朝末期,云南当地兴起了一个特殊教派,专门以炼制蛊毒维生,他们行事非常诡秘,但大多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苗蛊在那一时间段几乎发展到最高峰,而现今所存的苗蛊术,大多零散流传于乡间游巫,真正的高人多自由散漫,且在悟道之后便不再以蛊谋取自身利益,却也不会刻意去除恶行善。他们生性洒脱,但若是遇到不平事,除非学艺不精,否则也必当拔刀相助。清末民初战乱前后,苗蛊的精髓得以被一些优秀弟子留存,发展到后期,他们开始用各种东西炼蛊,从昆虫到猫狗,皆可炼蛊。
这些当然都是师傅告诉我的,这次这个石大姐显然就是中了虫蛊,呕吐物里的虫子就说明了一切。但是师傅无法解释她发疯的情况,所以只得再度打电话给那位黔南的蛊师,向他请教。那个蛊师说,任何蛊,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就用声音引,大部分蛊都会对清脆响亮的声音有所反应。他叫我师傅去村里借来凿石头的凿子和一把铁锤,他教了我师傅一句基本的口诀,让他反复不停地在中蛊之人身边开凿,以此来拖延时间。
师傅得留在屋里帮忙稳住石大姐,于是去村子里借东西的任务也自然就交给了我。这个村子并不算大,但是当地人几乎都是使用方言,而且苗家村寨的石头路,走得我脚很疼。语言沟通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只能连说带比画地跟他们借来了凿子和铁锤,急急忙忙回到石大哥家里的时候,我看到石家的女儿坐在门口哭泣,远处的鸡窝边,有一只死掉的公鸡。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家已经遭遇了太多的变故,现在连鸡也被人蛊死了,有点想不过来吧。
依我当年的个性,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独自哭泣我是一定要安慰安慰她的,当然这其中有搭讪的目的,但我是真受不了女孩子在我面前哭泣。但当时毕竟是在帮人消灾,所以我也不敢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什么时间,进屋以后,我看到师傅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正用自己的指血在昏迷的石大姐脸上画着符。在我看来,师傅这样的举动是绝不正常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一个跟鬼长期打交道的人,命道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自己带上了歪路。
也就是说,我们原本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进入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对我们活人而言,鬼魂是不属于我们的世界的,而对鬼魂来说,我们的出现同样打扰了它们,所以说我们的命道在人道与鬼道之间。我们能够接触到大多数人无法接触的一个世界,却也渐渐离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远。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是生存在这样一个夹缝里,为两个世界默默贡献的人。每次师傅跟我说起这些,眼神里总是有些无奈,却又闪烁着骄傲。而我之所以觉得师傅在石大姐脸上涂自己的血显得不正常,是因为我和师傅这类人的血,好比佛家的金粉,道家的朱砂,对二道苍生都有震慑的功用。
与其说是震慑,倒不如说是在威胁,是警告。当师傅肯自己破指放血,更是说明了这次事态的严重。
我太年轻,严重没经验,除了跑腿打杂,似乎也干不了别的。当师傅看我拿着工具进了屋,便后退到石大姐面前一丈不到的位置,然后在地上开始用凿子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一边敲打一边对我说,要我在房间的所有地面的角上钉上钉子,然后用红线相连,将他和石大姐以及我一起关在线圈里。
照做后,师傅要我跟他背靠背,他把蛊师教给他的那句口诀传授给了我。要我盘膝坐下,反复念诵。师傅后来告诉我,其实在房间四角钉钉子连红绳,只是他自己心理上求个安稳而已,他并不知道我们传统的方式方法对付蛊毒是否管用,喊我跟他背靠背念诵口诀,是因为人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背,面积最大的也是背,我们彼此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否不对劲。
我就这么持续念诵了大概半小时,整个房间除了我念口诀的低吟声和师傅敲打地面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音。刚开始还好,到了后面,这种重复单调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发自心底升起一种恐惧。
大概是屋里奇怪的声音引起了邻居的注意,于是有人开始在门外围观,墙上的小窗里,我看到石家的女儿站在窗口张望。就在这之后没多久,我感到师傅背上突然一阵颤抖,然后传来凿子和铁锤掉落在地上的撞击声。
我赶忙转头,看到师傅歪歪斜斜地倒下,表情痛苦。
我一下子吓住了,赶忙把师傅扶起来,师傅双手捂住肚子,皱紧眉头,我问他怎么了也不回答我,看得出他正在和痛苦对抗。他捂住肚子,显然这样的痛楚是在体内。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手足无措,师傅侧坐在地上,腾出一只手来支撑身体,然后非常艰难地说了一个字“蛊”。说完便开始咳嗽,还咳出了血。继而师傅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我赶紧把师傅的身体放平,开始掐他的人中,希望能帮助他恢复过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石大姐突然大叫一声,开始挣扎。因为之前是把她捆在凳子上的,我倒并不害怕她会挣脱,因为我师傅打的绳结是谁也解不开的,只是石大姐摇翻了椅子,恶狠狠地望着我,面目看上去狰狞可怕。
我没管她,因为这时候把师傅救醒才是最重要的,但我丝毫没有办法。正在我急得快想死的时候,有一个留着长胡子,穿着一身唐装的中年男人冲进了屋,他在我师傅和石大姐嘴里放了一粒好像泥巴丸子一样的东西,然后一把把我推到墙边,从背着的一个大大的布口袋里取出一些像碗一样的器具,放入一些奇怪的粉末。然后他咬破自己的中指,将血滴进去,开始闭眼念咒,念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的思绪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又过了好一阵,师傅悠悠转醒,那个中年男人才对我招手。我过去扶起师傅,师傅睁开眼看看,有气无力地对眼前的那个中年男人说:“符师傅,你来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师傅从贵州请来帮忙的蛊师符师傅,他是个苗人,他的姓氏已经说明了他的民族。
他今年50多岁,他从12岁那年研习祖上传下来的蛊方,由于年轻大胆,又天资极好,很快就小有所成。15岁那年他搞恶作剧,蛊死了全村的牛,被村长请来师傅给查了出来,随后他就被赶出了村子,此后他流浪江湖,拜师学艺,最后在贵州定居。他不收徒弟,但侠义心肠,但凡与他有缘成为朋友的人,他都会以命相交。我师傅就是他过命的朋友。事后听师傅说起符师傅,原来,他们俩还年轻的时候,因为一位女子结下了矛盾,但是最后这个女子谁都没跟,两人才觉得各自犯傻,于是相聚喝酒,成为知己,说起来,还挺有点像《天龙八部》里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那段故事。符师傅跟我一起扶我师傅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把石大姐也连同凳子扶了起来。
我担心还有什么变故,开始有点疑神疑鬼,直到师傅对我说,既然符师傅已经到了,就不用担心了。我才宽心了些。符师傅说,他接我师傅电话的时候,从口气中听出事态估计比较严重,于是提前半天赶了过来。我出去找凿子、铁锤的时候,他跟我师傅又通过一次电话,那时候他已经快到村子了,师傅告诉了他具体的位置,他这才在紧要时刻找到了我们。
听上去非常玄,因为我从没见过师傅遭遇如此大的挫败,说是挫败似乎不妥,毕竟隔行如隔山,我师傅不懂蛊,不知道该怎么来化解,也是情有可原的。师傅说,当时跟我背靠背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腹痛如绞,像是有尖利的东西从体内往外用力戳,痛得他话都说不出,还吐血晕了过去,他是这行的资深人士,虽然不懂,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被人下了蛊。
符师傅说,他进来后给师傅和石大姐吃下的药丸不是解药,只能稍微减缓这种蛊毒,并不能根除。从他口里我得知,原来蛊毒是无药可解的,中了蛊的人,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找到施蛊的人,求他收回蛊;二是找到施蛊的人,用更厉害的蛊弄死他。否则蛊主健在,蛊就一直存在,直到被害人死掉,蛊才会消失。
我听得背心发凉,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苗蛊的可怕,却从来没想到过竟然阴毒到这样的地步。从符师傅说的情况来看,我师傅和石大姐身体里的蛊毒只是暂时被抑制,并没有被消除,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性。符师傅对我师傅说,他查看过了,石大姐中的是一种低级的蛊毒,就是普通的虫蛊,最严重的症状就是癫狂,然后自残,如果她的身体调节达不到合理的值,长期下去人还是会死掉的。我一惊,这么狠毒的招数在他看来居然是低级的蛊术。
我师傅中的叫作“公鸡蛊”,中此蛊,体内就像是被公鸡反复用力啄食,疼痛难忍,不及时解除,会死得很快。听到这里,我背心冒汗,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在我拿着凿子铁锤进屋的时候,看到了那只死掉的公鸡以及旁边坐着的石家女儿。
于是我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符师傅,符师傅问我,那个女孩现在在哪儿,我便开始在屋子外面寻找。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只在邻居家找来了被我们要求回避的石大哥。符师傅又问我当时我和师傅在背靠背的时候,这个女孩在做什么,我回想了一下,说我几乎全程没有看见她,只在师傅倒地前,才见她从墙上窗户那里探头来看里面的情况。
符师傅一拍大腿,就是她,错不了。我很难把这样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姑娘和下蛊的人联系到一起,而且一开始她还在帮着我们控制石大姐,所以当符师傅这么说的时候,我并不是很相信。符师傅把我师傅拉到地上坐好,然后他让石大哥站在堂屋门口盯梢,接着他取出一个好像法海的钵一样的器皿,让我师傅张嘴,然后用指甲在我师傅的舌头上刮下一些舌苔,放到钵里,再拿出一个小瓦瓶子,从瓶子里拿出一根食指般长短的蜈蚣。
好在蜈蚣是死的,因为已经干得只剩壳了,否则我看到这玩意一定会吓得大叫起来。他把蜈蚣也放到钵里,叫我走到师傅身后把师傅双手抱住。见我照做后,他盖上钵,开始念咒。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师傅开始冒汗,然后他似乎是想挣脱我,那时候我19岁,身强力壮,师傅被我箍着,想挣脱还是没那么容易的。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师傅才恢复正常,符师傅转身对门口的石大哥说,要他务必在两小时内把石家女儿找来。因为如果不找来,石家的女儿就只能活两小时了。石大哥一听,觉得怎么孩子就只能活两小时了?赶紧应声去了,过了大约半小时,他才呼天抢地地抱着石家女儿进了屋,怀里的石家女儿嘴角吐着血,已经昏迷不醒。他们身后,石家的儿子也跑了进来。
石大哥说,他是在石家女儿的房间里找到她的,当时她桌上正收拾好了大包小包几包东西,这也相对证明了石家女儿见到事情败露,准备逃跑,结果中了符师傅的蛊,昏迷倒地。符师傅没有喂她吃那个药丸,而是直接念咒收回了蛊,等到石家女儿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向屋里人的眼神充满了恨意。符师傅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什么要对石大姐下蛊,她先是什么都不说,直到符师傅严厉喝问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母亲都能够下毒手的时候,她才大声反驳道,她根本不是她母亲。
这是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打从进门起,我就一直认定了他们三个是普通的母女母子的关系,却一直没想到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石家女儿冷静了下来,她说,她和她弟弟姓周,不姓石,只不过我们一直认为她就是石大姐的女儿。她和弟弟的生母几年前去世了,父亲为了两个孩子,就再娶了一个继母给两个孩子,希望家里有人照料,自己才能够安心在外面赚钱。谁知道这个石大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对俩姐弟不好,打骂都是小菜一碟。有一次弟弟晚上起身上厕所,还撞见了石大姐跟村子里另一个汉子偷情,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弟弟回屋后告诉了姐姐。姐姐是大姑娘了,自然懂得这些,就打算第二天带着弟弟去找父亲,但是他们还没出门就遇到石大姐和那个男人,挨了一顿毒打。他们威胁她不准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不然就要下药药死她和弟弟,此后的日子,这个男人更是明目张胆地出入她家,有一次两个大人喝醉了酒,叫弟弟来唱歌给他们听,弟弟不会唱,就挨了几耳光。那天晚上打雷下大雨,石大姐和那个男人竟然让孩子在院子里罚站,仅仅因为孩子不会唱苗歌。
从那以后,弟弟一遇到打雷下雨就大哭大闹。两个孩子都是上学的岁数,却都没去学校。姐姐的际遇也不好,常常被两个大人差到山上砍柴放牛,还经常莫名其妙遭到毒打,有一次她偷偷带着弟弟跑到后山,姐弟俩默默坐在山上的僻静处哭,结果遇到一个路过的采药人。采药人听说了姐弟俩的遭遇后,便教了几手下蛊的术法给了姐姐。
由此看来,姐姐在山里遇到的那个人,定然是个高人。
不过这位高人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有所偏差,并非正道。即便他也是为了给姐弟俩出气,但这种教唆人害人性命的方法也非常不妥。姐姐在学会了虫蛊之后,先是对家里的一些牲畜试验了一下,发现管用,就把目标指向了她深恶痛绝的两个大人。她先给石大姐下了蛊毒,当石大姐发起疯来的时候,那个汉子被吓到了,夺路而逃,他在出门前也被姐姐下了一蛊。符师傅打断她,问她下的是咒蛊还是药蛊,她说是药蛊,将炼制好的虫蛊粉末夹在指甲缝里,找准机会,撒在两个大人身上。
后来我才知道咒蛊和药蛊的区别,此两者一个是进阶阶段,一个是初级阶段。苗蛊自来就诡秘非常,他们下蛊害人,从来不会计较方式手法,一个人若是动了杀念,无论用什么方法,效果都是一样的,就好像一个小孩拿着一把手枪,开枪打人的威力和一个成年人开枪是没有区别的。
坦白说,我个人是非常同情这个姐姐的,因为我最恨的也是欺负弱小。一个苦大仇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无论如何,害人始终是不对的。符师傅显然非常心疼这个姑娘,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做这个姐姐的思想工作,最终说服她,让她解了我师傅的蛊毒。最后,他又说,如果她解了石大姐和那个男人的毒以后,他会带着姐弟俩离开当地,他可以带他们去找自己的父亲,或者还可以收他们为徒弟。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心肠软,也就答应了。
当她解了石大姐身上的蛊毒后,石大姐却突然跪在了她跟前,请求她的原谅,并希望她别把这事告诉她父亲。我们几人此刻对这个石大姐说不出的厌恶。姐姐也是冷眼看着石大姐,然后突然扬手,给了她继母一个大耳光。清清脆脆的声音,让我心里非常痛快。
师傅也原谅了姐姐对他下蛊差点害死他的事,她原是怕师傅撞破她的报复,才杀了公鸡,取了鸡冠里的血炼蛊,好让我师傅快点死。她的行为虽然可恨,但是事出有因,我师傅既然不追究,我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也无话可说。符师傅要求姐姐给那个男人解蛊,并保证她解了以后,他会代替她给那个男人留点纪念。至于是什么样的纪念,我们都不知道,但是以符师傅的为人,言出必行。
想来那个男人虽然绝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日子也一定好过不到哪儿去,这也算是与人通奸加虐待儿童应得的惩罚。我们已然对石家人全然没有了好感,石大哥虽然是石大姐的哥哥,但他至少算个好人,从他担心姐姐死掉的时候就能够看出。于是我们没有收石大哥一分钱,倒是对石大姐狮子大开口,几乎要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这个可怜可恨的女人,必须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临走前,师傅送给石大姐和小姑娘各自一句话,他对小姑娘说,一辈子很短,好好对自己。他对石大姐说,好好对别人,你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遇见这些人。
符师傅兑现了他的承诺,带着姐弟俩离开。我们也一起上路,路上我们各自想着心事,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原来心魔竟然如此强大,恨意竟然可以如此可怕。我渐渐明白,原来我们需要战胜的,不仅仅是那些为非作歹的邪门歪道,还要战胜我们内心深处的那种可怕的报复欲望。
在昆明分别时,师傅把从石家收到的全部钱都给了姐弟俩。路上,姐弟俩也决定不跟从符师傅学蛊,因为那玩意儿毕竟有点邪乎,遇上符师傅这样的好人也就算了,如果遇上了坏人,遭到反噬,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姐姐的岁数正该是享受青春快乐的岁月,她不该走这条路,很高兴她自己想明白了。
她打算带着弟弟去找他的父亲。分别前,师傅借手机给姐姐,让她打电话给他父亲,电话接通后,姐姐沉默了很久,也许是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一直默默承受压力的小姑娘,几近崩溃地坐在火车站门口,号啕大哭。
我不知道事情的后续,但是我自己设想了一个结局:
姐弟俩找到父亲,告诉了父亲继母干下的恶事,于是父亲回到家乡,在家将继母毒打一顿,然后果断休妻。
嗯,这才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