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诣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21
|本章字节:6740字
2007年我接到一笔外地的业务,雇主在电话里说他感觉身边常常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他找过很多人作法,但这种感觉还是一直缠绕着他。这些现象虽然没有严重到影响他的生活,但是也令他非常困扰。他甚至找过一些开天眼的人,也始终找不出原因,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辗转找到了我的一个同行。可是我那同行在出发前生了点小病,就把这个业务转让给我了,说好到时候分两成佣金给他就好了。
于是我起身去了泸州。
我对泸州的印象,长期停留在电视台周而复始的酒类广告上,我总感觉这个城市会充满酒香味。对我这样一个酒虫来说,这种诱惑是巨大的。好在我干正事期间是绝不沾酒的,否则让我在这么个充满酒香的美丽城市里行走,我很快就会醉。
这个委托人是个看上去接近40岁的男人,很瘦,头发却很长,和他的体形很不搭调。不搭调到让我忍不住想要问他假发在哪儿买的。当然了,这也不排除他留这种发型是因为八字的原因。回想当年我十来岁还梳中分、吼崔健的年代,有个师傅直断我八字太硬,必须破相方能消灾,于是我被我爹妈强迫带去打了个耳洞。此举也没见有多大用处,我该调皮还调皮,该闯祸还闯祸。
我和委托人在一条卖工艺品的街上相见,他在这条街上卖油纸伞,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知道泸州有这么项传统工艺。他接到我以后带我进店里,开始泡茶,完了就跟我具体说了说他遇到的情况。
他说他祖上世代是做油纸工艺伞的匠人,老家在分水,那个地方的人很多都靠制作油纸伞维生。这个男人父母都是匠人,他们手艺非常好。他父亲有六个兄弟,只可惜他父亲多年前就去世了,迫于生计,他母亲开始分家单干,由于手艺出众,几年下来,她也把店开进了泸州城。
可刚开店不久,母亲也病重离世了,于是这个男人辞掉在外地的工作,赶回家乡,继承家业。他说的这一切,像一个现代大染坊的故事。他接着说,自回泸州后,他始终觉得自己身边好像跟着什么东西,虽说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但是被这种感觉缠绕着,始终是不舒服的。他找了很多人解决此事都未能如意,这才找我们看看。
我开始具体细问一些他所谓“撞邪”的经历。他说有一次他过马路时,突然觉得脚步很重,于是他站在路边伸伸腿,试图让肌肉放松放松,正在这个时候,面前一辆车快速驶过,差一点就撞到他。还有一次,下大雨,他打着伞上街,总感觉自己的手捏不住伞把,于是伞东摇西晃的,他最后只能狼狈地逃回了家。还有一次他在家做饭,不小心刀没拿稳,刀掉下来照准了脚上摔去,幸好只是划伤了小拇指,受了一点小伤。他还跟我说了很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说似乎是有一种力量总是在影响他,想搞又搞不死他,就这么缠着烦人。
可在我听来,我却觉得他的运气好得让人咋舌,他连续遇到这么多事情,都能化险为夷,倒真难得。我想,如果他遇到的真是灵异现象,那么他所在的屋子里,就一定有灵魂残留的痕迹。我让他关了店门,点亮屋里所有的灯,和他齐力搬开了放在屋子中央的茶案,让他盘膝坐在屋子中间。
讲明白一些行内规矩后,我用布将他的眼睛蒙上。这一举动其实并没必要,但是从他的叙述中,我感觉他不害怕灵体,反倒极其厌恶它们,因为他近年生意失败,感情也闹了危机,我想,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蒙上眼睛,他盘膝坐好,我拿了一只茶杯放在他两膝之间的地板上,茶杯里放入一些浸泡过的米粒,我取出一炷三寸香,点上横置在茶杯口。待烟雾升起的时候,我比对着罗盘,跟着烟雾走。我们业内称此举为“请香”,如果房间内有灵魂在,请香是对它们的一种恭敬,如果它接受了你的恭敬,就会来“吃”香,而点燃的香雾气是连贯的,这样也就能看着烟雾的走势,我可以结合罗盘了解到灵魂所在的位置。
不过这个方法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成功率相对比较低。因为有些灵魂已经失去了本性,就好像养鸡一样,当你撒下米粒,鸡就会围过来吃,吃完后也就走开了,不会像猫狗一样摇摇尾巴,多少表达一点感激之情。跟随着烟雾,加之自己经验的判断,我确定屋里的灵魂藏身于墙上交叉摆放着的两把红油纸伞里,而且这个灵魂非常微弱。
我见过鬼附在人身上,动物身上,甚至车身上,却从来没有见过鬼附在伞上。难道是因为过于微弱,而无法拥有形态,于是只能像烟雾一般四处飘荡吗?
一时间我毫无头绪。我取下男人头上的蒙眼布,告诉他确实有灵魂,并且灵魂此刻就长期依附在墙上的伞里。
我姑且叫它“伞灵”。
我希望男人能够再提供些线索给我,可是问了半天,他除了时不时骂骂咧咧几句外,根本也没办法给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无奈之下,我只好招魂直接问,可惜的是,我连续喊了好几次,这个灵魂好像是不愿意出现还是怎么的,就是不肯现身。那男人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始有点暴躁地问我,难道就没有简单干脆一点的办法吗?例如,一把火烧了纸伞一类的。
由于目前我还没有发现这个灵魂是恶意在伤害这个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的,只是客户面前,再不爽也不能发作。我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他一阵,也就释怀了。不过我心里隐约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次遇到的,并非恶灵,相反的,它怀着善意。
我试着这样分析:他过马路的时候,觉得脚步很重,于是站下来伸展腿脚,在他看来,飞驰而过的汽车吓坏了他,但他忽略了正是因为那沉重的脚步,才让他躲过了被车撞飞的厄运;下雨的时候,他拿不稳伞柄,会不会是有这么一个灵魂,害怕他被淋湿,就自作主张地用伞替他挡雨?或许只是方式有些过度,本意却是好的呢?他切菜的时候菜刀掉落,虽然划伤了他的脚趾,令他非常不爽,会不会正因为这个力量的影响,才让他仅仅被划伤了脚趾,而不是整只脚呢?
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把我的猜测告诉这个男人,他显然从来都没有这么去想过,他总去想着自己多倒霉,却未逆向考虑过。当我告诉他我的猜测以后,他沉默了。他不再骂骂咧咧,而是木讷地低着头,好像在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了,我察觉到他的声音有点微颤,他说经过我这么一提,让他想起一件事,他每次出倒霉事的头一天晚上,都梦到了自己去世的母亲。这下我就明白了,基本断定这个灵魂就是这个男人的母亲。
行内话讲:鬼托九想,意思是一个死去的人,即便她的灵魂再强大,也只能给生者托九次梦,托梦会耗费阴寿,消耗得越多,本身就越弱。我敢说活着的任何一个人被去世亲人托梦的次数绝不超过九次,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还是信的好。也许正是这个男人几次三番倒霉,母亲都提前托梦提示,但是提示了以后又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和重视,母亲就只能消耗自身来保护他。当然这些话我并没有跟这个男人讲,但是我想他至少知道了这是他母亲冥冥之中还在默默保护他。
良久,当我问他要不要开始给他母亲带路,他对我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跟老母亲说几句话。由于条件有限,有些东西并不容易准备,我也就婉言拒绝了他。
当我取出工具准备给他母亲带路的时候,他突然“扑通”一声,面朝墙壁,跪在了伞前。这一下我没有阻拦他,我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有很多话想说。父母离世的时候,他都没能守在身边尽孝,他内心一定有很多愧疚。
我这个人,优点并不多。虽然从小调皮捣蛋,偷信鸽、堵烟囱、打灯泡,还在班主任老师的茶杯里尿过尿,给父母惹了不少祸事。但在父母的正面教育下,我始终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比眼前这个男人要幸运,我想见父母只需要打一个电话,甚至不需要任何通知,我直接回家就行,但是他不能,他母亲去世都得靠邻居或者亲戚打电话才能得知,不是他不孝,遗憾的是他未能尽孝。
所以我想这也是他心态古怪的原因。
他起身后,点着烟进了内屋,我知道他是不愿再多说,于是我开始给他母亲带路。路上我告诫他母亲,一路保重,哪里有光,就朝着哪里走。一年后我打电话给这个男人,令人欣慰的是,这时的他已经不再那么愤世嫉俗,显得乐观了许多。
也许是母亲的爱意影响了他,也许是他自己渐渐想通。我想,人还是豁达点好,反正活着活着都是死,不如每天开心一点,难不成死了还做个满肚子倒霉晦气的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