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诣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21
|本章字节:9662字
2009年夏天,一个户外圈子的朋友来我家,和我说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那年6月,我这朋友在重庆组织了几个驴友,到贵州遵义附近一个叫湄潭的地方游玩,据称那里有个叫作“八面水”的自然风景区,据说此地尚未被开发,而且只有晴天才能看到清澈的水。他们一行七人晚上从重庆出发,第二天才到达。下车后,他们徒步了几小时,看天色也不早了,在征得当地百姓的同意后,在一片玉米地里扎营。
6月是玉米开始成熟的季节,那片玉米地,却被割得只剩玉米桩了。他们也没在意太多,搭好帐篷以后,大家开始合影、疯闹,晚上生火弄了点东西吃,也挺累,就早早地睡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其中一个队员睡在帐篷外,而且睡姿极其难看,还怎么叫都叫不醒。其他六人都起来了就他还在睡,大家取笑他可能是晚上梦游,就淋水在他头上,他这才醒过来。
早饭后,大家提议要去“八面水”,只有昨晚睡在外面的那个队员说不去,说他头疼,要在这里守营地,说完他就钻进了帐篷。其余六人去了“八面水”,一路疯疯闹闹,玩到快晚上才回来。回营地以后,他们发现先前的那个留守营地的队员不见了,大家四处寻找,最后却见他自己从玉米地附近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不舒服,大家看人回来了,也就没多问,当晚又生火,休息一晚后,打算第二天就开始往回走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后,他们发现那个队员又睡到了帐篷外,姿势还是和头一晚一样,扭曲着,很是不雅。众人再一次叫醒他,然后就开始收拾营地,踏上回程。
这一切大家就当作旅途中的小插曲,也没觉得怎么样,直到回来后的一个周末,这群队员相约在其中一个队员家里开看片会,即分享这次出行拍摄的照片。我这个细心的朋友偶然发现,在两张由不同人拍摄的同角度照片里,其中一张有异样,合影背后的一棵树的树梢上挂着一件白色衣服,但另一张上却什么都没有。
他察觉到那张有白衣服的照片非常诡异,于是偷偷把这些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找到我。我打开电脑,插上他的u盘看,果真看见了那件有点模糊发虚的白色衣服。我长期奔波在贵州地区,认得那是贵州农村给死人穿的寿衣。这件寿衣和常见的不同,更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民国时期的长衫。那张照片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发现那件衣服。灵异照片我见得多了,一般来说,都是在一些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出现个人影或是鬼影,有些运气好的,拍了个全貌,拿出来给别人看,希望在吓到自己的同时也吓到别人,却往往落得个被人取笑的下场。
我这朋友就比较聪明,他谁也没告诉,就偷偷带来给我看了。我打算让他把我拉进他们的那个团体,我也能好好多打听些情况。第二天,他上班的时候,就把我拉到了他们的qq群里。他告诉了我,那次参加驴行的那些网友的qq昵称,我特地问了问那个连续两晚梦游的驴友叫什么,因为我总觉得他和这个事情,似乎多少有所关联。
那个网友叫“叮叮猫”,这是重庆和四川对蜻蜓的喊法。在接下来的接近一个礼拜时间里,我一直在和他们大家胡扯海拉,也寻机问问当日的情况,那个叮叮猫,说话非常没有逻辑,即便是在群里随便聊天,我也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一会儿说他在泰国曾经抓到过一条龙,然后奉劝所有人要回归大自然;一会儿又说地震的时候他也在,只是没震死;一会儿又说大陆台湾航班通航有他的一份功劳。总之毫无逻辑,莫名其妙。数日后,这个qq群组织聚会,我看了看,那次参加八面水驴行的几个网友都要参加,于是我也参加了。
我告诉我那朋友,席间尽量多提提那次活动的事情,让大家自己回忆自己的事情,或许从他们的聊天里我们还能找到点什么线索。聚会那天,我们约在解放碑的一家火锅店,围了两大桌子人,但是那个叮叮猫并没有来,席间我打听到,他精神压力过大,已经在医院治疗了。大家都觉得非常意外,于是,我们就自然把焦点集中在了这个人身上。
我们都很诧异,这诧异像有人早晨还在跟你兴致勃勃聊天,但是到了晚上他就突然重病住院了。酒过三巡,我那朋友开始说:“给你们说嘛,那次其实在湄潭,我晚上做了个怪梦,我梦到有人一直在扯我的脚。你们说是不是有鬼哟。”我想他说的不是假话,因为当他说完,其他队员纷纷开始回忆当天的事情,不少人都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只是一直没人提,也就没当回事。其中一个女队员说,那天晚上她一直做梦,整个梦境相当没有内涵,就是听到一个男人在叹息,然后一群女人在呜呜呜地哭泣。另一个队员也站出来说话,他说当天晚上他起来撒尿,因为走得比较远,听见风从竹林里刮过,呜呜地怪叫,有点吓人。
人就是这样,当一个话题开了个头,他们就会自动把很多情况联系上,拼命往讲话的主题上靠。当天饭后,我对他们说的话进行了总结梳理,他们说的一切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那一晚他们都遇到些平时不曾遇到的怪事。他们并没有刻意联系上鬼神,想来也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罢了。
我决定去一趟湄潭,当然,由于我不认识路,我这朋友就以委托人的身份陪我一起去。几天后我们出发去了湄潭,因为不是去玩,所以除了帐篷外也就只带了点必备的工具,我们到了之前的露营地,又在这里扎营。
我们出发得早,到达得也早,于是趁着天色还亮,就准备四处走走。我记得朋友说他们上次临走前一晚,叮叮猫曾短暂失踪了一段时间,最后看到他是从竹林里面走出来的。虽然我的直觉一向谈不上多准确,我还是决定到竹林里查看查看。这个竹林比较广阔,非常壮观,走进去以后,好像整个世界包括空气都成了翠绿色,若非联系到之前的闹鬼和相片里的寿衣,我还真希望能好好在这个地方玩几天。我们扎营在一片荒芜的玉米地里,玉米地的一侧不远处,有一条很小的河沟,从时间和水面折射阳光的角度来看,小河沟的方位应该是玉米地的西南方。在玉米地的东北方,就是那片竹林,玉米地和竹林之间还间隔了一些灌木丛和其他荒芜的农田。
进入竹林后继续往东北面走大约200米,我发现了四座并排而立的石头坟。从各自墓碑上的字来看,其中两个是兄弟,另外两个是父子。看样子,这个墓也算是立了多年了。贵州多山民,乡下人有把逝去的亲人埋葬在树阴下的习惯。很快,我发现其中那个儿子的坟,从墓碑到墓顶,歪歪斜斜地裂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俗话说,坟裂口,狗发抖。这句话是说,狗本来是辟邪的,但从裂口处爬出来的鬼魂,连狗都会害怕。对于坟墓裂口,各地的说法不一,但没一个是好事,也就是说,这个坟墓裂口,或许就是凶兆,也或许就是这次驴行闹鬼的原因。我沿着原路退出来,渐渐预感到这次可能事情不妙,于是告诉我朋友今天万万不可在玉米地里扎营。因为从竹林出来的时候,我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我们扎营的玉米地,只有正西方有个豁口,有条河沟从那个方向流出来,其余的地方都是山,且都长得郁郁葱葱。这个地势在风水上来看是属于阴地,靠近水源后更显得潮湿,而不少鬼怪是钟爱潮湿的。尽管还什么都不能确定,我还是觉得收拾下离开比较好。
我朋友说不远处有村子,我说:“好吧,那我们到村子里借宿。”于是我们找到一家农户,那是典型的贵州风格的民居,木质两层楼,一楼养猪及其他牲畜,有个大坝子,二楼住人,还有个专门晒玉米棒子的小露台。那家人同意我们在露台那里搭帐篷。贵州山里夏天蛇多,我们在扎营的时候,还在帐篷周围撒了一圈雄黄粉。不是都说蛇害怕雄黄吗?虽然我也害怕蛇,但我知道一招绝对有用。当你不小心遇到蛇的时候,你只需要打把伞站在边上,蛇就不会咬你了,因为它会把你当成许仙。
当晚我和我的朋友在底下的坝子里跟农户聊天,顺道打听点消息。在聊天过程中,我照旧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引到了那四座并排的坟上,我直觉那里面有古怪。我不知道这位老人姓什么,他告诉过我但是我觉得太难写也就忘了,他说那四个坟都是1988年修的,四个人是一家的亲戚,那年都死了,只剩下点老幼妇孺,那些妇孺目前都搬到邻村去了,不过还有一个他们的亲戚在村子里,他是那对父子中的儿子的妻弟,简称舅子。
我再细问的时候,老农就开始含含糊糊装听不懂我的话。我知道肯定有些话不便开口,便话锋转向问他那个舅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老农告诉了我,于是我们抓紧时间睡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拜访舅子。
舅子姓胡,他没有像先前的老农那样含含糊糊,他看上去40多岁,听我们是来打听坟的事情的,于是请我们到院子坐,然后自己进屋找旱烟袋去了。院子里有条狗对我似乎不太友好,幸好我犀利的眼神告诉了它不要挑战我。不一会儿胡舅子出来了,他一边抽烟,一边把坟墓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个开口的坟墓里埋的是他姐夫,姐夫左边埋的是姐夫的爹,姐夫右边是他的两个表弟。1987年,他们四个连同胡舅子一同外出在贵州某煤矿挖煤,结果遇到了矿难事故,另外四个都死了,只剩他活了下来。除了姐夫某一个表弟的尸体,另外的人都没挖到,矿上赔了些钱以后,打算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舅子负责把表弟的尸体运回了家乡,至于姐夫他们三个,由于找不到尸体,他就只能把一些他们生前的物件和衣服带了回来。下葬的时候,家里人扎了三个稻草人,给他们穿上生前的衣服,再给他们套上寿衣,这才下葬。农村的石头坟大家都知道,正面是个半圆,比较大,背后就比较窄小,按照当地的习俗,脚在大的这头,也就是对着墓的正面。而墓的正面朝着当时矿难时的那个煤矿,是在给客死他乡的人指明方向,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多年后我查询,自1980年至今,全国矿难死亡总人数,已经非常之高,我国的矿难死亡人数荣居世界第一,多年来令各国望尘莫及,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不过分地说,我们还很低调,因为这只是官方数字罢了。
在听完胡舅子的讲述以后,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张照片里会出现白色的寿衣。但是还有一件事不够明白,我问胡舅子,当时找到那位表弟的尸体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他用烟斗在地上画了个人形,扭扭斜斜的死亡方式,身体很不自然,他有点伤感地说,是他亲手挖他出来的。
我朋友在我耳边说,当时叮叮猫的睡姿就是这个表弟死时的姿势。于是我基本确定了,正是这四个坟出的问题。
有一种灵异现象叫“鬼踩人”,就是说如果附近有坟墓,你尽量不要在坟墓正对着的方向过夜,因为在那条直线上,鬼也许会经过,它也许会从你身上踩过去。既然当初建这四座坟,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所以驴友们做奇怪的梦,遇到奇怪的事,包括叮叮猫那诡异的睡姿,就都有了解释。
我不想吓到山民们,打算夜里再去带路。可当我在坟墓周围拉好红线,准备开工的时候,姐夫那个裂口的坟墓里突然飞出一样东西,我不知道是蝙蝠还是蛾子,挺大一只,围着我扑腾了好久。
大惊之下,我还吸入了很多那玩意儿身上的粉末,当下我觉得事情不妙,于是我放弃了,夺路而逃。我不敢再待,临走前我叮嘱胡舅子,务必要在正对坟墓的玉米地中央种上一棵黄桷树,这一方面是为了挡路,不是不让他们回家,只是不让他们再莫名其妙踩到人;另一方面,黄桷树生长迅速,生命力强,多少能与阴魂制衡。
胡舅子看我说得很严肃,也就诚恳地答应了。我拉着我的朋友连夜出山,在回重庆的路上,我连开车的力气都消失了,头疼欲裂,眼冒金星。要不是我一直习惯性地自己给自己念咒,恐怕我就要去跟叮叮猫做邻居了。于是全程由我朋友开车,我抽空在路上给别的同行打了电话,请他们多来点人,帮我收拾一下烂摊子。
我曾经害过这种鬼病,这是最严重的一次。回重庆以后,我整整休养了一个多月。
几个月后,我得知了叮叮猫出院的消息,我真心替他高兴,同时也明白,我的其他同行又默默地为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
我第一次站在他人的立场上看待自己的职业,突然,觉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