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诣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21
|本章字节:9680字
我今年31岁,17岁入行,成为猎鬼师,迄今已经干了14年。2002年我离开恩师,独立开始在行当里混迹,得到不少,也失去不少。绝不能说“不幸”,只因为我在2011年,选择了金盆洗手,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首先,你得相信我们这个职业的确存在,你之所以闻所未闻,只是我们低调罢了。如果你有心在所在的城市细细打听,一定会找到我的同行。
在不破坏行规的前提下,我写下此文。一方面是希望对自己过往的经历做一次梳理回顾,另一方面是让大家对“灵异”事件有个更清晰的认识,以免各位遇到类似情况后,吓到自己,或者用一些错误的方法伤害到自己。
进入猎鬼师这行,完全是个偶然。
17岁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样,是个懵懂的孩子。升入高中后,因为厌倦平淡的生活,我开始和一群社会上的混混一起厮混,学坏、辍学,然后开始在街上游荡、赌博、玩游戏机、抽烟喝酒、打架。因为我变化太大,加上我总是调皮闯祸,迷信的家里人认为我是被什么小鬼上了身,请了道士来作法跳大神,见不管事后,又找和尚来念经替我消灾解业。
这一切让我无法忍受,叛逆的我选择离家出走,从重庆跑去昆明。在去昆明的火车上,我遇到一个瞎子,这个瞎子成了我进入这行的关键人物。在还不知道他是瞎子的情况下,我跟他随行的同伴下了盘象棋。却因为他对同伴的一番指点,使得我败下阵来,本来我想要稍微酸他几句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却在看到他的双眼时才发现,他是一个瞎子。瞎子是我的缘分,也是我的贵人,因为两人谈话投机,他把我介绍给了昆明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天师,这个天师,后来成了我的师傅。
那一年我17岁,我的命运因为莫名的一次偶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电视剧里那些神神道道的拜师礼不同,现实生活中的拜师过程简直不值一提。拜师后,我师傅只是教我一个道理:正道人心,去恶行善。
而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我,是一点都不信这些的,甚至以为师傅是个骗财的大神棍,我则是个小神棍。漂泊在外,我需要钱,考虑到天下任何活都不是免费干的,而师傅这行,收费还挺贵,我就勉强留下了,来日方长,前路迷茫,也当是混口饭吃。
我师傅花了好长时间扭转我不信鬼的心态。办事时,师傅随身带的东西就几样,一副骰子,一个罗盘,十来根红绳,还有本皱巴巴的书,还有样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东西,那就是坟头的土。这些东西从不离身。
在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东西之前,我一直跟着师傅学一些经文口诀之类的,我从没相信过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见到这些东西后,我莫名有点相信起来。我无数次问师傅,那些东西到底有还是没有。师傅告诉我说,有,但是并不多。
我始终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直到1998年,我跟师傅去贵州,接到当地一个土大款的委托。我的整个世界观,因为这个委托彻底改变了。从那个时候起,我渐渐开始用一种另类的眼光来观察我生活了17年的这个世界。
我开始相信师傅的那句话:
你凭什么确定,你一生所见到的,全都是人?
师傅跟那个委托我们办事的土大款要价66万元,土大款很豪气,爽快答应。66万,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再添点,估计都够资格给郭美美老师当个干爹了。土大款说他50岁了,贵州凯里人,至于他怎么发家的,我没兴趣知道,但是,在他发家致富的过程中,肯定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导致他需要找我们消灾。
他找我们的时候说自己很倒霉,他老家的房子出了点事情。
现在的土大款挣了钱,一般都喜欢在老家盖个拉风的房子,好在村子里炫耀自己有多了不起。他那房子当初请了个大师来批过,我们行话叫“问路”,那大师说他的房子得面水靠山,风水才好。
那个大师又告诉他,他那房子背后的那座山,很像是皇帝的龙椅,房子坐落在那里,面前有水,背后有山,他住在里面,好像一个皇帝在龙椅上,望着江山。
那土大款大概也是一没脑子的主,他为了让那山看上去像个椅子,硬是找人铲了个山坳出来做他的“靠椅”。殊不知等房子都建好了,当地有村民找他,说他把自己的祖坟给铲了。
土大款想,这也没多大点事,赔钱吧,他有的是钱。于是他赔钱给那村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可不知道钱是赔给活人的,死人却还没打点好。自从他搬进新居后,就一直发生奇怪的事情。给他做饭的大婶说晚上睡觉老是做噩梦,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她是“择床”,习惯了就好了。可没多久这大婶就疯了,整天念叨的就一句“不打……不打……”
这么一来,村子里的传言就出来了,说什么土大款挖山挖到土地公了,又说什么挖断老树根了。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男村民,因为好奇,就主动去他们家巡夜。过了没多久,这男的虽然没疯,可是也开始有些恍惚,说话不清不楚起来。土大款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对了,就遣散了家里的工人,将房子锁上,不敢再住。
在请我们去的前一个月,大款回村子里去找那个吓得有点恍惚的男人。他见那男人已恢复了一些,他扔出一沓钱,叫那男人说说到底发生了啥事。那男的犹豫一会儿,才说他头几晚睡觉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后来就看到了怪事。他睡的床一侧靠墙,另一侧对着门,他习惯面朝门睡。起初的夜晚很安静,顶多听见几声猫叫。但有一天,他面朝墙睡了,晚上迷迷糊糊转了个身,见有个穿长衫的、瘦巴巴的老人蹲在他的床前,斜着脑袋,伸长脖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编筐子的竹条,一边抽他,一边阴阳怪气地说:“这是我的床……”
那男的说倒也不觉得痛,但是绝对够吓人,这样反复折腾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始精神恍惚了。
土大款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我们,我真当是在听神话故事。师傅却很淡定,简单交代土大款说:“你把你房子面前那池塘水放干,撒下稻、黍、稷、麦、菽,晚上我跟我徒弟住进去看看。”看样子,这对师傅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不过说实话,第一次接触这些的我还是有点被吓到。吓到并不是相信了这个东西的存在,而是本身对这个事情有点抗拒。当晚进屋前,师傅给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要怕,我教给你的口诀没事就在心里念,这可以壮胆。”
师傅说这话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些口诀是驱鬼的,谁知道竟然是壮胆的。我们进了那个大院,里面看上去很正常,根本不像鬼片里那样阴森森的。师傅在院子里拿罗盘比画着,很快他就东南西北都走遍了,他指着西北角的一处地方跟我说:“在这方位挖个坑。”我按他意思挖了。师傅取出一根红绳子,放进坑里,又倒了点坟头扫下来的土,将红绳埋起来。师傅告诉我说,刚刚挖坑是在打招呼,他说他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反正他的师傅也是这么教他的,这是规矩,例行公事。
弄好之后师傅就带我进了那间闹鬼的房间。我很紧张,四下打量了一下,里面摆设很简单,一个衣柜,两张沙发,一张床,那床打扫得很干净,却干净得让人挺不舒服的,感觉睡在上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师傅说,你睡床,我睡地上。于是师傅在离床大约两米的地方打地铺。他嘱咐我说,别真的睡着了,还要干活呢。于是我面朝墙壁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念口诀,一会儿又想点别的,一会儿又念口诀。
大约夜里两点的样子,我感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是鬼片里演的发冷,是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渗到肩膀里的冷沁,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我确定这个感觉是告诉我那东西来了。这时候师傅说,你转过身来,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你会用余光看到那个东西,别正眼看它。
我很怕,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按师傅说的转身,看着自己的脚,屋子里黑归黑,但是还能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穿长衫的人。那穿长衫的人开始晃动手,一开始我还没想到他是拿竹条抽我呢,他反复地念着“这是我的床”。
我一边害怕,一边想师傅要怎么收拾他。结果那个过程快得离谱,因为一直在用余光瞟那个东西,我压根没看见师傅怎么动手,眼前忽然爆开了一阵灰尘,就是那种有人在你眼前拍了下黑板擦,有灰尘扑过来的感觉。
然后师傅说:“好了,没事了,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我问师傅:“这就完了?”
师傅说:“当然完了,怎么,你还没玩够?”
我说:“怎么这么容易,怎么做的?”
本人之前看了无数鬼片,里面捉鬼都要作法、贴符、念咒什么的折腾半天,怎么师傅这么简单就收拾好了?师傅告诉我说,电视上演的那些神通广大才真是骗人的,虽然很多行家都要贴符念咒,但是没电视上演的那么具有观赏性。而我们这派,更多在于手法的实用,没那么多讲究。鬼这种东西,是人往生后的一种形态,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鬼,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专门跟它们打交道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想碰碰不到,碰到了就是硬货。
师傅说,那个穿长衫的老人就是祖坟里埋的那个,师傅进院子的时候挖坑埋线,说是在给他指路。师傅还说,鬼是存在的,只是相对于人来说很少,每天都有很多人死,要是个个都成鬼,那不很可怕吗?我们遇到的鬼,都是走失了方向的,他们大多是无害的,它们只是一种未消亡的能量,它们没有思维,也没有感情,它们像录像带里一个卡带的片段,只会不停重复着一种它们自己觉得正常的状态,甚至很多鬼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问师傅,电影里那些受了冤屈、回来复仇的厉鬼真的存在吗?师傅说:“电影里的那些太夸张了,都是骗观众的。当然,那些复仇鬼也有,以后看你有没有可能遇到。”
多年以后,我果真遇到了那种鬼,但这也是后话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又问师傅是怎么收拾那鬼的。师傅说,在它抽我的时候,他往它头顶撒了坟土,然后用绳子绕了它的脖子,它就去了,佛家讲的超度,我们叫带路。这事没啥复杂的,就这么简单。但是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惧,还是挺难的。
师傅说得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见惯了生死。对于我来说,却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接受。
1998年,当时手机还不怎么普及,出了院子,师傅叫我跑到路上去叫那大款。他不敢跟着我们进屋,远远躲在路上自己的车里。我叫了那大款,他开始还是不敢进院子,师傅说你进来,接下来你得帮我。师傅在刚刚挖坑那里,把土收起来,在地上铺匀,然后把坑里的红线拿出来,拴在大款的左手五根手指上。接着师傅叫他在铺匀的土跟前跪着。而他开始叽里咕噜地念咒文。完事后,师傅让土大款把拴了红线的手在那土上按个手印。手印按下去后,师傅把红线取下来烧了,然后让大款自己把那些土吹散。
一切办妥,师傅就告诉他,完事了。
土大款挺不放心地问:“真完了吗?”
师傅说,你要不信先付一半钱,没事了再给剩下的。
师傅不会怕那些赖账的,他有的是办法收拾这样的人。
收了一半钱,告别土大款,师傅就带着我走了。我们连夜下山到了凯里市,差不多天亮了。师傅带我去喝酒洗澡,说是不让那东西跟着我们。我洗澡的时候问师傅在院子里念的是什么。师傅说,那是骗大款的,一阵瞎搞,什么用都没有,就是让他看着像这么回事。然后我问师傅剩下的钱咋办。师傅说,不怕,他一定会给的。
这就是我第一次直面这些东西的经历。这次办的事儿,在我师傅眼里,简直小儿科到了极点,但是,这事儿却彻底地颠覆了我的世界观。直到后来这些年,我遇到各种怪异的事情:点恶鬼,收小鬼,帮鬼了心愿,帮人把附身的鬼打出来,召笔仙,刨坟……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
事后想想,我不能说我们的职业是在猎鬼,谈不上是“猎”,更多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帮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