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电三试后迟迟不出榜，晏紫和儿子几乎每天轮着往北电跑。如果北电落榜，中戏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了”。晏紫有点熬不住了，全身不适，快到绝食的地步。

23日我发去短信：修远，祝贺你进入了中戏二试。你妈说她紧张担心得昨晚肚子疼了半夜。我理解她的担心，因为中戏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一点闪失，每一试都要过，必须过！二试考声乐，一定要早睡，学会养嗓。闯过了二试，就胜利在望了！

我也有点熬不住了。我和晏紫说好了不加压的，这条短信将压力升到了顶点。我给自己找理由：儿子是个经常要给点压力的人。

2月26日，儿子参加中戏二试。

2月28日，是儿子和我们悲喜交加的一天。儿子先去的中戏，三试榜上有名。三试要考3场，初场时间为3月3日。3月3日是儿子18岁生日。两年前的3月3日儿子在三纵，是管带杜义给他买的生日蛋糕，儿子没有心情，他的心被冷冻在料峭的春寒里。蛋糕被一群孩子瞬间一扫而光，沾在纸盒上的奶油也被舔得干干净净。

给晏紫报了喜，儿子又去北电。面试榜出，儿子名落孙山。

我想象儿子面对无名之榜落寞的表情，而三试之前他是那么的自信。

就剩中戏了。中戏没戏就没戏了。

这时候，通常会发生考生面榜而泣的情形，特别是女孩。但儿子不会，他还有希望，虽是最后的希望，却是他最高的期望。倒是晏紫绷不住，电话中啜泣不止，心态严重失衡。

这天还发生了一个小故事。和儿子一起参加中戏考前班的两个漂亮女孩，北电面试和体检都榜上有名，正欢喜雀跃之际，一位老师走到她俩面前，说你们的报名表有地方填错了。见老师一脸郑重，俩女孩吓得不轻。老师说你们随我去楼上办公室一趟。俩女孩跟上楼去，老师带她们不是去的办公室，而是一个大会议室。门一推开，十几个考官俨然在座，其中还有比徐向洋这个“老徐”有名得多的“老徐”徐静蕾。

一位考官对两个脸色发白的女孩笑道，你们已被预录了，将来填报志愿可以不填其他学校，只填北电。回去抓紧学习文化课吧。

这些都是儿子对晏紫说的，晏紫又转述给我。儿子与这两个女孩的处境顿时冰火两重天。而且两个女孩与儿子熟识了快半年。而且两个女孩2月22日的中戏初试未过，北电的预录对于她俩无疑是绝处逢生，星光万丈。

那天，儿子成了这两位幸运女孩勉力安慰的人。

每个学校肯定各有自己的特点特色和侧重。北电是电影艺术的最高学府，我觉得北电的学生一般要都比中戏的漂亮，或许是镜头的需要，这是我浅陋的揣测。中戏是戏剧艺术的最高学府，一贯注重舞台艺术，话剧音乐剧是他们的强项，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通过一气呵成的舞台演出打牢表演功底。中戏出来的学生不少成了实力派演员，但都不太漂亮。过去我不太关心，因为儿子，我近年才开始关注中戏北电和星们。我注意到近些年北电同样也重视对学生的舞台训练，同样出了一大批实力派演员，如张丰毅、王志文、张铁林、陈坤、黄晓明、蒋雯丽、赵薇、袁立、姚晨、海清、黄磊、黄海波等。

除了声、台、形、表，我想儿子不够漂亮也可能是被北电淘汰的原因之一。面临中戏的背水一战，我用心给儿子发了一条比较“艺术”的短信，助他走出上戏、北电失败的阴影，在中戏的考场发挥正常水准：

修远，你妈告知两女孩北电事，感慨而至啜泣。我劝慰，演艺殊于它业，有先天条件要求。电影是美的艺术，观众喜欢赏心悦目，女孩有夺目优势。你学艺晚，先天条件不占优，苦练自律尚差，睡觉偏多，没什么不公平。你须以勤补拙，补先天之不足，走演技派道路，方能成正果。即使考上，将来也须守此条，否则大学上也白上。此业淘汰人太多且残酷。一切靠实力说话乃社会铁律，希觉悟希切记！3月3日是中戏三试初场考试日，当日你已是“大人”，新人生新历史自3月3日始。这几天想想败在何处失在哪里。台词和表情（生动、灵动）是表演艺术之首要。全力以赴，拿下最后九分之一考，等待你们母子载幸归来！

3月3日凌晨零点，我守准时间给儿子发去祝贺生日的短信。我知道儿子这时是绝对不会在床上的。儿子马上回信示谢并将此告诉了已睡的晏紫。

3日至5日3天，我一天一条短信。

3月3日短信：打电话你刚出门，记住，自信，阳光，语速不疾不徐，吐字清晰。要有气质，镇定，从容。祝你成功。

3月4日短信：修远早睡，最后一博，完美收官。

4日晚收晏紫短信：三试二场考完了，还不错。从中午1点考到晚上6点。

3月5日短信：修远，口试面试表情一定要轻松，面带微笑，收腹挺胸精气神，不可唯唯诺诺畏葸委琐。答问不紧不慢，想好再说，说时声音不要含在喉咙管里。答不出不硬答，不闹笑话，对老师说对不起。记住，德艺双馨是从事表演艺术的最终追求。放手一博，明天回家。

这些日子，我的安定已吃到了每晚5颗。

三试的第3场考试是面试加才艺展示。儿子被安排在上午考。我一早就等晏紫的信，从8点等到下午2点，又是6个小时。晏紫回信：考完了。

终于考完了，“烤”糊了！从2月6日到3月5日，整整一个月，儿子考了十余场。

忽然想起我为儿子保存的初二时他的一篇作文，题目叫“人生的考场”。他不肯写作文，图省事写“诗”，在此摘录几段：

人生处处有考场小的考试决定分数大的考试决定前途……人生处处有考场家里的考场学校的考场社会的考场考场无处不有考试突如其来……经历一场又一场考试懂得一些又一些道理一路朝理想走来过关斩将铿铿锵锵迎接初升的太阳

文非文，诗非诗，老师看了皱眉头，给了他30分，然后红笔写下一段批语：“绝不能临时写几句来应付，否则你会吃大亏！”

“吃大亏”指的是中考、高考时的作文考试。“吃大亏”是应试思维，但老师是好心。如今儿子应的是艺考之试，无怨无悔，是药是蜜自己吞。他反认为他躲过了高考前应试学习的3年“黑暗”，在他的潜意识中，中戏、北电历年不到300分的文化高考已算不得“应试”。

孰料，他的这种潜意识，在后来突击高考的3个月里让我躲进医院50天，让晏紫体重锐减20斤！

三试第3场考完，晏紫急等儿子回家。儿子回了条短信：我跟同学唱歌去了，回去再说，反正录了，告诉我了。

晏紫是哭着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我感觉电话那头的她已经握不住话筒了。

儿子最后的关头获得了和北电那两个女孩的同等待遇。那天才艺展示后，儿子说我还准备了一个节目。考官们累了，感觉已无必要，犹豫不决间，有个考官问还有什么节目，儿子说钢琴弹唱。这位考官看看其他人，说那就让他表演一下吧。有个考官说，不用弹唱全曲，只演唱结尾的高潮部分。钢琴在考官们背后，儿子坐定，弹唱了歌曲的高音部分。儿子后来直后悔唱得太短了，“应该再往前挪四五个音节就好了！”

儿子有完美强迫症。

考到这个阶段，剩下的考生已不多，考官们对考到最后的考生已经很熟悉了，录取与否已在意向之中。考官们聚议了一下，主考官对儿子说：你被录取了。回家复习文化课，高考一定要考好，文化课差一分一票否决。

儿子一直没有对我们说过他被当场宣布录取时的内心感受。这是个特闷骚的儿子，没办法。

街舞，钢琴，声乐，从小时艺术的耳濡目染，都是为考试加分。中戏竟然还考视唱练耳，而晏紫是视唱练耳教研室主任，姥爷是河南省的视唱练耳专家。别的考生拿着歌单照着唱还唱不出，儿子看一遍脱稿就唱，此乃天赐之幸。三试的备考作品《父亲的皮箱》，其中的父子关系庶几是我与儿子关系的写照，感同身受，儿子投入感情真实演绎，是可打动人心的。外形条件差强人意，而且我相信，考官会发现这个考生是个十分诚实纯真的孩子，这或可增加考官的印象分。

根本，还在于儿子于苦难中选择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