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看到这样一段总部学员的留言回复：老爸老妈，我还好！用不着说那么“诱人”的话，我想静一静，静静地反思自己。你们三个月后可以来看看我，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你们说。这几天在做强化训练，不仅仅是受累，还有时候会被……信我今天刚收到，看了以后心里不是那么好受，国国已经陷得太深了，唉！把国国送到这里比较好，他的性质可比我恶劣多了。大舅知道我来这个魔鬼训练营吗？国国再不送来的话，下一个地方他将会去监狱。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兄弟走向毁灭。把“精忠报国”和“听妈妈的话”这两首歌词给我发过来。永远爱你们的坏蛋儿子。

工作室随记（十）

第三天，我们早上出发了，机动行军，来到另一个目的地。机动行军就是坐车，我们睡的那辆就是两辆之一。三四十个人坐在一辆车里，又挤又闷，想睡，身子总因路面的起伏随车一起颠簸，根本无法入睡，那种感觉好难受。

那几天一直下雨，我们就在车内背书，比较轻松。车内很暗，我们睡意绵绵，这种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以前的一些事，有美好的，有酸楚的。我本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回忆中的人，但这时却情不自禁地会多愁善感起来。心情复杂，思绪繁乱，想时间长了，都会很累很累，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睡着了也好，能暂时把什么都忘了。这种感受在学校也有，心烦时，无心听课，便把头往手臂里一埋，静静想一想，睡意来了，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喜欢这种感觉，一睡醒来，说不定心情会突然好一些。

行至南阳的一天晚上，我的管带收到了父母的一条短信。父母说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他们很高兴，这封信犹如一座桥梁架在了我们的心之间，使我们开始有了沟通。但他们也说了我急于想回到原来的那种生活，回到我那群男女朋友之间。管带说，爸爸看了我手机里的一些短信，包括一些女孩子发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暧昧”的。管带也批评我，说我应该多想想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应该怎么做，而不是总想着回到我原来那种堕落的生活，那些狐朋狗友中去。他说了很多，包括我们的父母是怎样在家天天牵挂着我们，多想和我们交流，可以前我们从不给他们机会，完后让我们写一篇感想。

听了之后，我的心无法平静。“堕落”这个词，已经被很多人用在我身上了，同学、老师、父母（我注：我和晏紫从没说过儿子“堕落”）。我不承认这个词适合我。以前，我一直觉得不想学在课堂上的一些东西，给你几道题你不会做，根本不能被称为“堕落”。况且我有我追求的东西，并且一直在努力。我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决不会这么评价我。我更不承认的，是关于我的朋友的问题。我所交的朋友，决不是他们口中的狐朋狗友，至少和我合得来的一些，在品德上、素质上、性格上都很不错。特别是院子里和我一起长大的几个兄弟们，他们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十年的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生活，早已让我们彼此亲如兄弟，心心相通。我们有相同潇洒的性格，相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和他们在一起，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种幸福。他们带给我的快乐，是别人无法可比的。在这里，我经常想起和他们一起时快乐的时光，虽然暂时分开，但却有一份幸福的期待。他们在那边也一定很想我吧。在信中我说我想念我的朋友，也就指的他们几个了。他们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父母这样评价我的朋友，虽可能不是指他们，但我还是不服，我认为现在的家长太过于以成绩论人了，比成绩重要的事情还有太多。总之，被这样说，我不甘。还有关于一些女孩子的问题，一些暧昧的短信，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东西我从来不在意。那对我算什么呢？有些短信确实有些过分，也曾有过女孩子给我写过信，找过我，但那毕竟是别人找我的，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自己长得不错，会引来些爱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我们都是16、17岁的大孩子了，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比较开放的，几条短信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不谈朋友，就是觉得麻烦，有时一些短信我只是出于礼貌简单地淡淡地回复一下，有的甚至都没去管它。曾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谈朋友，我觉得，这个年龄，身心都不够成熟，而且家人也不赞同，如果谈了个女朋友，还怕同学老师多嘴，还怕被父母发现，偷偷摸摸担惊受怕的，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个年龄的大男孩，总被一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困扰，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呢？何况我们这个年龄在父母眼中还没到谈恋爱的年龄呢。我曾向妈妈保证高一不谈朋友，我一定会遵守。以后我若谈了，我会堂堂正正地向妈妈介绍她并告诉妈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觉得这点父母大可不必担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父母的交流太少了，有时父母找我交流，我更多是避而不谈，因为那时，我觉得我们谈不来。可此刻，我是多么希望和他们交流交流啊。我想向他们惭愧地表达一些我以前错误的地方，也想反驳一些他们的意见，说出一些我的想法。

管带说，我们在家时和父母的交流太少太少了，这使我们无法相互理解。若我们曾经常和父母交流，甚至是倾心的一两次，也许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甚至父母可能根本不会送我们来。我非常同意，我在基地写第一封信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把想法推心置腹地说给他们后，他们真的有可能回心转意让我回去，所以才会对我的信抱那么大的希望，至少那时我这么想，虽然后来被我自己否定了。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在来之前和父母坦诚地交流过，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有送我来的念头，我也许现在就不在这里了，那时真的有些后悔。若接受过他们的引导，早些感悟，事情难道不会简单许多吗？

那篇感悟中我这样写过：现在的孩子普遍理解不了家长的良苦用心，把劝说当作阻碍，这是因为孩子没有过家长那为生活奋斗的经历，没有家长丰富深刻的阅历，而很多想法观点不够成熟但并不接受家长的意见。家长喜欢用经验概括全部，并未深入孩子生活的这个新时代新环境，了解它的潮流、风尚、习俗，这导致两代人无法交流。这是我的理解。但我相信，家长一定会全力去理解孩子，他们在这方面做得比谁都谦虚，至少我的家长是。只是我以前不愿承认。工作室便是一个平台，给双方共同反省共同了解的平台。

这篇感想后来被发在了网上，管带告诉我，它受到了爸爸的高度评价。

从这时起，我才意识到沟通的必要，沟通的意义，沟通的功效。在爸爸的来信中，说这是我一个很大的进步。

儿子这段“随记”涉及到男女交友的话题。“狐朋狗友”是管带严管严教之时可能随口带出，我和晏紫从来没说，也从没认为与儿子交往的男女学生是“狐朋狗友”。但担心早恋是事实，谁让儿子是棵“校草”呢。

我说关于“早恋”

2007年4月26日，我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说了这么一句话：“早恋绝对不是错误，但绝对是个不妙的信号。”

两年多以后的今天，当我为说“早恋”苦苦思索不知如何下笔时，却忽然“思索”到，两年多以前那句话中的两个“绝对”中，后面一个“绝对”才是真的绝对，于是决定就此下笔。

早恋不存在妙与不妙，只有结果好与不好，而好与不好是由诸多因素决定的，“命运”一词，往往与之有着紧密天然的关联。甚至，这样说也不对，不存在结果好与不好的问题，它是少男少女如期而至的天赐的幸福，甚至，它可以不对结果负责。

我现在对早恋的态度怎么变得宽容、理性了？而当初将儿子送走，其动机之一就含了成人世界对孩子情感世界的漠视以及因谈“早”色变而对早恋的围堵。反观、回忆我自己，我也有过早恋的情感经历，因此，上海交大二附中校长李为民的一段话深入我心：“人的一辈子是很短暂的，而初次对异性的情感交往是一辈子中最纯洁的一段。我们都是过来之人，一个人到了40岁、50岁再回过头来看一看自己的青少年时代，那个时候的这种纯洁情感，往往就是人生中一段最美好、最甜蜜的回忆。”话语如柔指轻弹，拨出心弦的和声共振，柔到深处，甜至无穷……

2009年4月，我有一段住院疗病的日子。武汉大学病友小宋对我说，有一天在课堂上，一位老师对同学们说，如果你们在大学里有了理想的爱人，你们一定要利用大学4年的光阴，好好谈一次恋爱，一旦离开学校走上社会，爱情就会沾染物质和功利的色彩，那时很难再有纯粹的感情和爱情了。初听这话我一愣，继而立刻回应说：真知灼见，振聋发聩！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记述上面两则话语，并非鼓动早恋早爱，而是两位教师的话道出了人类感情以及感情变异的至理，同时用以反省成了家长的我们：我们少男少女时曾经那么入骨入髓地甜蜜过幸福过，为什么当自己的孩子与自己同等天然地感受享受这种甜蜜和幸福时，我们会杯弓蛇影呢，有的还横加干涉粗暴指责呢？

时代变了？环境变了？世界变了？

也许都是一种回答，却又似乎都不在点。唯一我能替父母们回答的是，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因为早恋一不小心就成了恶之花，并结出无数人们满目盈耳因之而恐惧的恶之果，这样大量的现实每天都在敲打为人父母紧张的神经。

一个巨大的社会悖论和伦理悖论，就这么横亘在家长面前。一个巨大的问号，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早恋，是指人尚未成年时的恋爱经历。早恋往往也是初恋，而初恋是青春的第一枝花。多少人间故事和活在文学作品中的早恋情人啊，它们被赞美被美化被用来感化净化升华人类的情感和心灵。“宝黛爱情”美得流芳后世，典型的早恋。结果不妙，但与年龄无关，与早恋无关，与“不妙的信号”无关。梅德韦杰夫十四、五岁早恋，并没影响他当上俄罗斯总统，早恋的对象就是现在的妻子，他认为“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美好的早恋以及当总统的结果很妙，但同样与年龄无关，与早恋无关，与“不妙的信号”无关，但与他在十年级（高一）时能“恍然猛醒，奋起直追，终于以优秀成绩考上知名度颇高的列宁格勒国立大学（今圣彼得堡国立大学）法律系”有关，与他认识到和恋爱相比，“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有关。梅总统的早恋故事但愿不会被现在的孩子误读，如果今天让他对孩子们现身说法，相信他一定会这样说；如果当年我继续沉迷而不“恍然醒悟”，如果我继续因爱废学而不“奋起直追”，没有人今天会叫我梅总统。

这是一古一今、一中一外两个早恋的例子。

怎么到了现代，早恋成了大问题并因之产生大量的问题学生呢？追问越深，答问越难。我还是说说工作室孩子们的故事吧，它们能帮我“说”。

徐向洋工作室80%的孩子有早恋现象。这阶段的孩子处于青春发育期，不仅性机能在发育，性心理在形成，对异性还因好奇而产生爱慕，其中含有个体试图与社会交往的尝试，以及“我已长大成人”的心理暗示。

有个女孩子，有十几个男朋友，有的只有几小时的相处，长的也不会超过三个月。管带吴铁柱问她，你累吗？她流泪告诉他，她从小缺少父爱，害怕被抛弃，所以累一点无所谓。有个男孩17岁，有天对美术课老师不无炫耀地说，我一个星期换一个女孩。显然，这已超出了早恋的范畴。美术老师问他怎么如此放肆，他吃惊地反问：这怎么叫放肆？这是本事！社会上有本事的人都这样！

徐向洋这样评说：有些女孩子、男孩子早恋并不一定是他们的初衷，环境对他们是有很大影响的。

徐向洋和吴铁柱都说到了“环境”。早恋结果的好与坏，是孩子生活的环境决定的。

“宝黛爱情”也是。

但环境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个人因素尤为关键，梅总统的故事足以说明。

我在接回儿子的那两天，曾在三纵与几拨孩子谈心，我发现，虽然他们都有早恋倾向，但主要因早恋送来工作室，比例最大的是女孩。如果我能将早恋说得深一点，我想说，早恋如果处理不好，女孩最受伤。男孩毁的是学业，女孩毁的，则可能是人生。我多次对人说过“男孩叫人操心，女孩叫人担心”这样的话，就是指的早恋。女孩可能受到伤害的生存环境和极大的可能性越来越凸显。

下面是徐向洋工作室朱青的一篇反省早恋的文章摘录：

在一个孤寂的夜晚，突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生我养我十四年的妈妈！

妈妈是圆，我便是那内接的多边形，她包容了我所有的棱角，而我却把妈妈对我的爱当成了我犯错误的保障。

2006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我当时所谓的“男朋友”正在离开家人的路上。一切都准备好了，现金、衣服、手机、银联卡……我们打算永远离开家人，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这是一个浪漫而幼稚的行为。不巧的是我们在路上遇见了我妈妈，我看到妈妈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挽住男朋友的手。没等妈妈说话，我就先开了口：“这是我的男朋友，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不想再见到你了！”

妈妈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对我说：“青青，带上你的男朋友，我们一起去咖啡屋聊一聊，可以吗？”我想了一下，又看了看男朋友，同意了。

到了咖啡屋，我毫不知错地点了一堆东西，然后拉着男朋友的手，用冰得可以冻结一切的语调问：“你要和我们谈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了解一下你们的爱情。”

“没问题。”我自豪地讲完了我们的恋爱史。

“可你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你们认为我会不同意你们恋爱吗？你就那么低估你的妈妈吗？”

“我从来没高估过你！”

“我是你妈妈！”

“我从来没当你是我妈妈！谢谢你请客，我会把你给我的所有还给你的！”

“你能还给我什么？即使你可以还钱，但你可以把我十四年来对你付出的爱还给我吗？”

我无言以对！

因为遇到妈妈的原因，我们走不成了，告别了男朋友，我回到了家。妈妈对我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虽然我不想让你过早恋爱，但我还是同意你们恋爱，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太过了。”

“你管得着吗？”说完，我甩门离开房间。之后，妈妈再没提过这事，而我却仍和之前一样！

现在在工作室，我开始明白了，家中有这样一个母亲，真是我的幸福。回想自己做过的事，回想因早恋被自己伤害的妈妈，回想自己给妈妈所添的麻烦，回想妈妈给我的无私无尽的母爱，我只剩下了痛苦、后悔和羞愧。

抬头仰望苍穹，突然明白我所谓的爱情就像是在作无伞的跳伞，从高空到地面，从幸福到悲哀。最后，碎了一地回忆。

女孩用她14岁时的“爱情”与母爱进行了对比。初看时我的心冻在冰里，母女关系恶劣想必有难为人道的隐情。看到后来心又慢慢回暖了。爱情与母爱是两种不同的感情，轻重难分，不能放在一个天平上称量。我特别想知道这位女孩现在是否已经处理好了早恋以及爱情而没有让母亲伤心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