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2
|本章字节:11140字
他说前晚有个可疑的男人经过,他口中男人的模样和枪械店老板描述的人非常相似。这男人进了客栈喝东西,举止十分怪异,活像刚从疯人院逃出来似的。霍尔达听到这里时,知道已是八九不离十。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这里有疯人院吗?”客栈主人说:“有呀!巴波内山就有一间疯人院。”这时霍尔达完全了解了“波内”这两个音节的意思了。从这时起,霍尔达确定杜尔杰克曾被当作疯子,关在巴波内的疯人院里。他跳上马车前往山脚下的索斯贝。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冒着在那儿碰到毕纽尔的危险吗?可是他一点也没想到这个,立刻前往巴波内的疯人院。他决定要知道一切,不计任何代价,为了这个索尔本大学教授,身为《时代报》记者的他,当然懂得如何让院长告诉他所有的事!也许,也许,他就要知道杜尔杰克到底怎样了。
既然我们发现袋子是空的,既然小拖车到了索斯贝就失去踪迹,既然劳斯没认为杀死杜尔杰克是必要的(否则他大可将装在袋子里的杜尔杰克丢入卡斯第庸的深渊中即可,他也许觉得将活着的杜尔杰克关回疯人院对他是有利的)……霍尔达想得很合理,活的杜尔杰克比死的更有利用价值!麦蒂尔德若发现他是假的杜尔杰克时,真的杜尔杰克便是最好的人质!这恶贼手上有这人质,就能随心所欲控制这可怜的女人。
杜尔杰克若死了,麦蒂尔德也许会亲手杀了他,或把他交给司法单位。霍尔达想得一点也没错。在疯人院的门口,他碰到毕纽尔。他毫不迟疑,扑过去勒住他的脖子,用手枪威胁他。毕纽尔是个胆小鬼,他哀求霍尔达饶了他,说杜尔杰克还活着。一刻钟后,霍尔达便知道了一切。让毕纽尔吐露一切的倒不只是手枪——因为怕死的毕纽尔除了爱惜生命外,更爱惜使生命变得可爱的东西,尤其是钱。霍尔达不费什么力气就使他相信,如果他不背叛劳斯,他就完了;可是如果他帮助杜尔杰克一家人不闹出丑闻就结束这场悲剧的话,他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他俩谈妥条件,一起进入疯人院。接见他们的院长听完他们的话后,刚开始很惊讶,然后是害怕,最后变得极为友善,立刻释放了杜尔杰克。
我曾说过,杜尔杰克因奇迹般的好运,受了原可致命的伤却无大碍。高兴得不得了的霍尔达马上把他带回曼屯。他们情感流露的谈话,我略过不提。为了摆脱毕纽尔,霍尔达约他在巴黎见面付他钱。在路上,杜尔杰克告诉霍尔达,几天前,他在囚房看见一张当地报纸,报上说,刚在巴黎结婚的杜尔杰克夫妇在海格立斯城堡做客!他无须知道其他细节,就猜得出造成他不幸命运的原因,他知道是谁那么大胆冒充他,欺骗心智仍然混乱、什么决定都可能作出来的麦蒂尔德。这个发现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偷了院长的大衣来遮掩他的病人制服,又偷走他钱袋中的一百多法郎,然后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攀爬过一道在其他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跳过去的高墙。随后他下到曼屯,跑进海格立斯城堡。他亲眼见到了杜尔杰克,他看到了他自己!他准备了好几个小时,使自己看起来更像自己,甚至连另一个杜尔杰克都可能分不清楚!他的计划很简单,他将表现得像回到自己住所般,进入海格立斯城堡,然后走到麦蒂尔德房间,在麦蒂尔德面前和另一人对质!他向沿岸居民打听这对夫妻的住所,得知“两夫妇住在方塔里”。
这句话比他所承受的一切折磨更令他痛苦。直到他在“多出的人体”可能性的实体示范结束后,再次看到黑衣女子时,他的痛苦才平息。那时他了解了,假使她在另一个人的奸计迷惑下,身体或精神上有一秒钟做过那人的妻子的话,那她绝不敢如此看他,不会发出如此喜悦的呼唤,像打了胜仗般地和他相认!
他俩曾被拆散,可是从未失去过彼此。他在执行计划前,去曼屯买了把手枪,也扔掉大衣,因为那会使找他的人容易发现他。他买了和另一个杜尔杰克一模一样的外套,等到五点后才开始行动。他先躲在卡拉凡大道上方的流溪别庄后面,从一座山丘高处观察城堡的一切动静。五点时,他知道假杜尔杰克待在鲁莽查理塔,他将不会在方塔碰到冒牌的杜尔杰克,便决定冒险进到方塔。
他经过我们身旁时,马上就认出我们了。那时他很想大声对我们说他是谁,可是他立刻忍住冲动,因为他只求黑衣女子认出他!是这个希望使他继续前进,只有这个希望使他愿意活下去。过了一小时后,劳斯进入同一个房间,劳斯背对着他写信,生命就在他的掌握中,然而,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他,仍然没有报复的念头,他的心中没有空闲容纳对劳斯的恨;他心里只有对黑衣女子的爱!亲爱的、可怜的、令人同情的杜尔杰克!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我不明白的是,杜尔杰克如何能再次进入城堡,如何回到衣橱。霍尔达告诉我,当他带杜尔杰克回曼屯的当晚,他用一艘船将杜尔杰克送回城堡。老巴布的逃亡使他知道可以从水井通道进入城堡,他也如法炮制!霍尔达计划选择最合适的时间和劳斯对质,然后将他抓住。当天晚上已太晚了,他不能采取行动,但他已决定要在第二天晚上和劳斯了结。那时最重要的是要将杜尔杰克藏在岛上一天;布合尼亚老爹帮助他在新堡找了一处荒废的安静角落。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大叫一声,霍尔达听了忍不住大笑。我叫道:“原来如此!”
“是的……就是如此。”
“所以那晚我才看到了‘澳大利亚’!那晚我碰到的原来是真的杜尔杰克!我一直想不清楚,因为他不只有‘澳大利亚’!他还有胡子,拉不下来的胡子!现在我都懂了!”
霍尔达平静地说:“你可花了不少时间才懂,那天晚上,朋友,你差点破坏了我的计划。你到鲁莽查理塔时,刚好杜尔杰克正带我回到井边。我那时只来得及躲进井中,拉上木板;杜尔杰克则立刻跑进新堡。后来你去检查胎记及胡子后,杜尔杰克跑来找我,我们都很烦恼。如果第二天早上,你不小心和假杜尔杰克提到你曾在新堡见到他这件事的话,那将会是一场灾难。杜尔杰克本打算告诉你一切事实,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害怕你知道后,第二天早上就无法装作没事的样子。桑克莱,你的个性有点冲动,平常你只要一见坏人便会怒火高涨,在这种时候,更会使我们的计划完全失败。
此外,另一个杜尔杰克太狡猾了。于是我决定冒险什么都不跟你说。我必须让大家看到我在第二天早晨才回到城堡,所以得想个办法让你在我回来前不会看到劳斯,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大早就叫你去钓锦蛤了吧!”
“啊,我懂了!”
“桑克莱,最后你总是会懂的。我希望你不会讨厌去钓锦蛤;那让你和艾蒂度过美妙的一小时,不是吗?”
“讲到艾蒂,为什么你要作弄我,让我愚蠢地发火?”
“这样我才有理由假装对你生气,禁止你跟我及杜尔杰克说话啊!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向杜尔杰克提到前一晚的事!桑克莱,你应该明白才是呀!”
“我明白的,朋友。”我说。
“我衷心谢谢你,桑克莱!”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懂!布合尼亚老爹为什么会死?谁杀了他?”
霍尔达低声地说:“是那根手杖!那根受诅咒的拐杖。”
“我以为是人类最古老的刮刀。”
“凶器有两个:手杖及刮刀。那把手杖宣判了他的死刑,刮刀只是刽子手而已!”
我看着霍尔达,自问这次我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聪明的他在说什么。
“桑克莱,有几件事你还是没弄懂。其中之一是,在我知道真相的第二天,为什么我在杜尔杰克夫妇面前,将鲁斯的尖嘴手杖丢在地上?那时我希望杜尔杰克会捡起来。你记不记得,桑克莱,劳斯的尖嘴手杖,劳斯在哥荣迪耶城堡时拿手杖的样子!他拿手杖的方式独一无二!我当时就希望看这个杜尔杰克用劳斯的方法拿手杖!我的推理很正确,可是我更想看到杜尔杰克露出劳斯的动作。我脑子里一直在打这个主意,甚至第二天我去了疯人院后,还这样想,甚至在我已经拥抱过真正的杜尔杰克后,我仍希望看到假杜尔杰克做出劳斯的动作!啊!我多希望看到这恶贼有一秒钟忘了他的伪装、他的身材,以他本人惯有的方式挥动手杖,伸直了故作驼背的身体去打摩特拉家族的纹章。亲爱的杜尔杰克,努力挥你的手杖吧,啊!他果然打了!我看到他身体整个拉长,整个身体!而另外一个看到的人却因此死了,那就是可怜的布合尼亚老爹。他在看到那一幕时,整个人都吓呆了,一个不稳,很不幸地跌在刮刀上,就这样死了!他死了,因为他捡到可能是从老巴布礼服中掉出来的人类最古老的刮刀,正要把它带到老教授在圆塔的工作室去。他是因为再度看到劳斯的手杖而死的,他是看到劳斯真正的身材而死的!桑克莱,在所有战役中,都有一些无辜的牺牲者。”
我们沉默了一下。我忍不住对他说,我很难过他对我这么没信心。我不原谅他让我及所有的人都认为老巴布是凶手。
他笑着说:“我从未担心过他!当然我也确定在袋子里的不是他。在发现他的前一晚,我将真的杜尔杰克交给布合尼亚老爹藏在新堡中后,便从水井通道离开,将我的小船留在那儿,以便执行第二天的计划时用。那小船是‘海上屠夫’的朋友保罗借我的,他也是个渔夫。我游泳回到岸边,衣服叠在头顶上。我上岸时,刚好碰到保罗。他很惊讶看到我在那么晚时夜泳。接着他邀我一起去钓章鱼。这刚好使我能整夜监视海格立斯城堡,我于是便同意了。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我那艘小船原是杜里欧的。‘海上屠夫’突然发了财,告诉所有人他要回故乡去,他说他以很高的价钱卖了一些珍贵的贝壳给老巴布。确实,事发前,几乎每天都可看到他和老巴布在一起。保罗知道杜里欧在回威尼斯前,会先在山雷摩停留。我渐渐明白老巴布的冒险经过。他需要一艘船离开城堡,就是‘海上屠夫’的船。我向保罗问了杜里欧在山雷摩的地址,然后写一封匿名信,寄给鲁斯。鲁斯因为相信杜里欧可以告诉我们老巴布的下落而前往山雷摩。事实上,老巴布付了钱给杜里欧,要渔夫载他到岩洞,然后别再出现了。我是因为同情这个老教授,所以才通知鲁斯的,因为他的确很有可能发生意外。至于我,我只希望这个老先生能在我和劳斯结束一切后才回来,因为我希望让劳斯以为我怀疑的是老巴布。所以当我知道找到他时,我并不是很高兴。我得承认,得知他胸口受伤的消息,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多出的人体’的胸口也有道伤,如此一来,我便能多演几个钟头的戏。”
“为什么你没有立刻停止?”
“你不了解吗?我不可能让劳斯这具‘多出的人体’在白天消失不见。我必须有一整天的时间准备,让他在夜晚消失!可是,布合尼亚老爹死的那天,真是一波三折,警察来后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得等他们走后才能采取行动!你们在方塔听到的第一声枪响是一个信号,它通知我,最后一名警察刚离开加里巴底海角的艾宝客栈;第二声枪响则是表示海关人员刚回他们的营房用晚餐,所以海口已无危险。”
我看着霍尔达明亮的眼睛说:“霍尔达,当你为了你的计划,把杜里欧的小船停在水井通道口时,你已经知道第二天它会载什么东西出去了吗?”
霍尔达低下头,沉重缓慢地说:“不,桑克莱,别这么想,我没想到它会用来载运尸体。不管如何,他总是我父亲!我本想用小船载这‘多出的人体’去疯人院的!桑克莱,我本来只是想终身监禁他……可是他自杀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希望上帝饶恕他!”
接下来,我们整晚未再交谈。到了拉荷胥时,我想帮他点些热食。可是他坚持不要用餐。他买了所有的早报后,低头忙着读当时要闻。报纸上登的都是有关俄罗斯的新闻。圣彼得堡刚查获反沙皇的大型间谍组织。报上所刊登的消息是那么惊人,实在很难教人相信。
我打开《时代报》,头版的粗大标题是:乔瑟夫·霍尔达起程前往俄罗斯。
我将报纸递给霍尔达,他耸耸肩,说道:“啊!连我的意见都不问!主编要我去那儿做什么?我对沙皇跟那些革命分子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是沙皇的事,与我何干!他自己处理就好了。俄罗斯!我要请假,对,我真的需要休息!桑克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某个地方休息?”
我连忙大声说:“不,不,谢谢你,我已经受够了和你一起休息,我现在只想工作!”
“随便你,朋友,我不强迫人的。”
因为我们即将抵达巴黎,他便去梳洗整理一番。在清口袋时,他很惊异地在口袋里发现一封不知何时放进去的红色信封。
“啊,奇怪咧!”霍尔达说,然后把信封拆开。
他看完后,笑得好大声,我再度看到我熟悉的霍尔达。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那么快活。他说:“因为我要出发了!朋友,我要出发了!啊!既然是如此,我就去!今晚我就上火车!”
“去哪儿?”
“去圣彼得堡!”
他将信交给我,信上写着:
先生,在发生连沙皇皇宫都震撼的大事后,我们知道您的报社决定要派您去俄罗斯。我们必须警告您,您不会活着抵达圣彼得堡的。中央革命委员会
我望着乐不可支的霍尔达,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嘉利王子那时也在车站。”
他懂了我的意思,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么,朋友,我将会玩得很高兴!”
不管我怎么抗议阻止,他只应我这句话。我们晚上抵达北站后,我拥抱他,绝望地流泪,求他不要离开我们这些朋友,但他仍是笑着重复说道:“啊!太好了,我会玩得很高兴的!”这是他最后的告别。
第二天我回到法院重新工作。我首先碰到的同事是赫伯及海斯两位
律师。他们问我:“你的假期还愉快吗?”“再愉快不过了!”可是我的气色实在是太糟了,他们俩于是拖了我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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