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2
|本章字节:10416字
他说完后,霍尔达请所有的人都离开方塔,忘记这个死人。他神色严肃,对我们说:“我会处理一切。这是一具多出的人体,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消失。”
他由鲁斯做翻译,指示华特去做一件事:“华特,将装‘多出的人体’的袋子拿来!”
然后,他要我们离开,我们都服从他的命令,留他一人面对他父亲的尸体。我们离开后,就扶着杜尔杰克到老巴布的起居室休息。他不太舒服,可是这只是暂时性的疲惫。他一睁开眼,就对着他美丽的麦蒂尔德微笑。她的脸色好像在说,她刚在近似奇迹的情形下,找到失去的亲爱的丈夫,她怕再次失去。他要她别担心,说他一切都好,然后要她及艾蒂离开。这两位女士离开后,鲁斯及我连忙检视他的身体状况。我们实在不明白,奄奄一息被装进袋子里的他,怎么能存活到现在,出现在这衣橱中?我们脱下他的衣服,拆开又重新包好他胸口的绷带后,知道这伤口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严重。
这伤口虽使他立即昏迷过去,但并不致命。杜尔杰克是在与劳斯打斗时挨了这一弹的,子弹卡在胸骨上,造成外出血,所有器官都被震到,但生命机能毫未受损。我们看过受这种伤的人,他们在别人都以为他们已死了的几小时后,竟能起死回生。我想起我一位好朋友的故事,因此而安下心来。我那记者朋友跟某音乐家决斗,在对方还来不及开枪前,他就射中对方胸口,一枪毙命。这使得他伤心不已。
突然,那死者站起来,朝我朋友大腿射了一枪,害他那条腿差点得锯断,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床上。那个音乐家后来陷入昏迷状态,可是第二天就能起床到大街上散步。他和杜尔杰克一样,都是子弹打在胸骨上。
我们包好杜尔杰克的伤口后,吉姆老爹走来,掩上起居室的门。我自问为什么这老好人那么谨慎。这时我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及拖尸体的声音……我想起劳斯、装“多出的人体”的袋子,还有霍尔达。我请鲁斯继续照顾杜尔杰克,跑到窗户旁——我没有弄错,庭院上果然是那列阴森的队伍。
这时天快黑了,事物都变得灰暗。但我认得出华特守在园丁塔门口,盯着洪水区,很明显地,他准备阻挡所有要进入鲁莽查理庭院的人。我的目光转向水井,霍尔达及吉姆老爹的两个黑影弯向另一个黑影。我很清楚这团黑影是什么。在一个恐怖的夜晚,它装过一具人体,袋子好像很重。他们将它抬到井口上。我可以看到井口没盖子,那个平时盖在井上的木板已被拉开了。霍尔达跳到井栏上,好像认得路的样子。吉姆老爹将袋子推进井中,扑在井口,仍拉着那个我看不见的袋子。然后,他直起身子,将木板盖上,小心地将盖子及铁棍放回原来的位置。那声音让我想起,我在发现“澳大利亚”之前也听过这声音。
那一夜,我跟着一个突然消失的黑影,鼻子撞上了新堡关闭的大门。
我要坚持到底,直到最后一分钟,我要看,我要知道。我仍担心许多尚未清楚的事情!我只知道最重要的事实,可是我不知道所有的事实——或许该说是,缺少能解释真相的细节。我离开方塔,回到新堡的房间。站在窗前,我远眺海面上的影子。
夜色阴暗黝黑,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我努力倾听,但连海上的摇桨声都听不到。在远处,很远的地方,反正是在我觉得很遥远的海面上,在地平线上——其实应说是正对地平线的地方,有一条落日余晖形成的红色地带。突然,一团黑影进入了这片红色条状区域。这团黑影又小又暗,可是因为我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这黑影身上,所以感觉它很巨大壮观。这是一艘在海波上浮动的船影。然后它停下来,我看到霍尔达的影子站了起来。我认得出是他,清楚得就像他站在十米外一般。他身后的红色背景将他的动作映得一清二楚,哦,他并没站多久……他弯下腰,很快抬起一个重物,这重物和他的影子混在一起。
接着,重物被夜色吞没。这孤身一人的小影再次出现,他又弯下腰一会儿,然后坐进船中,小船开始前进。直到完全离开这片红色,接着这片红色也被夜色淹没了。霍尔达刚刚将劳斯的尸体投入海格立斯的海浪。
21最后的真相
回程中的我一点也不眷恋这些从我眼前掠过的站名:尼斯、坎城、圣拉斐尔、土伦。噩梦结束后的翌晨,我迫不急待地想离开南部,回到巴黎好埋首于工作。此外,我很想和霍尔达单独相处。现在他和黑衣女子就坐在我附近。直到火车抵达马赛,他们必须分开的最后一分钟,我都不愿打扰他们亲密感伤的细细私语、他们对未来的计划、他们最后的告别。霍尔达不顾麦蒂尔德的百般要求,坚持要离开,继续在巴黎的记者工作。他的英雄气概使他决定不去扰乱杜尔杰克与麦蒂尔德的生活。黑衣女子无法使他改变主意,只好全都听他的。他要杜尔杰克夫妇继续他们的蜜月旅行,把红岩的意外当作没发生过。
虽然旅行开始时,和她在一起的不是现在的杜尔杰克,但现在将由这个杜尔杰克继续幸福的旅程。对所有人而言,只有一个杜尔杰克,没有变过!杜尔杰克夫妇结婚了,在民事法律上他们已经结合。至于宗教法律,就像霍尔达说的,他们可以和教堂达成妥协。他俩若觉得内心有些顾忌的话,可以去罗马,想办法使他们的婚姻正常化。
杜尔杰克夫妇现在很快乐,真的很快乐,这是他们努力赢来的!这么多年后,刑事时效已过,我们不必再担忧法庭诉讼会引起的一切烦扰,若不是我因不得不公开在红岩发生的神秘事件——一如我揭露哥荣迪耶城堡事件时的情形一样——而写下这篇文章的话,人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多出的人体袋子的悲剧。
说起来,这事全要归咎于那可憎的毕纽尔。他知道许多事情,而且逃匿到美洲某处企图勒索我们,威胁要发表诽谤的文字。如今因为山杰斯教授已经辞世,我们不须再顾忌对他的打击,所以决定,最好的方法就是公布真相。
毕纽尔在这第二桩恐怖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呢?悲剧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坐在回巴黎的火车上,在不远处的黑衣女子及霍尔达两人泪眼盈眶地搂着对方时,我仍在问自己这问题!我将额头靠在卧铺车窗的玻璃上,心里想着许多问题,而霍尔达只要说一个字,一句话,就能使我完全明白。可是从昨夜起,他根本没有心思想到我,从昨夜起,他就没和黑衣女子分开过。
我们在母狼塔时就和山杰斯教授道别了。杜尔杰克立刻出发前往博地格拉,麦蒂尔德将去那儿与他会合,鲁斯及艾蒂则陪我们到火车站。艾蒂并没如我希望的,对我的离去感到难过。我将她对我的漠不关心归罪于嘉利王子的在场——他也到月台来送我们。艾蒂和我谈起老巴布的状况,说老巴布很好;之后,她便再也没来理睬我,我为此真的很难过。现在,我想我该向读者坦白了。几年过后,鲁斯死了,加上随后发生的一连串悲剧,我娶了棕发忧郁的艾蒂,若不是如此,我是绝不会在此向各位泄漏我对她的感情的。
我们接近马赛了。马赛!他们的道别真令人心酸。
火车开动时,她仍站在月台上,保持不动,手臂微晃。穿着一身黑纱的她,像座哀悼悲伤的雕像。霍尔达的肩膀抽搐个不停。
里昂到了!我们因为睡不着,便到月台上。记得几天前,我们曾经过这里,那时我们急着前去帮助那不幸的女人。我们又陷入悲惨的回忆中,现在霍尔达开口了,他拼命说话,很明显,他要借此忘了那使他像孩童般痛哭好几个小时的痛苦。
“老兄,这毕纽尔是个下流胚子!”
他说这话时带着责备的语气,好像我一直相信他是个好人似的。接着,他便将一切都告诉我。如此重大的事,写起来只有短短几行。原来那时劳斯需要找一个杜尔杰克的亲戚合作,想把杜尔杰克关进疯人院。他找到了毕纽尔!这简直是最好的人选,这两个男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即使在今天,我们都知道要把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疯了——关进情神病院是多么简单的事。虽然这事看来不可思议,可是在法国,只要有一名亲戚的同意及医生证明,就可以完成这种勾当,既迅速又简单。对劳斯而言,签字是雕虫小计。他签了一个假名,付了毕纽尔一大笔钱后,交给他去办。毕纽尔到巴黎时,就已经是劳斯的同谋了。劳斯的阴谋是:在婚礼前便取代杜尔杰克的位置。就像我猜想的,那场眼睛的意外不是真正的意外。
毕纽尔负责尽快使他的眼睛受伤,这样劳斯在玩他的伪装游戏时,就有一张王牌——墨镜!不方便戴墨镜时,他也自然而然可以待在阴暗之处。杜尔杰克的南部之旅,更方便了两个恶贼的诡计。劳斯从头到尾都在监视他。等他要离开山雷摩时,才施展诡计,将他绑入疯人院。这勾当自然借用了某些专替不想张扬“家丑”的家庭办事的“私人机构”之助。这些人办起事来利落得很。
有一天,杜尔杰克在山上散步,疯人院就坐落在这山中,离意大利边境不远,一切早已安排就绪,要迎接可怜的杜尔杰克。毕纽尔在回巴黎前,就已和院长达成协议,并介绍给院长他的代理人,也就是劳斯。有些疯人院院长,只要一切合乎法律程序,还有付的钱够多,并不需要许多的解释,这笔交易于是很快就达成了;再说,这种事几乎天天发生,并不稀罕。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我问霍尔达。
“朋友,你记得吗?有一天在海格立斯城堡,你交给我一张小纸条。那天你没惊动任何人,一人独自跟踪来到南部的毕纽尔。那张写着‘波内’两个音节并印有索尔本大学抬头的纸条,对我助益匪浅。首先,由于那纸条是在劳斯及毕纽尔会合的地方被你发现的,它因此成了很珍贵的资料;而在我确定‘多出的人体’是杜尔杰克,而他已被装进袋子运走后,我因此决定去寻找他的下落,这时,你拾到纸条的地点,便成了很重要的线索。”霍尔达以最清楚的方式,让我了解他查清这谜团的过程;其他人却一直到了最后都还搞不清楚。
首先,是干涸的红色颜料使他清醒的,接着是两个杜尔杰克之一的谎言。霍尔达在运走袋子的男人回来前,盘问过布合尼亚老爹,那时他就知道那个大家以为是杜尔杰克的男人的谎言!这人在布合尼亚老爹面前虽然很惊讶,却没有告诉布合尼亚老爹,下午五点时要他打开门的杜尔杰克并不是他!那时他已试着隐瞒第二个杜尔杰克出现的事。而他隐瞒事实的原因,唯一的可能是因为,那个杜尔杰克才是真的,他不能让人发现真的杜尔杰克!这个事实简直和白天的阳光一样清楚!
霍尔达被点醒了,这件事实使他恐惧极了,他原希望是布合尼亚老爹弄错了,也许他听错了杜尔杰克所说的话,误会了他所表现的惊讶。霍尔达决定亲自询问杜尔杰克,弄个水落石出!啊!只有杜尔杰克才能合上论证圈圈的范围!他等得心急如焚。当杜尔杰克回来时,霍尔达还存着渺茫的希望问他:“您看到他的脸了吗?”这个杜尔杰克回答:“不,我没有看到他的脸。”霍尔达再也不怀疑了,满心喜悦,因为劳斯大可说:“我看到了,就是劳斯的脸。”这年轻人却不知这就是这恶贼最狡猾的地方。
他这故意的疏忽正合乎他扮演的角色:真正的杜尔杰克一定会这样做,他会想尽快摆脱尸体,一点想看的欲望都没有。可是劳斯再多的花招都敌不过霍尔达的推理分析,霍尔达一个猜测就够了。这个假杜尔杰克在被霍尔达询问细节时,就已将谜题解开了。他撒谎!现在霍尔达看出来了,他理智的眼睛现在看到了!但是他要怎么办?立刻揭穿劳斯的真面目吗?他有可能会立刻逃走;而且他那再次嫁给劳斯的母亲,会知道是她亲自帮助劳斯杀了杜尔杰克。
不!不!他必须深思、了解及策划!他要等确定了才行动,他需要二十四小时。为了保证黑衣女子的安全,他要她住在山杰斯教授的房间,而且私下要她发誓绝不离开城堡。他骗劳斯,让劳斯以为他确信老巴布有嫌疑。华特将袋子拿回城堡时,他心中又燃起希望了……也许杜尔杰克没有死!反正不管杜尔杰克是死是活,他都要去找。至于杜尔杰克,他手头有一把手枪——在方塔找到的那一把全新的手枪。他曾在曼屯的一家枪械店注意到这款手枪。他带了手枪去问店主,店主告诉他,前天早上有个男人来买这把枪。他戴着软帽,穿灰色大衣,留着络腮胡,他这线索很快就断了。
可是他没有气馁,马上去查另一条线索——或许该说是华特在卡斯第庸找到的线索。他在那儿继续华特没做完的事。华特找到袋子后,就什么也不管地跑回海格立斯堡,霍尔达却继续追踪这条线索,也就是追寻英国拖车的双轮痕迹。他发现这轮痕到了卡斯第庸的地缝后,并没有继续走到曼屯,反而走另一道山坡去到索斯贝。索斯贝!毕纽尔就是在索斯贝下驿车的不是吗?毕纽尔……霍尔达想起我的探险。毕纽尔来这附近做什么?他的出现一定和这悲剧有密切的关系。另一方面,真的杜尔杰克出现又再失踪,这证明他先前一定是被关起来了。可是关在哪儿?和劳斯有关联的毕纽尔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从巴黎南下!他在这紧要关头下来,也许是为了监视被监禁的杜尔杰克!想到这点,他继续推理。霍尔达向卡斯第庸隧道口的客栈主人打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