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2
|本章字节:11110字
他很平静地点亮一根火柴,说着:“您看到啦!我正准备上床。”
他点亮放在椅子上的蜡烛。因为,这个破烂不堪的房间里,甚至连一张床头桌都没有。角落里只有一张铁床,可能是白天时有人特意抬来的,这是房里唯一的家具。
“我以为你今晚该睡在母狼塔一楼,山杰斯小姐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太小了,我会打扰到她……”这可怜人满怀苦涩地说着,“我叫布合尼亚老爹帮我搬来一张床在这儿,我睡哪里都没关系,反正我睡不着……”谁都没说话。我为我荒唐可笑的猜测感到羞耻。说实话,我真的很羞愧,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承认了一切:我告诉他,我可耻地猜测他为何半夜在新堡走来走去,进而怀疑他是劳斯;也告诉他,我决定来寻找“澳大利亚”,我没瞒他说那是我知道真相唯一的希望。
他表情极度痛苦地听我说完,接着从容地卷起他的袖子,将他的手臂靠近蜡烛,给我看他的胎记。我的理智回来了,我并不想看它,但他坚持让我碰它。我发现那是一块真正的胎记,在上面,我们可以划上小点,然后加上城市名称:悉尼、墨尔本、阿德雷德,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小胎记:塔斯马尼亚岛。
“您可以擦拭它,它不会掉下来……”他继续以消极的语气对我说。我泪眼盈眶,满怀愧疚,再次请求他原谅我。但是他坚持要等我拉过他胡子后,才肯原谅我。当然,那胡子并没有掉下来。等我都摸过他的胎记和胡子后,他才肯让我回去歇息。
17老巴布成了受害者
我一边走回房,一边责骂自己是个笨蛋。我醒来时,第一个念头仍是劳斯。事实上,我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我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不相信死亡,也不相信生命。他的伤势会不会比我们想象的轻?我在说什么?也就是说,他并没如我们想象的完全死透。
他是不是从杜尔杰克丢弃在卡斯第庸深渊的马铃薯袋中逃出来了?这是很有可能的,对劳斯而言,这是可能的。何况华特说过,他是在离裂缝三米处找到袋子的,那儿几乎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平台。杜尔杰克将装着劳斯的袋子丢进深渊时,可能不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平台。我想到的第二件事是霍尔达。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要离开?现在正是海格立斯堡最需要他的时候!如果他晚回来的话,今天杜尔杰克夫妇及鲁斯夫妇间一定会发生不愉快的事!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我的门。原来是布合尼亚老爹。他带来我朋友托城里一个小混混送来的便条。便条上写着:早上会回来。现在请你立刻起床,够朋友就帮我做一件事:加里巴底海角前的岩岸有许多肥大的锦蛤,快去钓。感谢你的霍尔达!
这张条子使我陷入沉思。因为以往经验告诉我,每当霍尔达想到这些琐事时,便意味着他有了重大发现。我很快穿上衣服,拿着布合尼亚老爹借给我的一把老刀,打算去做我朋友指示的奇怪工作。
我穿过北门时,没碰到任何人——时间还太早,才早上七点左右——除了艾蒂。我跟她讲了霍尔达要我去做的事,艾蒂觉得奇怪,也有点担心。她一直为迟迟不返的老巴布感到焦虑,便决定和我一起去钓锦蛤。在路上,她告诉我,她叔叔本就有偶尔跷家的习惯,她希望他能快点回来,一切问题便解决了。
可是现在,老巴布可能阴差阳错成了杜尔杰克夫妇复仇事件的受害者,这想法使她万分焦虑。从她美丽的牙齿中,吐出对黑衣女子严重威胁的话,还说她的耐心只能维持到中午,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开始钓霍尔达需要的锦蛤。艾蒂裸着双足,我也是,但我想着艾蒂的双足甚过想我自己的。
我发现,艾蒂泡在海格立斯海水中的双足,简直是世界上最细致的贝壳,以至于我完全忘了霍尔达的锦蛤。幸亏艾蒂的兴致很高,不然他午餐时就享用不到了。她拨动海水,让波涛发出啵啵声,她将刀子***石头下的动作优雅,略带神经质,极合适她。突然我俩同时站起来,竖起耳朵,我们听到岩洞那边有人在叫喊。我们到了殉情洞前,看到一小群人同时在喊叫着。
我俩有个相同的预感,很快跑到那里。他们立刻告诉我们,有两个渔夫刚才在殉情洞里发现一个可怜的人,他躺在那儿很久了,已经没有意识。我们的预感没有错,躺在里面的果然是老巴布。被抬出殉情洞时,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在白天的光线下,他漂亮的黑礼服脏皱成一团,还有被拉扯的破洞;我们还发现老人的锁骨脱臼,一只脚扭伤。
这时艾蒂再也禁不住她的泪水了。老巴布脸色惨白,真让人以为他快死了。还好老人没受什么重伤。十分钟后,在他亲自发号施令下,他已躺在方塔自己房间的床上。而且这老头,居然顽固地拒绝在医生来之前脱下黑礼服。艾蒂愈来愈担心,一直坐在床边陪他。
可是医生到后,老巴布就命令他侄女立刻离开方塔,甚至要人关上方塔大门。他这最后的举动很令我们惊讶。现在所有的人都集合在鲁莽查理庭院,包括杜尔杰克夫妇、艾瑟·鲁斯、我及布合尼亚老爹。布合尼亚老爹一直好奇地瞥着我。大家都在等消息。艾蒂在医生来后,离开方塔,走到我面前。
她说:“希望不会很严重。老巴布的身体一向健朗。我不是跟您说过吗,他最爱开玩笑了,他居然想偷嘉利王子的头颅!真是要命的学者嫉妒心。当他恢复后,我们会笑得更开心!”
这时,方塔的门开了,原来是老巴布的忠仆华特。他脸色苍白,神色紧张。
他说:“哦!小姐,他浑身是血!但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必须救救他!”
艾蒂已经跑进方塔了,我们则留在原地没敢动。
艾蒂很快又出现了,说:“哦!太可怕了!他整个胸部全是伤。”
我对她伸出双臂,让她能靠在我怀中,因为鲁斯突然很奇怪地离开我们,走向大道。他双手背在身后,还吹着口哨。我试着安慰艾蒂,觉得她很可怜,可是杜尔杰克夫妇并没有和我同样的感觉。这事情发生的一小时后,霍尔达回到城堡。我在西方大道的高处等他回来,一看到他出现在海边,我立刻上前去,要他解释发生的事。
可是他马上打断我,还问我是否钓到很多锦蛤,不过,我看得出他眼中另有询问之意。我故意假装和他一样狡猾地答道:“哦,我们有很丰硕的收获!我们钓到老巴布了!”
他吓了一跳。我耸耸肩,因为我相信他在演戏。我说:“你别装了,你故意以钓锦蛤的借口把我们引到那儿,不是吗?”
他很震惊地看着我,他说:“亲爱的桑克莱,你一定不知道现在你所说的话有多严重!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如此指控我!”
“什么指控?”我叫着。
“你指控我明知老巴布快死了,还弃他在殉情洞里不顾!”
“哦,你别激动,安静一点。放心吧,老巴布不会死的,他只是扭伤一只脚及肩膀脱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的解释很合理的,他说他想偷嘉利王子的最古老的头颅!”
“多奇怪的主意!”霍尔达冷笑着走向我,眼睛看进我的眼睛,“你相信这个解释吗?还有,只是这样吗?他没有其他伤口吗?”
“有,可是医生说没有大碍。他的胸口受了伤。”
“胸口受伤!”霍尔达紧紧抓住我的手,问道,“胸口怎么受的伤?”
“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没有看到伤口。不知道为何,老巴布居然很害羞。他不愿在我们面前脱下他的黑礼服。而伤口被礼服盖得紧紧的,若不是华特跑来告诉我们他胸口受伤,我们也不会知道。他看到胸膛涌出的血时,都快吓死了。”
我们一回古堡,就遇到艾蒂。她好像也正在找我们。她说:“我叔叔不让我接近他的床头,我实在弄不懂。”
她很焦虑地瞧着霍尔达,我从没看过她这样子。
“哦,夫人!”他以最庄重的态度向我们高雅的女主人行礼。
“我向您保证世上绝没有弄不懂的事,只要我们愿意尽力去了解!”
接着他恭喜她找到了她以为失去的好叔叔。艾蒂很了解我朋友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正要回嘴时,嘉利王子加入了我们。他知道老巴布发生意外后,特来问候他老朋友的健康情形。艾蒂马上向他叙述她荒唐叔叔的鲁莽行为,让他了解经过,并且请嘉利王子原谅她叔叔对头颅的狂热。
当艾蒂告诉他老巴布想偷他最古老的头颅时,他很优雅地微笑起来。“您会在岩洞底部找到和我叔叔一起滚下去的头颅,我叔叔这样告诉我的。”艾蒂说,“所以,王子,请您放心,您没有失去您的珍藏品。”王子还问了一些其他细节,他好像对这事感到很好奇。
艾蒂告诉他,她叔叔说,他是从与大海相通的水井通道跑出去的。她一补充完此点,我就想起霍尔达的水桶实验,还有盖在井上的铁棒,因此老巴布的证言更显得无可置疑,而当时在场的人若是诚实的话,一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艾蒂又说,是杜里欧驾着他的小船,等在水井底下通向海岸出口的通道,然后载老巴布到殉情洞的。
“为什么要绕那么多路?他只要从门口走出去就可以了!”我再也忍不住了。
艾蒂难过地看着我,我立刻就后悔我这番明显与她对立的言论。
“真的是愈来愈奇怪,夫人!”嘉利王子接口说,“前天早上,‘海上屠夫’来跟我告别,说他要离开此地。我确定他跟我说过,他要搭晚上五点的火车回故乡威尼斯。他根本不可能在当天晚上去载老巴布,因为他已离开了,而且,他也已把小船脱手,他是这样跟我说的,因为他决定再也不回来了。”
大家都不出声,嘉利王子接着又说:“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夫人,我希望令叔可以很快痊愈。”他又补充了一句话,微笑比以前更迷人了。“请您帮我找一块在岩洞消失了的石块。它的特征是:刮刀的形状、二十五厘米长、一头已有磨损;简而言之,这是人类最早的刮刀。我很珍视它,也许您能从令叔那儿问出它的下落。”
艾蒂立刻向王子保证她会问她叔叔的,但态度有点高傲,这点使我很高兴。她说她会尽一切力量找到这把刮刀。王子向我们致意后便离开了。后来我们回过头来,见鲁斯就在我们前面。他一定听到我们所有的谈话,因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将拐杖头握在手里,一如往常地吹着口哨,而且奇怪地看着艾蒂。
艾蒂被看得很气恼,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生,”她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在乎!”然后,她非常激动地转身对霍尔达说:“不管如何,你们永远无法解释他既然在方塔外,怎可能同时又在壁橱内这个问题!”
“夫人,要有耐心及勇气,”霍尔达紧紧盯着艾蒂的脸,好像要催眠她,“如果神与我同在的话,今晚之前,我便可以向您解释您现在问我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和艾蒂两人待在母狼塔的地下室。她既焦躁又担心,我试着安慰她,但没有用。
她用双手盖住惊慌的双眼,双唇发抖,透露了她内心的真话:“我好害怕!”
我问她怕什么,她说:“您不怕吗?”我沉默不语。真的,我也很害怕。她又说:“您不觉得发生一些事了吗?”“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就在我们身边呀!”她肩膀抖了一下,“啊!我好孤独!我好孤独,而且我好害怕!”她走向门口。
“您去哪儿?”我问她。
“我要去找人,我无法忍受一人独处。”
“您要找谁?”
“嘉利王子!”
“您要去找您的费欧多·费欧多维许?”我叫出来,“您为什么需要他,我不就在您身旁吗?”
不幸的是,当我试着减低她的忧虑时,她反而更加不安了。我很快了解到,她已经开始怀疑老巴布了。“离开这儿吧!”她说,然后把我拉出母狼塔。
18死亡弥漫的中午
现在是中午时分,整个洪水区闷热得吓人。我们都没戴墨镜,只能用手遮着眼睛,才能避免被鲜艳的花朵刺痛眼睛,但我们脆弱的瞳孔还是无法躲避鲜血般的天竺葵。
当我们较习惯这片缤纷的花圃后,我们走上焦炭般的地面,手牵着手走在灼热的沙地上。可是我们的手比沙还烫,我们好像被一团火焰包围着,我们必须看着自己的脚,才能不看到像无底镜一般的大海;也或许是为了不想看见阳光最亮处所发生的事。艾蒂重复对我说着:“我好怕!”我也是,我也很怕。昨晚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很惊慌了,现在中午的死寂及艳阳更令我担忧!我们知道在阳光下发生的事比在黑暗中更令人担心!
中午,所有事物都在休息,但也都活动着;所有的一切都不说话,但都发出声响。你的耳朵可清楚听到,就像大海螺发出的声音,比夜晚的一切发出的声音更神秘;合上眼皮,你会看到许多比深夜魅影更混乱的银色景象。我看着艾蒂。她苍白的额头沁出汗水,马上变成冰冷的水滴。
我和她一样打着冷战,我无法为她停止我们周围正在进行的事;我们无法停止,也无法预测。她现在拖着我走向通往鲁莽查理庭院的暗门。它的拱门在耀眼的日光下看起来像把黑弓。我们看到霍尔达就站在这阴凉走道的另一头,杜尔杰克站在他旁边,好像两座白色雕像。他们转向我们。霍尔达拿着鲁斯的拐杖,不知为何,这根拐杖一直令我觉得很不安。他用拐杖指给杜尔杰克看拱门上的某个东西,我们的位置太远,看不到是什么。接着他又用拐杖指向我们。我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话时,嘴皮几乎都不动,就如两个同谋在一起讨论他们的秘密。
艾蒂停了下来。可是霍尔达示意她继续前进。他又用拐杖比了一下。艾蒂说:“哦!他又要做什么了?我的天,桑克莱,我怕死了!我要将一切告诉老巴布叔叔,然后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