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7
|本章字节:11174字
有一天,沙皇及他的人马遇到她们,摘下这些美丽的花朵来装饰他们的额头及钢盔。这些花的力量很可怕,所有碰到湖水的人,不是突然恶疾缠身就是暴毙。
随着时间的飞逝,人们渐渐忘了这件事。唯一留下的是惩罚的记忆,民歌也一直重复唱着,他们今天称呼这些史威兹的花朵为沙皇!
民歌还流传着湖之女神渐渐行远,而湖水突然分开,露出最深的底处,但仍找不到这位陌生的美女。一阵波潮遮住她的芳踪,再也没听到有关她的故事了……
这些就是歌词,那个温柔又带有阳刚气的声音低声吟诵这首歌的歌词,钢琴随着哀怨的歌词伴奏。我推开房门,看到一位青年男子。他听见门响便站起身来。很快,在我身边响起艾蒂的脚步声,她帮我们彼此介绍认识。原来这人就是嘉利王子。
王子长得就像中所描述的“英俊敏感的年轻男子”,他正直严峻的五官使他看起来有点严肃,可是他的双眼相当明亮温柔,带点憨气,流露出孩童般的儒雅。他的眼睛有着又长又黑的睫毛,黑得像被眉墨涂过。看到他不寻常的睫毛,就能感觉到他面貌的奇特之处。他面孔的皮肤极端细致,好像是精于化妆的女人之脸或是肺结核病人的脸色一般。
这是我当时对他的印象;不过我因事先早已不喜欢这位王子,所以也不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觉得他太年轻——可能正是因为我自己已不复少年。我找不到任何话题能和这位太过英俊又会吟唱浓厚异国情调歌曲的王子谈论。艾蒂看出我的窘促,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臂,这使我非常高兴。她领我经过洪水区浓馥的灌木丛,等着敲第二响午餐钟。我们要在鲁莽查理塔平台的棕桐小屋中用午餐。
2午餐之后的恐惧
中午十二点,到了用午餐的时间,我们在鲁莽查理塔的塔顶平台就座。那儿视野非常良好,棕桐叶像一片阴影罩住我们。但是在阴影外,天地蒸腾,一片热气,我们若不是戴着我先前已讲到的墨镜,简直无法忍受这光线。
一起用午餐的人有山杰斯教授、麦蒂尔德、老巴布、杜尔杰克、鲁斯、艾蒂、霍尔达、嘉利王子和我。霍尔达背对着大海,丝毫不理在座的客人。他坐的位置能监视城堡周围的一举一动。仆人也已就位:吉姆老爹在入口铁栅旁,马东尼在园丁塔暗门口,布合尼亚夫妇在方塔杜尔杰克夫妇的房间前。
刚用餐时,每个人都很安静并且有点紧张。整桌宾客彼此对望。隔着墨镜,连瞳孔都看不到,大家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嘉利王子首先发言。他对霍尔达非常友善,他试着恭维这位有名的记者,但记者有点不领情。王子并没显出受到冒犯的样子。他解释道,自从他知道霍尔达将去俄罗斯时,身为沙皇的子民,他对霍尔达的行事及举动便很感兴趣。但记者回答一切仍未定,他仍在等报社的指示。听到这回答后,王子有点惊讶,从口袋拿出一份报纸。这是份俄文报纸。他翻译了几行,文章大意是霍尔达将会访问圣彼得堡。
王子说当地的高层政府圈中发生了不合乎逻辑的离奇事件。在巴黎治安当局首长推荐之下,警察局局长决定向《时代报》借用霍尔达。嘉利王子讲得那么动听,霍尔达耳朵都红了。他冷淡地回答说,在他不算太长的人生中,从未做过警察的工作,巴黎和圣彼得堡的警察局局长是两个蠢蛋。嘉利王子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了。虽然他的牙齿很洁白,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的笑容很美,反觉有点凶恶及愚蠢。
我的天!就像一个大人露出孩童的微笑一样。他说他百分之百同意霍尔达的意见,为了证明此话,他又说道:“我真的很高兴听到您这样说,因为我们现在要求记者做的,跟他们的本行简直一点关系也没有。”霍尔达没说什么,不再开口。
艾蒂接口,激动地赞美大自然的景色。她心中觉得世上没有比“巴比伦花园”更美丽的地方,嘴上也不隐瞒。她说完后,又很狡猾地补充:“因为我们只能从远处观赏,所以更觉得它加倍漂亮。”
这个暗示如此直接明显,我以为王子会立刻提出邀请。但他什么也没说,艾蒂有点愤慨,突然大声说:“我不瞒您,王子,我见过您的花园。”
“怎么会呢?”嘉利王子出人意外地冷静。
“是的,我曾去过,我跟您说经过情形。”
于是她开始讲述,嘉利王子好像结冰般挺得直直的,听她叙述她如何看到“巴比伦花园”。她在无意间推开花园靠山那一边的篱笆,走了进去。花园中的景致一处比一处美,但她并不惊讶。平时走在海边时可瞥见的“巴比伦花园”,已使她对花园中的美景有了印象。
她大胆擅闯这个花园,挖掘了秘密。她来到一个水色黝黑如墨的小池塘边,岸边有一株盛开的睡莲,还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太太,她有个又长又尖的下巴。看到艾蒂时,睡莲和老太太都逃跑了:那个枯瘦的老太太是那么轻盈,倚着大睡莲当拐杖般跑开。
艾蒂非常开心,叫着:“太太!太太!”但那老太婆更加害怕,和大睡莲躲到一株仙人掌后面。艾蒂继续往前,但她越走越紧张。
突然她听到树叶发出窸窣声,原来是被猎人惊吓的野鸟发出的嘈杂声,它们刚从休憩的嫩枝梢飞出来,因为它们被第二个更干瘦的老太婆吓到了。但是她没第一个老太太轻盈,她拄着一根真正的弯头杖逃走了,消失在小径弯处。第三个老太太扶着两把弯头杖,出现在神秘的花园。
她从老桉树的树干后逃走的。以四条腿的情形而言,她跑得异常快,那么多脚,居然不会跌倒。艾蒂跑得更快,她一直跑到大理石台阶前,那儿布满了别墅里栽种的玫瑰。但三位老太太排成一行,挡在最高的台阶上,像停在树枝上的三只小乌鸦,然后她们张嘴哇哇叫着,威胁要攻击她。
这次是艾蒂逃跑了。艾蒂叙述这段冒险经过的方式是那么有趣,她又像是滑稽儿童文学中的人物那样迷人,使我深深感动。现在我能了解,为何有些一点也不自然的女人,往往比那些自然不做作的女人,更容易赢得男人的心。
王子好像一点也没被这个故事困扰。他没笑,只说:“这是我的三位仙女,从我在嘉利出生后,她们就没有离开过我,我生活上及工作时都不能没有她们。只有得到她们允许时,我才会出去。她们极度小心地注意着我在诗作上的努力。”
王子还没说完“巴比伦花园”三位老女人的天方夜谭,老巴布的仆人华特便进来交给霍尔达一封电报。霍尔达征得众人的允许,大声朗读电报内容:快速返回。焦急等候。圣彼得堡有重要报道。
电报上的署名是《时代报》总编。
“啊!霍尔达先生,你怎么说?你现在觉得我的消息灵通吗?”嘉利王子问他。
黑衣女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去圣彼得堡的。”霍尔达宣布。
“宫廷的人会很失望的,我很确定。”王子说,“而且允许我如此说,你会错过一大笔财富,年轻人。”他补充道。
“年轻人”这个称呼使霍尔达很不高兴。他开口好像要回答王子,忽然又闭上嘴,什么都不说,这令我很诧异。
“在那儿,您会发现一个能发挥您智力的实验场所;一个人强到能揭发劳斯时,任何事他都办得到!”王子继续说。
这个名字在我们之间引起一阵波动。众人都不说话,用墨镜隐藏住自己的思绪。接下来的沉默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动也不动,就像雕像。劳斯!为什么?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中,我们不是常提到这个意味着危险的名字吗?为什么此时还会引起我们这种反应。对我而言,我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感受。
我觉得有一股磁气相撞的雷击打在我头上,有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在我血管中流动。我真想逃走,如果此时站起来,我一定没有力气支撑住。众人继续保持沉默,这更使我有种被催眠的感觉。
为什么大家不说话?老巴布的好心情跑到哪里去了?整顿饭都没听到他说任何话。还有其他人,其他人为什么躲在他们的墨镜后面沉默不语?突然我转头向后看,这出于直觉的动作使我明白有人在看我,双眼凝视着我,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压迫着我。我没看到他的眼睛,也不知这目光来自何方,但是他在那儿。我感觉得出来,那是他的眼光……可是我后方并没有人,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前面也没有,除了在座的人外,并没有其他人,他们都在墨镜后面动也不动。我确定,那时劳斯就在其中一副眼镜后面看着我!啊,墨镜,墨镜!劳斯到底藏在哪副墨镜后面?后来,这种感觉突然消失了。毫无疑问,那目光不在了,他没在看我了,我能呼吸了,我听到叹息声,它好像是在回应我,是霍尔达吗?还是黑衣女子?就在同一时间里,他们是否也感受到同样的压力,劳斯目光的压力?
“王子,我一点也不相信您那根第四纪中期的脊髓骨……”这时,老巴布开口了。
所有的墨镜都转向他。
霍尔达站起来,向我比个手势,我很快走进会议室和他会合。我一进去,他立刻关上门,问我说:“你也感觉到了吗?”
“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除非我们疯了!”我憋住气低声说。
我静了一会儿,等较镇定后我继续说:
“霍尔达,你知道,很有可能我们都疯了。我们那么恐惧劳斯,总有一天会进疯人院的,朋友!我们关在城堡里才两天,你看我们变成什么样子了……”
霍尔达打断我说:“不,不,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在那里,我几乎能碰到他!但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从进来后,就知道不能离开!我不会掉入他的陷阱!我不会去外面找的,虽然我在外面看到他,虽然你也在外面看到他。”
然后他整个人安静下来,回复以前理智没有被心情干扰的状态,皱紧眉头,点燃烟斗。以前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和黑衣女子的关系。
“我们开始理性思考!”他立刻再次提出他已经向我们解释过,而且他一直告诉自己的论据:为了不要被事物的外表欺骗,绝对不要到劳斯出现的地方去找他,而要去他藏身的地方!随之衍生的补充论据是:他在那些地方出现,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啊!事物的外表!你看,桑克莱,有时为了要理性地分析,我真想挖掉双眼!桑克莱,让我们把眼睛遮起来五分钟,就五分钟,也许我们能看清楚些!
他坐下来,把烟斗放在桌上,埋首掌中,他说:“现在我没有双眼了,桑克莱,告诉我房间里有什么?”
“你问我在房间里看到什么?”我重复他的话。
“不对!不对!你没有眼睛了,你什么都看不到!你列举出来,可是不要看!什么都不要说漏!”
“首先有你和我。”我说,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太好了。”
“但你和我都不是劳斯。”我继续说。
“为什么?解释一下,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我知道我不是劳斯,我很确定,因为我是霍尔达。可是现在面对着霍尔达,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劳斯吗?”
“因为你会看出来!”
“笨蛋!”霍尔达吼着,将拳头按紧双眼说,“我看不到啊!要是缉赌队员杰利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坐在图维利赌场里坐庄的莫巴侯爵,依照逻辑思考,他一定会发觉手持扑克牌的男人是劳斯;另一晚在托昂餐厅,如果后备警备队队员诺伯瑞没认出对面的人是杜威德伦子爵的话,他会发誓杜威德伦子爵就是他自己前来逮捕的巴勒枚耶。他没逮捕子爵,是因为他眼中见到的是子爵,而不是巴勒枚耶;还有吉候探长,他和莫特威利侯爵的交情就像你和我一样,那天下午他和两个朋友在隆香马场过磅处聊天时,他看到的若不是莫特威利侯爵,便会逮捕到巴勒枚耶!”年轻人痛苦地低声说。“啊!你看啊,桑克莱,我父亲比我早出生,我们必须比他更厉害才能‘逮捕’他!”他非常绝望地说完这些话后,使我仅存的一点推理的勇气都丧失了。
我伸手朝天,霍尔达没有看到我的举动,因为他什么也不想看!
“不,不,不能睁开眼睛看,”他重复说着,“不是我,不是山杰斯教授,不是杜尔杰克,不是鲁斯,不是老巴布,也不是嘉利王子……但是,我必须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可能是劳斯!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能在这些石墙中自由呼吸……”
我屏住呼吸。在暗门拱顶下,马东尼不急不慢地来回巡守站岗。
“那么仆人呢,马东尼及其他人呢?”我费力地说。
“他们不是。我很确定杜尔杰克夫妇在布格车站看到劳斯时,仆人们并没离开海格立斯堡……”
“你承认吧,你之所以不担心他们,是因为他们刚才都没戴着墨镜!”我说。
“闭嘴,闭嘴,桑克莱!你让我比我妈更紧张!”霍尔达用力跺脚,大叫着。他这句充满怒气的话使我为之一动。
我本想问他黑衣女子怎样了,可是他又恢复平静,继续说下去:“第一,桑克莱不是劳斯,因为劳斯在布格时,桑克莱和我在堤河坡。第二,山杰斯教授不是劳斯,因为劳斯在布格时,他人在里昂通往第戎的火车里。事实上,杜尔杰克夫妇比他早一分钟到里昂,亲眼看到他下车。可是,如果说那时能出现在布格就可能是劳斯的话,其他人都可能是劳斯了,因为他们都有可能在布格。”他继续说,“首先,杜尔杰克在那儿,然后是鲁斯,教授及杜尔杰克夫妇抵达城堡之前的两天,鲁斯并不在城堡,他直接赶去曼屯接他们的(我曾旁敲侧击问过鲁斯夫人,她说那两天她丈夫因事出门去了)。老巴布则在巴黎。最后,没人在岩洞或‘巴比伦花园’以外的任何地方见到嘉利王子。”
“先来考虑杜尔杰克。”他说。
“霍尔达,这是一种亵渎!”我大叫。
“我很清楚!”
“而且这简直愚蠢!”
“我也知道……可是为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