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7
|本章字节:10908字
每人都专心监视地面、海面及天空,紧张地倾听夜里最细微的声响、大海的浪涛声及外海的风声——它在清晨三时起开始轻吟。已经起床的艾蒂到暗门去找霍尔达。霍尔达要我暂时看住暗门及艾蒂,便去巡逻。艾蒂夫人那时心情很好,充分的睡眠使她精神抖擞。她看到她丈夫苍白的脸色时,好像很引以为乐的样子。她给他送来了一杯威士忌。她边拍手边对我说:“哦,真是太有趣了,太有趣了!这个劳斯,我真想认识他!”
我听到她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忍不住直打寒战。这世界上就有这种秉性浪漫的人,什么都不怀疑,而且在不知不觉之中冒犯命运。啊!可怜的她,如果她知道实情的话!我和艾蒂夫人度过了愉快的两小时。我告诉她劳斯所有可怕的故事及他的历史。
8关于劳斯
我曾经叙述过劳斯·巴勒枚耶在《黄色房间之谜》中非比寻常的表现,甚至有人怀疑是否真有其人。在这本《黑衣女子的香气》中,他的表现又更加不可思议,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在此替读者作好心理准备,并且请读者相信,我只不过是这件稀有事件的叙述者,并没有捏造这一切。
再说,我在叙述这件离奇不可思议的故事时,万一真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意图,霍尔达一定会阻止我。有太多利害关系值得考虑,而且出版这样的故事会引起严重后果,所以我一直战战兢兢,尽全力只叙述事实,即使会显得有点枯燥单调。那些不相信这是真实故事的人,我请他们去查询凡尔赛诉讼案的经过情形。亨利·赫伯律师及海斯律师在替杜尔杰克辩护时,精彩的辩词都被记录下来,所以一定存有副本。
还有,别忘了在劳斯·巴勒枚耶和霍尔达交手前,这个外表高尚的恶贼早有数不清的前科记录了。只要打开法庭记录簿,翻看各大报的记载,就会了解这个被塞纳重罪法庭判过十年苦役的恶贼是何等人物。
读者也会知道,与这样一个人物有关的一切都是可能的。读者在了解他的风格,也就是他无人能及的胆大行事方式后,看到霍尔达在劳斯及麦蒂尔德之间谨慎地搭起吊桥,读者也不会觉得荒谬了。《费加罗报》的艾勃·巴大耶先生曾出版过一本相当有价值的书,该书名为《社交圈罪行及诉讼案》,书中有相当的篇幅提到巴勒枚耶。
巴勒枚耶并不像有些骗子,是因为受过许多困苦不幸才欺诈作恶的。他有个幸福的童年,父亲是莫雷街富有的代理商,他大可有各种不同的发展,可是他的志向就是劫取别人的金钱。还很年轻时,他就立志成为骗子,就像有些人立志念矿产学校一样。他刚初试身手,就显露出他这方面的天分。
他第一次行骗的过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偷了别人寄到他父亲办公室的一封保价信,接着拿了偷来的钱搭火车到里昂,然后写了一封信
给他父亲:
先生,我是受过勋的退役军人,我儿子是邮局办事员。他为了偿还赌债,从铁路邮车上偷了一封寄给您的保价信。为此我已召集了全家人,几天后我们就能凑足钱来偿还您。您也是一位父亲,请您怜悯另外一位父亲!不要使光荣的过去蒙羞!
高尚的巴勒枚耶老先生慷慨地允许了延长期限,然而他一直没收到第一次的分期付款。十年后审判结果,使他知道了谁是真正的罪人。
艾勃·巴大耶先生报道说,巴勒枚耶仿佛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一流的骗子,他的心思敏捷多变,善于***单纯的人,尤其精于易容乔装。他对琐事非常细心,深思熟虑。每次变换身份时,连内衣上绣的缩写字母都会改变。他除了逃狱、诈欺、嘲讽、挑战司法等惊人之举外,狡猾的他更爱向检方检举假嫌犯,因为他知道:检察官总会因为错误的线索而使案子拖延更久。
每次作案时,都看得出他以捉弄法官为乐的嗜好。在军队服役时,他偷过部队的钱,然后指控他的财务管上司。他还偷过傅荷公司四万法郎,然后立刻向预审法官检举傅荷先生,指控他监守自盗。
“傅荷事件”是法律轶闻中一件顶有名的案子,无人不知晓。它又被称为“电话奇案”,一直到今天,还没有见到更高明的诈骗技术。傅荷兄弟是普松尼尔街上的经纪商。那时他们分了一部分的办公室借给他使用。
有一天,巴勒枚耶从他们的信件中偷了一张一千六百英镑的汇票;接着借机前往傅荷先生在普松尼尔街的家,伪装艾德蒙·傅荷先生的声音,打电话给银行家高恒先生,问他是否能贴现那张汇票,高恒先生说没问题。十分钟后,巴勒枚耶切断了电话线,使银行家不能改变或询问详情,然后便差遣他的同伙奚华去领钱。
这个奚华是他在非洲当兵时认识的,后来部队里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使他们两人都被遣散了。他将大部分的钱攫为己有后,就去向司法当局揭发奚华,还有我刚提到的艾德蒙·傅荷先生本人!于是,负责这一案件的预审法官艾皮尔,就在他的办公室听取了这场精彩万分的对证。
“亲爱的傅荷先生,我很遗憾必须指控您。可是您必须在法官面前说实话,这件事的后果不会太严重的。承认吧!您需要四万法郎来偿还赛马场的赌债,所以您让公司替您还钱。那通电话是您打的!”巴勒枚耶对目瞪口呆的经纪商说。“我……我……”艾德蒙·傅荷先生好像失去了所有力量,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承认吧!人家已听出是您的声音没错。”
那可怜的人不但钱被偷了,还在玛萨斯监狱待了整整八天。警察局理出一份关于他的报告,内容是那般骇人听闻,以致后来代理检察长库鲁比先生(现在已是商业部长),必须对傅荷先生的冤屈正式道歉。至于奚华,由于抗传,被判处了二十年苦役。
巴勒枚耶类似这样的故事可以讲上二十件。事实上,年轻的他在制造悲剧之前,更爱喜剧。他所有的逃亡故事中,有一则不可不知,真的是精彩万分,充满戏剧性。这个囚犯写了一篇贫乏冗长的诉状,目的在于能将这张诉讼状摊开在威勒法官的桌上,借机翻动法官桌上的文件,偷看释放命令状的格式。
这个骗子回到玛萨斯监狱后,假造了一封署名威勒法官的信。在这封信中,他依照他看到的释放命令的格式,请求典狱长马上释放一名叫巴勒枚耶的囚犯。可是他的信还缺威勒法官的章印。巴勒枚耶是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的。第二天,他又借故出现在法官的办公室。他把信藏在袖子里,假装辩称无辜,怒气冲冲地拿着桌子上的印章指手画脚。
突然出其不意地,他将桌上的墨水瓶打翻,翻倒的墨水洒在伴随着他进办公室的警卫的蓝裤子上。法官及书记出于同情,赶紧帮这可怜的警卫擦拭墨水,众人忙成一团。巴勒枚耶趁此机会,将印章按在释放命令状上。之后才去对警卫赔罪。诡计成功了。
骗子走出法官办公室把命令状丢给外面的警卫,口中说道:“为什么威勒先生要我帮他送信,他以为我是他的仆人吗?”
警卫小心翼翼捡起纸张,警卫长按照地址送至玛萨斯监狱。这是一道立即释放囚犯巴勒枚耶的命令。当天晚上,巴勒枚耶就自由了。
那是他第二次逃狱。他因傅荷公司窃案被捕后,已逃亡过一次了。那次他用脚绊倒押他到拘留所的警卫,并向他撒胡椒粉。当天晚上,他就打着白领带,到法兰西剧院看了一场戏剧的首演。之前,他在偷部队的钱而被军事法庭判处五年公共劳役时,就已试过逃狱了。
他在同伙的帮助下,躲在一个放废纸的袋子里。可是他们没料到狱中临时核对点名,计划因此泡汤。这个巴勒枚耶的逃亡故事实在太多,要讲完是不可能的。他经常变换身份,先后以莫巴侯爵、杜威德伦子爵、莫特威利侯爵及波奈威利侯爵等身份出现。
他看来就像个优雅英俊的赌徒,十足时髦新潮,足迹遍及所有海岸及温泉城市:比亚希兹、埃克斯列班、卢宣等。他一晚豪赌可以输上万把法郎,还有美女左拥右抱,为他争风吃醋——因为这个一流老千同时也是个花花公子。在部队时,他就征服了上校女儿的芳心,还好他们只是柏拉图式的关系!现在读者应该了解这个家伙是怎样的人了吧?而这就是霍尔达要对抗的人!
那晚我还以为自己使艾蒂对这恶名昭彰的坏蛋以及他的真本性有了充分的了解。她一言不发地静静听我叙述,过了许久,我不禁有点惊讶,于是靠过去看她——原来她已经睡着了。这种行为本该影响我对她的观感,可是睡熟的艾蒂让我能尽情地观察她的神态,竟使我对她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后来我试着将她从心中除去,但是徒然。那夜平静无事。天破晓时,我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9意外到来的老巴布
霍尔达让我等到八点,他安排完白天值班表后,才让我去休息。他站在工人的中间,他们负责将b塔的缺口补好。工程进度很快也很有效率。当天晚上,海格立斯城堡就像他在平面图上所画的一般,被所有的围墙紧密封闭。那份平面图是霍尔达在早上完成的,他坐在一块大碎石上,已经将他的构思画在笔记本上。这张图我在前面已经提供给读者参考过了。整夜未眠令我疲惫不堪,但我还是一直努力撑开眼皮。
霍尔达对我说:“你知道吗,桑克莱,有些蠢蛋会以为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设计规划这些防御工事。这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我加强这些防御,主要是为了能理智地分析。我要人堵住那些缺口,倒不是要劳斯溜不进来,而是要使我的推理不会有任何疏漏的可能!比方说,我是无法在一座森林里推理的!怎么可能在一座森林里想事情呢?所有的理性都散到各处了!可是在一座守护严密的城堡里,我的朋友,就好像置身于一只上了锁的保险箱。如果你在其中,而你没发疯的话,你的理智必定在其中!”
“是啊,是啊,你的理智必定在其中!”我边摇头边重复说着。“现在,去睡觉吧!我的朋友,你累坏了。”他对我说。
快到中午时,大约十一点左右,布合尼亚老妈来敲我的门。原来是霍尔达要她来喊我起床。
我跑到窗口,海港锚地风景壮丽非凡,大海非常清澈透明。阳光射下来,使它看起来像没底的镜子,海底的岩石、海草及苔藓历历可见。
曼屯的海岸线相当优美,繁花遍地,将这片纯净水波包围住。卡拉凡的别墅有红有白,就像夜里刚绽开的鲜花;整座海格立斯城堡像一束漂在海上的捧花,城堡的老石都散着花香。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动人的大自然景色,它是如此温柔惹人怜爱。天气非常晴朗,海滨游客悠闲懒散,一片水汽笼罩海面,群山葱郁。
这幅景色对我这个北方佬而言,是难得一见的,令我忍不住想触摸。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男人奋力拍击海面。哦!他的双臂轮流击水,我若是诗人,一定会流下眼泪!那可恶的人好像充满怒火,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对这片平静的水波如此愤恨。很明显是这片海水勾起他的怒意,一直没停下来。他手持一枝短木棍,站在一艘小船上,船上有一个胆怯的孩童发着抖划桨前进。
男人对着大海不停地乱打,他这种粗鲁火爆的举动,使几个驻足海边的游客非常愤怒,可是就如许多人在这类情况下会有的反应,他们自问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多事?于是就让他继续击水。这个野蛮的人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这片平静的海水,即使被这个疯子激荡起伏了片刻,也很快又恢复宁静了。这时我听到霍尔达的声音,他通知我正午用餐。他衣服上沾满了石膏泥灰,可见他在刚砌好的水泥墙边转过一圈。他一手撑在一根一米长的丁尺上,另一手拿着一条铅线。我问他有没有看到打水的男人。
他说那是杜里欧,他打水是为了吓鱼,然后赶它们入网。我这时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居民叫他“海上屠夫”。
霍尔达同时还告诉我,今早他问过杜里欧,昨晚他用小船载着绕了海格立斯半岛一圈的男人是谁。杜里欧说他不认识这个男人,这个奇怪的男人在曼屯上船后,付了五法郎,要到红岩岬头去。
我很快穿好衣服和霍尔达会合,他告诉我午餐时会有一位新成员:老巴布。我们本应等他到时才入座,可是他一直没出现,我们于是就在鲁莽查理塔布满鲜花的平台上用起餐来。
“岩洞”餐厅送来热腾腾的普罗旺斯鱼汤。这间餐厅的鲤鱼是这一带海岸最新鲜美味的,汤里还放了一些酒。露天用餐,加上景色怡人,使我们在霍尔达采取防卫措施后的紧绷心情稍微放松。事实上,阳光普照时,劳斯就不似在星月微光的夜里那么令人害怕。啊!人的本性非常健忘,而又容易大惊小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我们整夜都保持警觉并武装巡逻城堡的道路,大家都觉得可笑。就在那时,老巴布出现了。
老巴布出现绝不会使我们失去微笑,心情低落——我很少看到比老巴布更滑稽的人。南部的春季阳光强烈刺眼,老巴布戴着一顶黑色高帽,穿着黑色礼服、黑背心、黑裤及戴着黑眼镜散步;头发花白,两颊泛红。没错!没错!我们在鲁莽查理塔的棚架下笑得很开心,而老巴布也和我们一起笑;他生性就是很开朗快乐的。
这位老学者来海格立斯城堡做什么呢?是说出原因的时候了。为什么他会放下他在美洲的收集品、工作、图画和他在费城的博物馆?
是这样的,读者应该还未忘记,鲁斯在美国被认为是个前途无量的颅相专家,可是他对麦蒂尔德的单恋使他突然厌弃学术。
和艾蒂结婚后,她一直鼓励他,使他觉得学术仿佛即将重拾热情。刚好他们在蔚蓝海岸度蜜月时(也就是去年秋天),人人都在谈论艾柏先生在红岩的新发现,从一八七四年起直到现在,地质学家及史前文化专家都对在红岩岩洞里发现的人类遗骸抱着浓厚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