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斯东·勒鲁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7
|本章字节:11356字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对我说,在“论证圈圈还没合起来之前”绝对不要离开他。接着,他悲伤地又说:“但愿这圈圈永远不要合上才好!”
塔门一直关着,他再度敲门,门开了。神情萎顿的布合尼亚老爹出现在门口,他好像很不高兴看到我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还要什么?”他说,“小声点,太太还在老巴布的起居室……老巴布一直没有回来过。”
“让我们进去,布合尼亚老爹……”霍尔达命令他。他推开门。“不要跟太太说……”“不!不……”
我们走进城塔的玄关,室内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太太在老巴布的起居室做什么?”记者低声问他。“她在等……她等着杜尔杰克先生回来,她再也不敢回到房间去……我也不敢。”
“好吧!回房去吧,布合尼亚老爹。等我叫您时再出来。”霍尔达命令他。霍尔达推开老巴布起居室的房门。
立刻,我们看到了黑衣女子——不如说是她的影子,因为这房间仍很暗,仅有几道清晨的光芒泻进来。麦蒂尔德修长的侧影挺立着,靠在朝向庭院的窗户边。我们进去时,她没有动。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变得那么厉害,使我简直听不出来是她。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我看到你们穿越庭院,你们并没有离开庭院。现在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然后她的嗓音变了,她难过地说,“你跟我发过誓,你什么都不看的。”
霍尔达走向黑衣女子,握住她的手,无限尊敬地说:“妈妈,来!来!来!”他的话像是温柔但带有强迫意味的祈求。他拉着她,她没有拒绝,他一握住她的手,好像就能随心所欲地指挥她。但是,当他领她走到发生意外的房间前时,她整个人直往后退。
“不要去那儿!”她呻吟着。她靠在墙上才没跌倒。霍尔达推推门,门是锁住的。他叫来布合尼亚老爹。
布合尼亚老爹在他的命令下打开门,然后就消失了——或许该说是,逃走了。
推开门后,我们探头看。看到什么呢?整个房间乱成一团,这景象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血色般的晨曦穿过巨大的铁栏杆洒进来,使这团混乱更加恐怖。墙上、地板上及家具都布满了血!血色的太阳,以及被装进马铃薯袋中、被托比不知拖往何方的男人的血!桌子、扶手椅及椅子全都翻倒在地。
男人在临终前,一定曾绝望地拉扯过这条床单,它一半被拖在地上,还有一只血手印在上面。我们走进混乱的现场。霍尔达一边扶着快支撑不住的黑衣女子,一边温柔地恳求她:“这是必须的!妈妈,必须如此!”我扶正一把扶手椅,他将她扶着坐进去,然后开始问她一些问题。她只能用一些单音节的字眼、点头、摇头或是手势来回答他。渐渐地,我看出来,随着她的何答,霍尔达显得愈来愈迷惑、焦虑及害怕。他试着平静下来,这是他最需要的,可是他无法做到。
他一直叫着:“妈妈!妈妈!”试着给她打气,可是一点也没用,她已失去一切勇气了。她向他伸出手,他投入她怀中。他们紧紧拥抱着,两人都快透不过气了。
后来她开始哭泣,这好像能使她摆脱这可怕的负荷。我准备退出房间,可是两人都把我留住;我明白了,他们不愿两人留在这房间里。她低声说:“我们解脱了。”
霍尔达跪在她膝前乞求她:“为了确定起见,妈妈……你必须将一切都告诉我,所有经过……所有你看到的。”
这时她终于能说话了,她看着关上的门,然后目光惊恐地盯住散乱一地的物件,盯着沾在家具及地板上的血迹。她低声叙述那场可怕的意外经过。我必须靠近她,弯下腰才能听清楚。她断断续续说着,她和杜尔杰克回房没多久,杜尔杰克就关上门,走到工作桌前。当事情发生时,他就站在房间中央。黑衣女子站在他左边,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房间只点着一根蜡烛,就在床头桌上,麦蒂尔德伸手可及。
以下是事情发生的经过:当时房间很静,但是家具突然传出咔嗒声,他俩都抬起头,往同一个方向看,两人都紧张得不得了,心跳加快。这声音是从衣橱里传出来的。接下来是一片静寂。杜尔杰克走向放在右边尽头的衣橱。第二声咔嗒声传来时,他定住不动。第二声比先前更响。这次麦蒂尔德看到衣橱好像在动。黑衣女子自问这是不是她的幻觉,还是她真的看到衣橱在动。同样,杜尔杰克也有这种感觉,因为他立刻离开书桌,勇敢走向前。就在这时,门打开了,衣橱的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是的,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了衣橱的门。黑衣女子很想尖叫,可是她叫不出来,她吓坏了,害怕得把烛台弄倒在地上。就在这时,有个黑影从衣橱中蹿出来,同时,杜尔杰克也发出怒吼,扑向这影子……
“这个黑影是有面孔的!”霍尔达打断她,“妈妈……为什么你没看到他的脸?你们杀了这影子,可是我怎能知道这影子就是劳斯?你们又没有看到他的脸!你们也许根本没有杀掉劳斯!”
“啊!有的!他死了!”她小声而简短地说了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
我看着霍尔达,心里自问:他们杀的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呢?如果麦蒂尔德没看到他的脸,总会听到他的声音呀!麦蒂尔德到现在还在打哆嗦,好像她还听得见他的声音。布合尼亚老爹听到了,也听出了他的声音……巴勒枚耶的声音。他在那场恶斗中,宣判杜尔杰克的死刑:“这一回我要你的命!”那时另一人只能喘着气说:“麦蒂尔德!麦蒂尔德……”啊!怎样的呼唤!深夜中,落败的杜尔杰克在叫唤黑衣女子。而她,她无法帮助他,只能害怕地叫喊,她的影子和另两人的影子缠在一起,她只能喊救命,但帮不上任何忙。没有人能帮忙。然后,突然间,那声令她发出可怕尖叫的枪声响了,仿佛挨枪的是她一般。是谁死了?谁活着?谁开口说话?开口的是胡博!
霍尔达再度拥抱黑衣女子,扶着她站起来。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慢慢走回她房间的门口。他在那儿对她说:
“进去,妈妈,我要留在这里,我必须工作,我必须努力工作!为了你,为了杜尔杰克,也为了我!”
她惊慌地喊着:“别再离开我了!在杜尔杰克回来前,不许你离开我!”
霍尔达向她保证,恳求她试着歇会儿。他正在关上门时,有人在敲走廊上的门。霍尔达问是谁。回答的是杜尔杰克的声音,霍尔达说了一声“终于”,然后打开门。
我们还以为进来的是个死人。没有活人的面孔会如此惨白,毫无血色,一点生气都没有。这张面孔受到了太多情绪的蹂躏,以至于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啊!你们在这里,很好,一切都结束了吗?”他说。
他倒进刚才黑衣女子坐的椅子里,抬头望着她:
“你的愿望实现了,他已在你希望的地方了!”
霍尔达立刻问他:“您至少曾看到他的脸吧!”
“不,我没有看到……您以为我会打开袋子吗?”
我以为这点小意外会使霍尔达很失望;相反,他立刻走到杜尔杰克面前对他说:“啊!您没有看到他的脸!太好了……这太好了!”
他感情丰富地握住杜尔杰克的手,对他说:“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我们必须‘不要合上论证圈圈’,而你要帮助我们,杜尔杰克先生。等一下!”
他好像心情很好,立刻趴到地上,在家具下面,在床下面转来转去,就像在黄色房间里一样。后来他露出面孔并说:“啊!我总会找到什么东西,一个能救我们的东西!”
我看着杜尔杰克,问他:“我们不是已经获救了吗?”
“是要解救我们的理智……”霍尔达说。
“这孩子有理,我们必须知道这男人是怎么进来的。”杜尔杰克说。
霍尔达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把枪。这是他刚在衣橱下找到的。
“啊!您找到了他的手枪!还好他没来得及开枪。”杜尔杰克说。
他一边说,一边从他外套口袋拿出自己的枪,将它交给年轻人。
“是一把好枪!”他说。
霍尔达甩动手枪的旋转弹匣,把致命的子弹弹壳取出后,再将这把枪和他在衣橱下找到的那把从杀人犯手里掉出来的枪作了比较。那是一把短枪管的大手枪,上面还有伦敦制造的铭记,几乎是把全新的手枪,枪膛里满满的。霍尔达肯定这把枪没有被使用过。他说:
“劳斯向来等到最后关头才会开枪,他痛恨弄出嘈杂的声响。他拿枪只是想吓唬你们,否则他绝对立刻就开枪了!”霍尔达将杜尔杰克的枪还给他,将劳斯的手枪放进自己的口袋。
“啊,现在要手枪有什么用?我向你发誓不再需要了!”杜尔杰克说。
“您这样想?”霍尔达问他。
“我确定!”
霍尔达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后说:“与劳斯有关的事,我们都不能轻易肯定。尸体在哪儿?”
“去问我太太,我要忘了这一切。有关这场恐怖悲剧的事,我一概不知。每当我想起这男人死在我脚旁的景象时,我就会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噩梦。我会驱散这梦魇!请您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只有杜尔杰克夫人知道尸体在哪儿,如果她愿意,她会告诉您。”杜尔杰克说。
“我也一样,我也忘了,必须忘了。”麦蒂尔德说。
霍尔达摇摇头,仍坚持说道:“尽管如此,你们仍说过,这男人只是垂死。你们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吗?”
“我确定。”杜尔杰克简单地回答。
“结束了!哦,结束了,一切不是都结束了吗?”麦蒂尔德好像求饶似的说着。她走到窗户旁,“看哪,太阳出来了!这恐怖的夜晚结束了,永远结束了,永远死了!”
可怜的黑衣女子!这些字眼表达了她所有的心情。她忘记了刚才那场发生在这里、发生在她眼前的惨事。再也没有劳斯了!他被埋藏了!劳斯被埋在马铃薯袋里了!
突然,我们都慌乱地站了起来,因为黑衣女子在笑;在一阵狂乱的笑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吓人的寂静。我们不敢看别人,也不敢看她。后来是她首先开口:“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我不会再笑了!”
接着,霍尔达低声说:“要等到我们知道他是如何进来后,事情才算真正结束!”
“知道了又怎样呢?这是一个谜,而这谜已被他带走了,只有他才能告诉我们,而他已死了。”黑衣女子反驳他。
“在我们知道真相前,他不能算是死了!”霍尔达说。
“没错,只要我们一天不知道,我们就会想要知道,而他就会在那儿,在我们心中。必须赶走他!赶走他!”
“那么就一同来赶走他!”霍尔达说。
接着他站起来,轻柔地握住黑衣女子的手。他仍试着带她去隔壁房间,让她休息一下。可是麦蒂尔德说她绝不进去。她说:“你们要赶走劳斯,我怎能不在!”
我们以为她又要笑了,于是我向霍尔达做了个手势,要他不要坚持。
于是霍尔达打开房间门,叫布合尼亚老爹及他的太太。他们是受了强迫才肯进来的。
所有人都到齐了,一起归纳出这个事件的过程重点:
一、霍尔达五点去过房间,搜过衣橱。没有人在房间里。
二、五点以后,布合尼亚老爹只开过两次门。杜尔杰克夫妇不在时,只有他能开门。第一次是五点过几分,他替杜尔杰克开门;第二次是在十一点半左右,进去的是杜尔杰克夫妇。
三、在六点一刻至六点半间,杜尔杰克和我们一起出去时,布合尼亚老爹曾关上房门。
四、杜尔杰克每次进屋后,不管是下午那次,还是晚上那次,都曾立刻关上门,拉上门闩。
五、布合尼亚老爹自五点到十一点间,都很警戒地守在房间门口。他只曾在六点时离开两分钟。
霍尔达坐在杜尔杰克的书桌前,将这些逐一记录下来后,站起来说:“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很简单。我们只有一个希望:唯一有可能的时候,就是六点布合尼亚老爹值班的时候。至少这时没有人站在门口。可是有人在门后,那就是您,杜尔杰克先生。在尽力回忆之后,您可不可以再次重复,在您进入房间后,曾立刻关上房门、拉上门闩吗?”
杜尔杰克毫不犹豫且表情严肃地说:“我可以再重复!而且,我只有在您和您的朋友桑克莱来时,才拉开了门闩。我再重复一遍!”
这个男人说的话后来经过证实,都是真的。我们谢过布合尼亚夫妇后,他们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后来,霍尔达颤抖地说:“很好,杜尔杰克先生,您将论证圈圈合上了!方塔和黄色房间一样,关得死死的,就像个保险箱,也可以说,当时在‘走廊之谜’时一样。”
“我们立刻就看得出来这和劳斯有关,”我说,“都是同样的手法。”
“是的,桑克莱先生,这是他一贯的手法。”
麦蒂尔德说着,将她先生的领带取下,露出他脖子的伤口。
“你们看,这是同样的手法,我很熟悉的!”她又说。
大家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杜尔杰克只想着这奇怪的谜题。这好像是哥荣迪耶城堡悲剧的翻版,不过这次更加凶狠。他重复了在“黄色房间事件”发生时已说过的话:
“这里的天花板、地板或是墙上一定有洞。”
“没有洞。”霍尔达回答。
“那么,他一定是穿墙而过。”杜尔杰克说。
“怎么说?黄色房间的墙难道有洞吗?”霍尔达说。
“哦,这里不同。”我说,“方塔的房间比黄色房间更严密,因为事情发生之前及之后,都没有人能进去。”
“对,这不是同一件事。”霍尔达作出结论,“这两件事刚好相反。在黄色房间时,是少了一个人;在方塔,却是多了一具尸体!”
他踉跄了一下,扶着我才没有跌倒,黑衣女子冲过去,他勉强用手示意她停住,说了一句话:“哦!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