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午三点左右，朱剑锋拨通了刘建明的手机。接到朱剑锋的电话时，刘建明正在董启发的陪同下，从上河村返回市区的路上。昨天，有关东上连锁具体定位的决议生效后，今天上午，刘建明就约上董启发，有选择性地跑了几十家门店。之后，在某社区店附近的小饭馆，凑合着对付了中午饭，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刘建明的老家上河村。

上河村在东州的农村中，颇具代表性，去年，刚刚被纳入城市化的宏伟蓝图。农村的思想观念正在潜移默化的变化中，各方面，也在逐渐和城市接轨。而且，正在施工的城市快轨，上河村就是一个站点。因此，东上连锁想要占领农村市场，上河村可以拿来作为试点。成功了，再做推广。而且，上河村和邻近的其他村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线。只要你的知名度上去了，隔壁村的老百姓，也会纷至沓来。

否则，一上来，眉毛胡子一把抓，投入大量的资金，铺开场面，风险太大。万一效果不佳，更不好擦屁股。

“刘董，上次说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剑锋，最近一直忙着东上连锁的事情，忘了给你回个电话。关于买下花园大厦一事，我已经提交到股东大会上去讨论。大部分股东是持赞成意见的。不过，也有几个股东，表示反对。毕竟，东都置业的现金流，不是十分充裕，他们也是为公司的大局着想。”刘建明有意拖延，保持着暖昧态度，又说，“坦白说，我个人对于花园大厦，是有兴趣的。至于持反对意见的股东，我会一一去说服，争取得到全体股东的一致通过。”

朱剑锋明白这只不过是他“冷处理”的说辞：“刘董，我相信，只要你亲自出面游说，拿下那些持反对意见的股东，根本不是问题。”朱剑锋并没有被刘建明牵着鼻子走，“毕竟，花园大厦对于东都置业而言，就如同新鲜的血液。而且，还是可以应用到任何一个业务板块的新鲜血液。我想，如果东都置业现金流允许的话，没有理由不看好这笔买卖。”

“剑锋，看来还是你了解我。”刘建明淡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的想法。”

“刘董，我想咱们双方尽快地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这也是陈董的意思。”

“那好吧，星期一下午两点半，东都置业会议室见。”

挂了电话，刘建明先是把董启发送回裕隆连锁的老办公楼。然后，又掉头踩下油门，直奔海上天集团总部。

所谓的海上天集团总部，其实就位于海上天在东州的第一家分店，海上天鲍翅馆的五楼。五楼，一向有海上天的心脏地带之称。蒋茂坤的办公室，就位于这一层的东南角。刘建明和蒋茂坤，虽相识多年，不过，来他办公室的次数并不多，屈指可数。毕竟，彼此在生意上，没有任何的交集。如此也好，没有生意往来，也就没有利益纠葛。再加上老同学的情分，完全可以往推心置腹的方向发展。

商场上，表面上的称兄道弟并不少见，但真正的朋友却极为罕见。你得势，呼风唤雨时，身边自然会拥簇着一帮人，一旦你失势，人走茶凉，你会发现，身边的人，不要说拉你一把，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在刘建明看来，自己和蒋茂坤不是一路人，同时，鉴于俱乐部的“铁律”，走动就更少了；即便是见面，一般也是在东江会所的碰头会上。

昨天下午，刘建明刚开完股东大会，就接到了蒋茂坤的电话，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就来趟鲍翅馆，有事商量。刘建明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至于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是有原因的，一来，老同学相邀，又没有特殊情况，不好拒绝。二来，自从高群芳查明徐仁哲的身份后，刘建明开始怀疑蒋茂坤和林浩军的关系，不像是单纯的合伙人那么简单。或许，他也是林浩军对付陈伟斌的一颗棋子。只是，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蒋茂坤，善于周旋，隐藏得比较深，并没有引起陈伟斌的过多猜疑。

刘建明停好车，进了海上天鲍翅馆的大堂，轻车熟路地到了五楼。

刘建明记得，第一次进蒋茂坤的办公室，是几个老同学从北京“充电”回来的首次开碰头会时。当时，尚未创建东江会所。那次聚会后，大家纷纷提议，往后在东州，应该有个固定的聚会场所，这才有了江滨路上的东江会所。

蒋茂坤的办公室虽不大，装修却极为奢华。给刘建明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倒不是一套价值几百万的红木会客桌椅，而是办公桌后面的书柜。整个书柜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以古典名著和商业教科书为主。其实，蒋茂坤并不是好书之人。当初，去北京“充电”，也纯粹是为了积累人脉资源。他大部分的时间，不是花在课堂上，而是各种饭局和应酬上。说白了，你有没有文化并不重要，你要让别人看起来觉得你有文化。如此，不仅档次上去了，彼此也有了共同的谈资。无形中拉近了距离。距离拉近了，就多了一份合作的可能性。

“建明，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我这里坐坐了，不会是看不上海上天这座小庙吧？”蒋茂坤调侃道。

“茂坤，你也知道，东都置业刚拿下裕隆连锁不久，遗留下来的问题一大堆，实在是走不开。”刘建明笑了笑，接过蒋茂坤递过来的烟，反问道，“你不是也多次缺席会所的碰头会吗？”

“建明，咱们是彼此彼此。为了海上天在北上广开分店的事情，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出趟差。再加上海上天又是滨海大酒店的共同出资人之一，酒店项目又刚刚动工，各方面都要盯着。建明，我现在都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

“茂坤，酒店项目，据我所知，现在不是由朱剑锋负责吗？”刘建明不忌讳地问。

刘建明虽早已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蒋茂坤以为，他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建明，这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解释一下。当初，是陈伟斌把朱剑锋挖过来的。毕竟，他也是酒店项目的股东之一，而朱剑锋又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和林董，也就不好否决。”

“茂坤，都过去了。况且，人才流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朱剑锋作为东都置业的老员工，我尊重他的选择。”

“建明，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嘛，免得伤了我们老同学之间的感情。”

“茂坤，我的气量可不会那么小。”

“那是当然，你的大气量，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蒋茂坤迎合道。

“茂坤，眼下讲究的是共赢，多赢。蛋糕太大，一个人是吞不下的。在守住自身利益底线的同时，又能分别人一杯羹，何乐而不为呢。就拿滨海大酒店来说，你作为牵头人，也不是各分了林浩军和陈伟斌一杯羹嘛！”刘建明巧妙地回应道，另有所指。

“建明，实不相瞒，滨海大酒店这个蛋糕，我也想一个人独吞。不过，单单依靠海上天的实力，是吞不下的。否则，我也就不会请林董和陈董加盟。”

蒋茂坤的话，其实是对刘建明观点的一种否定。倘若一个蛋糕，自己能吞得下，根本就不需要让别人来分割。

“茂坤，据我所知，林董的事业重心可是一直在上海。你和他之间，先前也应该没有太多的交情，怎么就……”

“建明，这是我和林董之间的缘分。几个月前，为了拿下酒店项目，我可是上蹿下跳，一方面，要打通该打通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最棘手的，筹集资金。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上海出差，经一位朋友牵线，有幸认识了林董，无意间，和他提及了酒店项目。当时，林董也正有回东州投资的打算，对这个项目又非常感兴趣，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一拍即合。”

“那陈伟斌呢？”刘建明又追问道。

“至于陈伟斌的加盟，说来可就话长了。”蒋茂坤有意避开话题，叹了口气，“建明，坦率说，我和林董现在都有些后悔让陈伟斌加盟。”

“后悔？你们三个人，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吗？”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花园集团的资金链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正处于崩盘边缘。万一陈伟斌倒下了，酒店项目的资金就会有缺口。同时，我和林董还要寻找新的合伙人，这么大的项目，有了‘前科’，就算有人感兴趣，态度也会变得谨慎。一旦对项目的进度造成影响，损失可就惨重了。”有了前面的铺垫，蒋茂坤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正题，“建明，既然提到这档子事情，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刘建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猜中了蒋茂坤此次相邀的用意。

“据说，陈伟斌最近正在和你沟通，准备把花园集团旗下最为赚钱的板块花园大厦，出售给东都置业。当然，我也知道，这属于东都置业的商业机密。如果觉得不便透露，我也理解。”

“茂坤，商场上哪来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还只是有初步意向。你也知道，东都置业刚刚收购裕隆连锁，要是再吞下花园大厦，能力不足啊。”

“建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相信，依东都置业的实力和你在收购方面的经验，同时接盘两个大项目，根本不成问题。况且，相比较于裕隆连锁，花园大厦并不存在那么多的善后问题需要处理。只是……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你和陈伟斌是宿敌，怎么会有这方面的意向？”

“茂坤，生意场上，敌人和朋友，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况且，如你所说，第一，花园集团的现金流，出了大问题；第二，花园大厦是个好项目。我们双方有这方面的意向再正常不过。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东都置业一定会收购花园大厦。”

刘建明并没有把话说死，既然蒋茂坤用意明显，那就把该告诉他的告诉他，不能说的，绝不能乱说。

“建明，作为老同学，那我就先祝你成功。不过，我有个善意的提醒，陈伟斌这个人，花花肠子多得很，不容易打交道！”

“茂坤，谢谢你的提醒。都说敌人是你的镜子，我和陈伟斌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彼此早就知根知底。”

“那倒也是！”说完，蒋茂坤看了一下手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建明，我差点忘了，等会儿我还要去趟机场，接一个重要客人。你看看我，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经常忘事。建明，实在是抱歉，你是稀客，又是我的老同学，本来应该陪你吃个便饭，再叙叙旧，聊一聊，可是……”

“茂坤，你有正事，就先去办。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忙归忙，下一次的碰头会，可要务必参加。你也知道，自从兆迪出事以后，会所的气氛不太好。”刘建明起身道。

既然蒋茂坤下了逐客令，刘建明也没有多待的必要。蒋茂坤所说的去机场接人，听起来更像是借口。就算是事实，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也罢，蒋茂坤达到了目的，刘建明也解开了内心的疑团。

刚才，提到陈伟斌时，蒋茂坤有意回避，说明他的心里有鬼；否则，没必要遮遮掩掩。不难看出，他和林浩军之间，除了合作伙伴，还有另一层关系，两个人的枪口都对准了陈伟斌。更确切地说，扳机在林浩军手上，蒋茂坤只是他手中的枪之一，靶心是陈伟斌。

“建明，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