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集团董事长邱泽凯以及其他几个股东为首的阵营，一致看好连锁超市这个板块。因此，董启发不得不屈服。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邱泽凯居然让他去挑大梁。董启发临危受命，短短几年的时间，带领裕隆连锁一跃成为集团最赚钱的业务板块。但是，相比较整个裕隆系在资金链方面的大窟窿，裕隆连锁的利润，只能算是杯水车薪。裕隆连锁在很大程度上，扮演着集团融资和职工安置的角色。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恶性循环，“母体”烂了，它也跟着遭殃！

邱泽凯的办公室，位于集团大楼八层正中央，象征着他在裕隆系至高无上的地位。董启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发现邱泽凯正抓着手机，眉宇间夹杂着不快。见他进来，邱泽凯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坐下，稍等片刻。

大约两分钟后，邱泽凯挂了电话，一开口，就带着火药味说：“我说老董，集团把你请回来，是对你的信任，是希望你能出面，稳住裕隆连锁职工的情绪。你倒好，来了个火上浇油，再次唱起了反调。老董，你这不是添乱嘛！”

邱泽凯和董启发，同为集团的元老、老同事，曾在一起搭班子多年。但是，却一向不和。说白了，彼此不是同一类的。在董启发眼中，邱泽凯身上的官僚气息过浓，只会琢磨人、整人那一套。把和稀泥、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对上拍马溜须、对下张牙舞爪的艺术，发挥到炉火纯青。而对于经营管理，完全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即便是改制之后，裕隆集团成了一家民营企业，他也依然照葫芦画瓢，沿用国企那一套，唯我独尊，故步自封。

反之，在邱泽凯的眼中，董启发的缺点，可以简单地用三个字概括：不成熟。尤其是为人处世方面，不够圆滑，没有大局观，有什么说什么，容易得罪人。这种人，要是一直在集团高层待着，迟早会出乱子。之所以在改制后留下他，一来，是看中他的能力；二来，他毕竟是集团的元老，没犯原则性的大错误，轻易动不得。万一惹怒了他，董启发来个另起炉灶，带走一批精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直到准备搞连锁超市，邱泽凯才瞅准了机会，把董启发踢出了局。

“老邱，这怎么算是火上浇油呢？我是在为裕隆连锁全体员工的切身利益着想。一旦卖了，他们的利益得不到保障，怎么办？况且，在我看来，裕隆连锁还完全没到卖的地步。”

“老董，职工的工资待遇和福利，都是合同里面规定好的。卖给了别的公司，照样可以享受。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法律吗？再者，裕隆连锁已经连续五年亏损，再不甩掉这个包袱，是会拖垮整个裕隆系的。”

邱泽凯的话显然是激怒了董启发，他居然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说是裕隆连锁拖垮了整个集团。

董启发拉下脸，质问道：“老邱，裕隆连锁之所以会连续五年亏损，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老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不投机半句多，邱泽凯拉长着脸，反问道。

在整个裕隆系，不管是之前的国企老总，还是现在的私企董事长，邱泽凯一向是说一不二。下面的人，对他更是言听计从。他的话，就是圣旨，即便是错误的决定，也没人敢向他叫板。而董启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他的底线，公然唱反调，刻意刁难，令他难堪。一个领导者，保持至高无上的权威性是至关重要的。至于对与错，是与非，许多时候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

“老邱，这五年来，要不是集团一次又一次伸手向裕隆连锁拿钱，裕隆连锁会出现连续亏损的局面吗？从某种角度而言，集团只是把裕隆连锁当做融资和职工安置的渠道，根本就不顾死活。要不是员工集资，裕隆连锁早就沦陷了。”

“老董，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如今的裕隆系，已经不再是国企。我邱泽凯才是这家公司的掌门人、大股东。还有，裕隆连锁是集团旗下的一家全资子公司，所得利润本该上缴，这有错吗？裕隆连锁需要钱，集团更需要钱。整个集团的正常运转才是大局，局部利益理应服从全局利益。要是集团的资金链出现问题，裕隆连锁即便有再大的利润空间，你觉得有意义吗？”

火药味越来越浓，董启发竭力调整思绪，心平气和地说：“老邱，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一个整体，说得再直白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裕隆连锁能继续给集团创造利润，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不卖？这样，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就一年的时间，我保证扭转裕隆连锁的颓势，转亏为盈！”

“老董，关于出售裕隆连锁的相关事宜，集团开过多次高层会议。我和几个股东，也经过反复研究讨论，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卖，尽快地卖掉。木已成舟，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如何找个好买家、谈个好条件的问题！”

董启发立下了“军令状”，信誓旦旦，邱泽凯顺势打起了太极，把皮球踢了出去。意思很明确，这是铁定的事实，要是你董启发想把局面翻过来，那就挨个地去说服集团的每一个股东和高层。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争辩下去，也就失去了意义。

董启发一怒之下，起身往外走，末了，又撂下一句话：“老邱，我还是那句话，我坚决不同意卖掉裕隆连锁。我相信，公司的大部分员工也不同意！”

“老董，你……”邱泽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整整被“雪藏”了四年，董启发依然是个“老顽固”，执拗得很。你要充当救世主的角色，我没意见。但是，也不能置整个集团的利益于不顾啊。一年的时间，说得轻巧，你有那个信心，整个裕隆系却消耗不起。

眼下，邱泽凯面临着两大困境。第一，裕隆集团欠东州市农商银行的8700万元贷款，为期一年，三个月后就要到期。前些年，裕隆集团在农商行就已经有多次逾期记录，要不是“老国企”这张招牌，早就被拉入黑名单。火烧眉毛，要想填补这个大窟窿，眼下之计，除了卖掉裕隆连锁，别无他法。第二，“多米诺骨牌效应”，由于资金链吃紧，集团的生产陷入了停滞。四天前，农商行的一位领导通知他，最近，他们会派人到裕隆集团考察，要是被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又还不了贷款，那可就面临着被查封的危险。

邱泽凯深知，所谓的考察，无非两种情况。第一，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而已。其中，不乏混吃混喝、讨取好处者。第二，带着某种目的而来，想要蒙混过关，很难。换作是以前，裕隆系是国企，邱泽凯丝毫不惧，即便有事，上面也会担着，向银行方面打招呼，甚至施加压力。现在不同了，性质变了，银行方面的态度也会跟着变。

越往下想，邱泽凯越发慌乱，接着先是给集团的总工程师打了个电话，指示他，车间里所有的机器，不管有没有订单，都照常运转。而后，邱泽凯又联系上了农商行的一位副行长，约了周末的饭局。

第二天中午，邱泽凯坐着奥迪a8，出了东州大道2号的门。刚一出门，天就变脸了，顿时一片阴霾，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奥迪a8刚上高架，滂沱大雨就追了过来。任何事，都要博个好兆头，特别是生意场的人，尤为迷信。此次出门，邱泽凯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花园大厦，花园集团的总部。目的也很明确，谈一桩大生意。生意还没谈，就碰上了这种鬼天气，着实是晦气。

最近一个星期，花园集团的老板陈伟斌，连续给邱泽凯打了四个电话，或明或暗流露出，花园集团对裕隆连锁的兴趣，并多次相邀，请他来办公室坐坐。

邱泽凯想去，却没急着去，反而是装聋作哑，打起了马虎眼。当然，这里面是有用意的。这就叫端得住架子，架子端住了，才能掌控谈判的主动权。况且，裕隆系是一艘航空母舰，而陈伟斌的花园集团，充其量只能算是中型企业。这些年，陈伟斌在和刘建明的较量中，屡次落败，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里，更要给他个下马威。说得再直白些，企业之间的合作，如同牌局，扮演庄家角色的，永远是大企业。既然如此，制定规则的理应是自己。

关于裕隆连锁的买家，上次和总商会会长吕志刚商议时，吕志刚向他提起了东都置业这家公司，并说会出面斡旋，促成这次“联姻”。东都置业的实力，自然没得说。至于花园集团，姑且当个备胎。

这么大的买卖，多个选择总归是好事。有了选择，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就好比一个人开车，不能轻易将方向盘打死，打死了，一旦出现状况，也就没有了周旋的余地。

邱泽凯和陈伟斌，并不陌生，曾见过多次。一直以来，陈伟斌对裕隆连锁是垂涎欲滴。单在这一点上，他和刘建明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彼此的目的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