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8954字
“菲利浦太太,”盖茨基尔律师朝玛格达摇了摇手指,“别妄下断语。这只是你公公把遗嘱放在哪儿的问题。”
“他不是把遗嘱给你了吗——他确实给你了——签署完遗嘱之后他对我们这么说过。”
“据我所知,警方已经把利奥尼迪斯先生的私人文件全都整理了出来,”盖茨基尔先生说,“我要先去找塔弗纳总督察谈一谈。”
说完他便离开了客厅。
“亲爱的,”玛格达大嚷,“她把遗嘱毁了。我知道是她干的。”
“妈妈,别瞎说,她不会这么蠢的。”
“她才不蠢呢。没遗嘱的话她会继承一切的。”
“小声点儿——盖茨基尔回来了。”
律师返回了房间。塔弗纳总督察跟他在一起。他们后面还跟着菲利浦。
“我从利奥尼迪斯先生那里了解到,”盖茨基尔说,“他把他的遗嘱放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
塔弗纳摇了摇头。
“我已经和银行联系过了。根据银行的说法,除了替利奥尼迪斯先生持有的一部分证券以外,他们没有利奥尼迪斯先生的任何文件。”
菲利浦说:
“我不知道罗杰或艾迪丝姨妈会不会知情索菲娅,你去把他们叫过来。”
但招呼过来的罗杰也帮不上任何忙。
“荒唐——怀疑我们实在是太荒唐了,”他高声说,“爸爸签署完遗嘱以后明确说过第二天会送到盖茨基尔先生那儿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盖茨基尔先生靠在椅子上,半闭起眼睛,“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我根据利奥尼迪斯先生的指示拟了份草稿。他认可了这份草稿,又还给了我,我根据这份草稿做了遗嘱正本,然后送给他签署。一周以后我提醒他还没把签署好的遗嘱给我,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他说他对遗嘱非常满意,而且补充说遗嘱一签完就送到银行去了。”
“说得没错,”罗杰急切地说,“的确是在去年十一月底的时候——菲利浦,你应该还记得吧。有天晚上爸爸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向我们宣读了他的遗嘱。”
塔弗纳转身看着菲利浦·利奥尼迪斯。
“利奥尼迪斯先生,有这么回事吧?”
“的确有这么回事。”菲利浦说。
“像是《沃茜的遗产》里的情节,”玛格达说,她愉悦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遗嘱是种富有戏剧性的东西。”
“索菲娅小姐,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是的,”索菲娅说,“记得很清楚。”
“遗嘱的内容是什么?”塔弗纳问。
盖茨基尔先生摆开架势正想回答,却被罗杰·利奥尼迪斯抢在了前面。
“遗嘱非常简单。伊莱克特拉和乔伊斯死后,她们的遗产份额返还到父亲那里。乔伊斯的儿子威廉战死在缅甸战场,威廉的那一份归属于他父亲。我和菲利浦以及菲利浦的孩子们是父亲仅存的亲属。爸爸在遗嘱里写明了这一点。他给艾迪丝姨妈留下了免税的五万美元。给布兰达留下免税的十万美元和这幢房子。如果布兰达愿意的话,也可以在伦敦的任何地方买幢房子给她。剩下的遗产被分为三等份,一份给我,一份给菲利浦,一份给索菲娅、尤斯塔斯和约瑟芬尼他们三个孩子。尤斯塔斯和约瑟芬尼成年以前,他们的遗产存放在信托基金里。盖茨基尔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大体上这些就是我拟订的遗嘱条款。”由于没能亲口说出来,盖茨基尔显得有些悻悻然。
“爸爸向我们当面宣读了遗嘱的条款,”罗杰说,“问我们是否有什么异议。我们自然都不会有。”
“布兰达说了一席话。”德·哈维兰小姐插话道。
“是啊,”玛格达马上接过话头,“她说她不能容忍亲爱的阿里斯蒂德谈论死,还说‘这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并宣称自己根本不想要他的遗产。”
“这只是在故作姿态而已,”德·哈维兰小姐说,“她们那个阶层的人最喜欢这样了。”
通过这个无情和尖刻的评价,我了解到艾迪丝·德·哈维兰小姐是多么不喜欢布兰达。
“分配得非常合理。”盖茨基尔先生评论道。
“读完遗嘱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塔弗纳总督察问。
“读完他就签了。”罗杰说。
塔弗纳凑过来。
“他是如何签的?又是什么时候签的?”
罗杰以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克莱门丝在他的注视下开了口。家里的其他成员似乎也同意她这么做。
“你想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形?”
“是的。罗杰太太,麻烦你说一下。”
“公公把遗嘱放在桌子上,然后让我们之中的一个——我想应该是罗杰——按铃招呼仆人过来。约翰逊应铃进来以后,公公又让他把客厅女仆珍妮特·沃尔默找来。人都到场以后,公公签署了遗嘱,并让两个仆人把名字签在了他的名字下面。”
“程序很正确,”盖茨基尔先生说,“遗嘱必须在两个见证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成立。立嘱人签完遗嘱以后,见证人也必须在遗嘱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之后呢?”塔弗纳问。
“公公向两个仆人道了谢,他们便出去了。公公拿起遗嘱,把遗嘱放在长信封里,告诉我们第二天会把遗嘱寄给盖茨基尔先生。”
“你们都同意她的陈述吗?”塔弗纳总督察环顾着众人问。
所有人都小声表示同意。
“你们说遗嘱放在桌子上,当时你们离书桌都很近吗?”
“不是很近,最近的也有五六码。”
“读遗嘱的时候利奥尼迪斯先生是坐在书桌后面吗?”
“是的。”
“在宣读遗嘱和签署遗嘱的空当里,利奥尼迪斯先生有没有离开过这张书桌?”
“没有。”
“签署遗嘱的时候,仆人们看得见遗嘱的内容吗?”
“看不见,”克莱门丝说,“公公把一沓纸压在了遗嘱的上半部分。”
“非常妥帖,”菲利浦说,“反正遗嘱和仆人们也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塔弗纳说,“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着,他敏捷地拿出一个长信封,凑过身子交在律师手里。
“看看,”他说,“告诉我这是什么。”
盖茨基尔先生从信封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他震惊地看着这份文件,拿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地看着。
“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他说,“我完全弄不明白。能让我知道这是在哪儿发现的吗?”
“在保险箱里发现的,这份遗嘱和利奥尼迪斯先生的其他文件混放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杰问,“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罗杰,这就是我替你父亲准备的、要他签字的那份遗嘱——但是我不明白,这份遗嘱没有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签上字!”
“什么?没有签字?可能这只是当初的那份草稿吧。”
“根本不是什么草稿,”律师说,“利奥尼迪斯先生把那份草稿返还给我了。之后我依照草稿写就了你们看到的这份遗嘱,”他用手指点了点遗嘱,说,“然后交给他签名。根据你们的证词来看,他应该签署了遗嘱——还让两个见证人做了联署——然而这份遗嘱上什么都没有。”
“但这是不可能的。”菲利浦·利奥尼迪斯以我从来没听过的语气高声喊道。
塔弗纳问:“你父亲视力好吗?”
“他有青光眼,因此时需要用度数比较深的眼镜。”
“那天晚上他戴眼镜了吗?”
“当然戴了。签署完遗嘱以后他才摘下眼镜。我应该没记错。”
“的确如此。”克莱门丝附和道。
“你们确信签署文件前没有人接近过书桌吗?”
“这可说不准,”玛格达眯着眼说,“如果能把当时的情况再重现一遍就好了。”
“没有人接近过书桌,”索菲娅说,“爷爷一直坐在那里。”
“书桌一直在现在的位置上吗?以前从来没放在门、窗或幕帘旁边吗?”
“书桌一直在现在所在的位置。”
“我想知道掉包是如何实现的,”塔弗纳说,“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利奥尼迪斯肯定认为自己签署的是刚才高声朗读的那份遗嘱。”
“签名不会是被人擦掉了吧?”罗杰问。
“当然不是,利奥尼迪斯先生。遗嘱上没有擦拭的痕迹。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份不是盖茨基尔先生递送给利奥尼迪斯先生、当着你们的面签署的那份遗嘱。”
“恰恰相反,”盖茨基尔先生说,“我可以发誓这就是起初的那份遗嘱——看到左上角的那个斑点没有——像不像一架飞机?我当时就注意到了。”
利奥尼迪斯家的人面面相觑。
“真是不可思议,”盖茨基尔先生说,“我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简直无法想象,”罗杰说,“我们全都在这儿,却眼见着它发生了。”
德·哈维兰小姐干咳了几声。
“事情都出了,就不要说什么不可能,”她说,“我们想知道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盖茨基尔马上恢复了谨小慎微的律师模样。
“现在的情况需要好好研究一下,”他说,“这份遗嘱毫无疑问推翻了以前所有的遗嘱和遗言。你们大家都目睹了利奥尼迪斯先生这份货真价实的遗嘱的签署过程。非常有趣。这个小小的法律问题确实有必要探讨一下。”
塔弗纳看了看表。
“恐怕耽误你们吃午饭了。”他说。
“总督察,介意留下来和我们共进午餐吗?”菲利浦问。
“谢谢你的好意,利奥尼迪斯先生,只是我还要去斯温利教区和格雷医生会面。”
菲利浦转身看着律师。
“盖茨基尔,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好吗?”
“谢谢你,菲利浦。”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我尽量不引起注意,侧身朝索菲娅走过去。
“我是该走该留?”我轻声问她。这句话像维多利亚时代一首歌的主题那样滑稽好笑。
“我想你还是走吧。”索菲娅说。
我跟着塔弗纳悄悄溜出客厅。约瑟芬尼正攀在通向后屋的门上荡来荡去,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警察真傻。”她评论道。
索菲娅走出客厅。
“约瑟芬尼,你在干什么?”
“帮女仆干活儿。”
“我想你一定是躲在门外偷听吧。”
约瑟芬尼朝索菲娅做了个鬼脸,然后便跑开了。
“那孩子真是个不小的麻烦。”索菲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