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尔·嘉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1
|本章字节:5542字
1975年度的巡演计划如期完成,一切皆如过眼云烟。乐队足迹走遍每一个城市,所到之处只是稍作停留,随即又匆匆离去。绚烂夺目的聚光灯业已熄灭,沸反盈天的舞台如今已空无一人,又或许,另一个乐队正在上面载歌载舞,让一度沉寂的舞台再现辉煌。
在宾西法尼亚州八十号州际公路上,载有黑尔音响设备的卡车正开足马力向伊利诺伊州的玛丽莎镇行驶。与此同时,数州之外的乐队大巴正朝着位于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的“狂野西部”租赁公司一路前行。大巴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穿行于风光如画的大烟山地界,沿途不时能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之后还会经过一条点满红灯的小路,这一切在后视镜中如同浮光掠影般一一映现,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维吉尔一定又服用了大量的安非他命来提神,一边喝着暖壶中的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路面。即使要方便,他也不会停车,而是直接尿在咖啡罐里,然后连罐带尿一同扔出窗外。每当巡演结束,他都是这般心无旁骛地开着大巴。我之所以如同亲见,就是因为与乐队相处了两年后,他们每个人的处事风格、行为习惯我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我还知道纽约某家宾馆里一定气氛热烈,热闹非凡;一想到悠游自在的假期近在眼前,后勤队员们的心情肯定松快不少。告别在即,一路走来的兄弟们在最后一刻肯定少不了互留电话,交换地址;也少不了玩闹打趣,调侃说笑,抓紧最后的机会称兄道弟一番。就像即将离开战场、动身归乡的战士们一样,这些来自英伦各地的小伙子们也无一例外地畅谈起各自的家乡,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当地的美食佳肴,让他们流连忘返的角角落落;此刻,再有个把小时,一切都将成真。他们回忆着巡演途中难以忘怀的时刻,难以抹去的身影,还有他们亲眼所见、亲自攀登、特意拍照留念的标志性建筑;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哪场演出堪称绝响?哪场简直不堪回首?哪家宾馆高档豪华?哪家一塌糊涂?哪些食物美味可口?哪些难以下咽?哪些乐迷素质一流?哪些招人厌烦?他们还彼此分享着发生在自己身上滑稽搞笑的片段,美好难忘的插曲,痛心疾首的经历。我知道,他们肯定边喝边聊,时不时放声大笑,就像在巡演之初他们还是一群啥都不懂却跃跃欲试的愣头小伙一般大肆喧闹。只是此时此刻,他们语调中不免带着一丝曲终人散的惆怅与忧伤。
巡回演出的新成员总是斩钉截铁地宣称,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切。每一次经历,于他们而言,都独一无二,刻骨铭心,乐队后勤中的每个成员都是一生的朋友,是生命的至交。几个刚出道的乐队后勤几杯酒水下肚,勾起了愁绪,他们语带哽咽,喃喃诉说着过往的感伤,身边的听众却反应不一,有的感同身受,有的神情淡然,带着几许玩味。我敢说有两三个新来的小伙子现在仍然带着上一站演出时结识的女孩,因为没能与她们相忘于江湖而多了不必要的负担;每次演出结束,总会有一两个女孩留下。
但对于像特雷弗这样老资格的后勤队员,这次巡演很快就会成为过往的复制和将来的预告;一路上的经历也很快和其他演出时发生的故事混为一谈,还有那些一去不回的乐队后勤和途中惊鸿一瞥的女孩,都会在记忆中逐渐淡去,变得面目模糊;他们的告别显得没心没肺,轻松寻常,就连留下的女孩,也从不奢望他们许下承诺;而至于往后几个月里能不能收到来信或是接到电话,他们也显得可有可无,毫不在乎。
这就是摇滚生活。你经历过,然后转身离开,不必回首,也无须后悔。也许你会停驻片刻,记住当下,但过后你很少会花时间去细心回味;虽然分别的最后时刻,内心会泛起一丝酸楚,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然后你继续向前,生活依旧。这就是这个圈子的生活常态,两年里,我对此已了然于心。
特雷弗在电话中说,拓克乐队的这次巡演,从音乐效果到整体质量都参差不齐,虽然后勤队员们不会像乐队和录音公司那样为此大伤脑筋,但事态的发展最终还是影响到了他们,他们听到传言说乐队将要解散,最近又从罗伯处得到证实,这次巡演成了乐队的收官之作。伦敦办公室里的资深会计师正在核算演出的门票收入。公司的上层铁青着脸研究着这些数字,而面对这张最新专辑的销售业绩,个个脸上如丧考妣,同样让人沮丧的是,无论在大西洋此岸的英国还是彼岸的美国,该专辑里没有一首歌能打入排行榜前四十。经过一连串会议讨论,他们决定取消录制合同。因此,乐队的解散也就在所难免了。
安格斯·阿肯斯的妻子泰瑞和他的经纪人切斯特,都劝他去戒酒中心。戒酒前,安格斯彻底放纵了一把,他扛了一箱威士忌,和一个亚洲妓女终日厮混在五星级宾馆的顶层套房里,一连几天不与外界联系,拒绝接听任何电话。最终,他也没能如期去戒酒中心报到。恢复的期望仍然渺茫。
切斯特从报纸的头条新闻上得知了安格斯长达四天的糜烂生活。过后不久,安格斯收到法庭传票,宾馆起诉他造成了高达1965137美元的损失。安格斯在接受一家报纸采访时这样辩称,“谁他妈知道一个破房间那么烧钱?”该报记者在《纽约时报》上引用了他的原话,不过用省略号代替了“他妈的”的那个不雅词汇。街头小报纷纷刊登了他和那个妓女的照片,她身着吊带背心,牛仔超短裙,裹着一双高至大腿的漆皮厚底靴。这则花边新闻一跃而登上了《芝加哥论坛报》,最后被我收进了我的剪贴簿。
切斯特加入了另外一个乐队,最终成就了他的大富大贵。与此同时,泰瑞申请了离婚。安格斯的女友佩特拉飞回伦敦,之后又搭上了一个已婚男人去了巴黎,他们是在洛杉矶的一次宴会上认识的,那个男人也是个乐队主唱,但显然比安格斯更有前途,跟着他可卡因算是享用不尽了。杰弗里正在与另外一家唱片公司商谈录制单曲的事宜。约翰和卢卡斯也选择了离开,准备组建一个新的乐队。而那个妓女则毫无悬念地再度流落街头。
海边的巴哈马度假村和坐落在私人海滩的四栋精致别墅也被挂牌出售,其间收到了一个开发商的投标,那人想尝试推行一个全新的度假概念,把那一片投资打造成分时别墅。
这些对我和特雷弗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不敢去想。当然,他会加入另一个乐队,肯定还会再度回来,但一切尚未定论,想到这一点我就心慌意乱。我写给特雷弗的信,一封比一封焦虑。我在信中告诉他,冰箱里的一块咖啡蛋糕还是他上次和我在一起时留下的。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给我买更多的蛋糕,所以我不忍吃完,也舍不得扔掉……
他在回信中说:“亲爱的,吃了它吧。我一定会回来给你买更多的蛋糕。”只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就这样又过了几周,期间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一封来信。我一封接一封不停地写,而后又不厌其烦的一一邮寄,一边苦苦等待他的回音。有时,我害怕到近乎麻木,担心我们的一切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