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铁马冰河(2)

作者: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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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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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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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364字

蔡锷、蒋百里是生死之交。辛亥革命后,蔡锷任云南督军,蒋百里任保定军官学校首任校长。


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窃国大盗袁世凯控制了大半个中国,力所不及的只剩下云贵、广西一角。袁世凯知蔡锷与梁启超、孙中山、黄兴关系密切,视蔡为眼中钉,遂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蔡进京,封为昭威将军,将他“供”起来。同时,袁世凯任命蒋百里为总统府军事处一等参议,将他“养”起来。这一“供”一“养”,使蔡、蒋两人如囚虎笼,难有所为。


蔡锷自1904年学成归国后,与蒋百里阔别十载。京华重逢,互倾心膈,感慨万千。当时蔡锷住西城棉花胡同,蒋百里住东城锡拉胡同,相隔虽远,蔡锷几乎每晚都去蒋家,纵论天下大势。谈到各自受排挤、袁世凯言而无信,蔡锷气愤地说:“袁、段之流私心太重,地域观念太深,即使他们愿意放手叫南方人练兵练将,这种练出来的新军,也只能成为一人一系争权夺利的工具,而绝不会用来扞卫国家。”蒋百里颇有同感。1913年6月17日,蒋百里自尽未死,此事刻骨铭心,蒋百里看透了袁、段的本质。蔡锷与蒋百里交换了看法,放弃了利用袁世凯力量建立新军的幻想,走上了反袁救国的道路。


不久,他们发觉袁世凯称帝阴谋,连日密商,由蔡锷写密信告诉旅居美国的黄兴。黄兴接信后指示在日本东京的张孝准,派李小川带密信潜回北京。李小川面见蔡锷、蒋百里,转达黄兴的意见,要蔡锷设法脱离虎口,号召旧部起兵讨袁。尔后,蔡、蒋接连几天密商,两人终于订出一条金蝉脱壳计,蔡锷故作颓唐,麻痹袁世凯,趁机逃走。蒋百里对蔡说:“近期少碰面,以免袁贼疑心。”自此蔡锷不再到蒋家做客,白天不问政事,夜晚常去高等妓院吃花酒,假装沉湎于酒色,由此而生出“艳遇小凤仙”的“桃色新闻”。袁世凯最初将信将疑,多次接到密报证实后,他才放下心来,认为“蔡锷胸无大志,整日声色犬马,不足为虑”,因而放松了警惕。


1915年11月间,蔡锷躲过密探跟踪,脱身到了天津,藏身处唯蒋百里知道。住津数日,蔡锷与隐居在此的乃师梁启超密谋反袁大计。


很快,袁世凯得到密报,即刻派陈仪带兵速去天津,追回蔡锷。陈仪是蔡锷、蒋百里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老同学,且志同道合,关系密切。


袁世凯命他追蔡,他不免暗暗好笑:“袁大头用错人了。”当晚他悄悄赶到蒋百里家,恰巧蒋的挚友张宗祥在座,陈仪欲言又止。蒋百里看得明白,忙催促说:“张宗祥与我乃莫逆之交,有事尽管相告,不妨事。”陈仪遂悄声相告:“袁世凯命我赴津追松坡,此事万分紧急。你先走一步,前去通风报信,要他速速离津。”


蒋百里沉思片刻,对张宗祥说:“我已被袁世凯监视,此去恐怕引起大错。宗祥兄,还是请你去一趟天津,催松坡火速动身避难。”说完又补充一句:“生死攸关,一分钟也不能拖延!”张宗祥慨然应允,次晨就乘火车赴津。蔡锷得知凶讯,即刻离津。


此时蒋百里按照预先与蔡锷、梁启超约定的行程,乔装改扮,秘密从北京东城出门,骑驴到廊坊,在那里买三等火车票到天津,马不停蹄,即由津转车南下。


1915年12月25日,蔡锷等在云南组织“护国军”,通电全国,宣布讨袁。蔡任第一军总司令出兵四川,李烈钧任第二军总司令出兵两广。在全国人民的一致声讨下,袁世凯只当了83天的皇帝就一命呜呼了。


由于率领护国军连月苦战,蔡锷喉疾复发,病入膏肓。蒋百里闻讯赴川,陪同蔡锷经上海,赴日本神户就医。1916年11月8日蔡锷病殁日本,遗电也系陪伴在侧的蒋百里笔录。次年春,蒋百里扶柩南下,葬蔡锷在岳麓山下。


我们的民族经过了二千多年的专制才走到共和,但是袁世凯却逆历史而动,此时如果不是蔡锷登高一呼,蒋百里等志士抛却头颅、舍弃身躯,勉力而为,封建皇权怎会那么愿意退出历史舞台。从此处看待蔡锷、蒋百里诸公,于数千年历史的贡献也大哉,皇权被蔡锷、蒋百里所代表的公意与民意所击溃,袁世凯就作为共和的罪人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



人们说,蒋百里一生两次打败日本人,一是在日本留学,以第一名成绩取走天皇的军刀,二是八年抗战,日本人规规矩矩按照他的理论,陷入持久战的泥潭,最后,以失败而终。


蒋百里是一个敏感和有先见的军事预言家,他高人一等的不是战术,而是战略,民国前后的30多年间,蒋百里先后被段祺瑞、袁世凯、黎元洪、吴佩孚、孙传芳、唐生智、蒋介石等军政首脑聘为参谋长或顾问。1923年,蒋百里坐车回北平,途经徐州,忽然若有所思,与同仁言:


“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们对日作战,津浦、京汉两路必被日军占领,我们国防应以三阳为据点,即洛阳、襄阳、衡阳。”蒋百里意思是,一旦中日开战,日军沿平汉线南下,东南部的中国军队就会处于背水一战的不利地位,如果吸引敌军由东向西佯攻,以四川作为抗战的大后方,中国就可“以空间换时间”,实行持久战,拖垮敌人。蒋百里此说出于抗战全面爆发前的14年,当时被同仁引为笑谈。


应该说,对日持久战理论,蒋百里是第一人,而后被毛泽东、蒋介石借鉴而发展之。


我们看1937年8月13日蒋介石的日记,“对倭作战,应以战术补武器之不足,以战略弥武力之缺点,使敌处处陷于被动地位。”


就在4天前,8月9日下午5时,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士兵驾车强行突破中国的警卫线,冲向虹桥机场,中国保安人员当场击毙挑衅者。


日军第三舰队借口事态恶化,增兵300多人、9艘舰艇到上海,此时日军在上海的兵力已达12000人。这是继一个月前发生卢沟桥事变后的又一突发事件。8月11日,有报告称日军第二舰队已经起航。在日本,动员令已经发给了预备役人员。此时,在中国北方,日军占领平津后包围南口,并向张家口攻击。14年前,蒋百里先生的预言不幸将成为现实。蒋介石横下决心,与日本人大打一场。


在日本人得以从陆地上增援上海之前,中国军队有大约10天的时间,在这10天里,或消灭日军,或殊死一搏。在租界林立、华洋杂处的上海,在租界地各国机构、记者眼中,此战将是中国向世界显示抗战决心的最佳时机。而此战更重要的深意,是将日军的主力吸引至长江沿线,实现蒋百里先生“以空间换时间”的持久战理论。8月13日,蒋介石给部队下达命令:“赶敌人下海!”


但当时的中国是什么状况?也许在散文随笔里出现数字是不智的举动,但只有这样的数字,你才知道对日作战常用的一个词:血肉长城的真实的内在。1937年中日兵戎相见之时,日本工业总产值约60亿美元,中国约14亿美元,仅为日本四分之一;据国民政府40年代统计,抗战前中国的铁路总和长度不足1万公里,平均每4万人不足1公里,每百平方公里国土不及半公里。与当时的英、法、美、德、意、日等一流强国比,不可以道里计,就是当时仍为英国殖民地的印度,每平方公里的铁路,也比中国多出5倍以上,甚至连非洲的阿比西尼亚(即现在的埃塞俄比亚)的铁路,也比中国要多。而公路运输呢,国土面积只有中国二十六分之一的日本,汽车却多出中国一倍以上,公路里长在8倍以上。公路不仅总长度短,质量也极差,坑坑洼洼,大约只有当今乡村公路的水平。打仗打的是消耗,人说蒋百里好谈兵,他最后一次谈兵,是在辞世前不久,到达宜山时见到冯玉祥,对冯玉祥说,建议多修高等级公路。蒋百里解释说,此后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我军装备多靠外援,日本必定要切断我国国际交通线。我国内地没有橡胶资源,轮胎只能靠进口,所以多修公路,修好公路可以减少轮胎磨损,实际增强我国作战的后勤能力。而我国人口众多,劳力便宜,修路,就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了。


将军不久去世,而预言成谶,日军切断香港、滇缅补给,中国外援断绝。轮胎的匮乏使中国无法集中进行一次大战役的所需物资,一时竟有“一滴橡胶一滴血,一个轮胎一条命”的说法。


其实,我们对数字的感觉第一反应是枯燥,但只有知道这些枯燥的数字,我们才会懂得,中国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开始了他们漫长的战斗;只有知道这些枯燥的数字,我们才能理解,什么叫一寸山河一寸血。但是在中国人纷飞的血肉前,是日军纷飞的血肉,在中国人头颅如韭菜被割掉,在故国土地上死不瞑目的时候,则是日本人玉碎的性命如樱花一样飘落在异国他乡陌生的土地上了。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不被日本侵略者放在眼里的中国,中国人如蝼蚁草芥,日本陆相杉山元在日本天皇问战争所需时间时,说:“一二个月就足够了”。


可正是这一个古老的中国,在1941年12月8日美国和英国向日本宣战之前,独自跟日本鏖战纠缠了四年多。这是几十个“一二个月”。日本“予敌一击,结束战局”的美梦终成梦幻泡影。中国人是在用血写历史,这历史不是竹简,这历史书写不是用墨,中国人的笔管直通血管,中国人的血管直通的只有战斗,没有屈服;只有喋血,没有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