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一鸣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7
|本章字节:12292字
经过准备,开庭时间定为10月15日,这次地点改为北平地方法院后花园设立的临时法庭,用木条将草亭围住,旁听者都站在木条制成的栅栏之外。另外,还限制了人数,发放2000张旁听证。但是,最后的旁听人数仍旧达到了5000人,而且还有许多未能进入现场的民众。汹涌的人群将栅栏挤损,当将川岛芳子带上法庭时,人们疯狂的向前涌,想看一下昔日耀武扬威的川岛芳子的芳容,即使维持秩序的法警用暴力手段也无法控制住人们激动的情绪。
川岛芳子走上庭来,丝毫没有畏惧,一扫狱中的颓败景象,为了上庭她特意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梳洗打扮。她蔑视地扫了一眼周围骚动的群众,盛气凌人地看着审判人员。
审判长摇响法铃,象征着公审的开始。但是,人群的喧闹声使真正的审理不得不推迟。等人群声音渐小,审判长吴盛涵验明正身后,开始进行讯问。
当名字和籍贯问过之后,吴盛涵讯问年龄,川岛芳子稍顿一下说,32岁。人们不禁一愣,这个年老的女人32岁是无法让人们信服的。当吴盛涵没有停顿,继续问职业、住址等问题。
公诉开始,检察官贾东权开始宣读公诉书:“按被告金璧辉,号诚之,又名东珍,自报32岁,为驰名国际之女间谍,系逊清肃亲王之女,因经川岛浪速收养,故幼名川岛芳子,9岁时复认侵华战犯多田骏为义父。金秉承其父之遗志,聆川岛之庭训,一直视我国为仇敌而时谋反抗。日本侵略我国早具决心,因于‘九·一八事变’后,劫溥仪于长春。川岛与头山满有金兰之谊,其妻与松岗洋右为表亲,故有关军政要人如近卫文麿、东条英机、本庄繁、冈村宁次、土肥原贤二,无不与之相熟,日本侵华后,凡京津辽吉之日军要人,如大汉奸汪精卫等多有往来,因而通敌帝国。”下边还有川岛芳子的所有可查罪状。
纵是旁听者早已知道川岛芳子是一个毒辣的间谍,但是,听到她这些“光荣事迹”也不禁咋舌。一个如此的女人怎么能干出这么多的坏事?
川岛芳子听着审判长的公诉书,听着人群爆发的惊叹,她将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光,反倒有几分得意起来。在这场审判中,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拿捏在这几个人的手里,可是怎样才能逃避惩罚呢?含糊其辞似乎是最好的办法,即使不能逃避惩罚在一定程度上也应该可以减免罪责。法官拿着川岛芳子任安国军司令时的戎装问,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吗?川岛芳子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己,微笑着说,是我。不过,这时我自己找的假照片,是拿来摆阔的,一切都是我自封的,就连这个印戳也是我自己伪造的。
此话一出,现场的民众就愤怒了,大家都知道这张照片,在那个时候各大报纸行头版头条都刊登过这张照片,就连日本的报纸也大篇幅的刊登了这张照片来为川岛芳子任安国军总司令声势。此时的否认岂能被容忍?尖叫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川岛芳子略有些心虚,但他马上壮起胆子说,这里的秩序太过于混乱,我要求休庭。川岛芳子熟知法律的规章制度。面对现在的情况,她马上提出了对自己有利的提议。可是,法官否决了她的请求,因为庭审她是要耗费大量气力来维持现场秩序的,岂能因她无故提出而休庭?
但是继续下去怎么审?双方各自揣着自己的想法。法庭方面决定一定要将川岛芳子作为中国人审判,这点是不容置疑的。一方面,可以将这个毒辣的女间谍处死,更重要的是平民愤,还有杀一儆百的作用。
而川岛芳子早在开庭前就已经和律师商量好了对策,第一条就是要在国籍上进行否认一定要抓住她自己是日本人这一条,这样中国的法庭将失去对她的审判权,这样她的案件就会移交给国际法庭。一旦移交到国际法庭,那么由于战犯较多,其关注率就会大大降低。这样就可以逃出一死。另外,假使国籍上做不了文章,就要虚报年龄。只要日本方面户籍可以证明川岛芳子虚假的年龄就可以逃出一死。这两个方案无论哪个成功,都可以使川岛芳子免除一死,川岛芳子对此也是满怀信心。所以在以开庭时,她就谎报年龄。
在法庭上,川岛芳子和她的律师一直为证实川岛芳子是日本人而作各种努力。但是,却一直无法拿出证据。因为,川岛芳子虽然是川岛浪速的养女确凿无疑。但是,这点并没有在户籍上办理。但是只要川岛浪速在日本方面做一些手脚,还是有可能使川岛芳子是日本人成为事实的。
所以,川岛芳子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川岛浪速的身上,在狱中,川岛芳子给川岛浪速写信说,“无论如何要想尽办法,证明我是日本人。”“弟弟已入户籍,是否可把他的户籍抄本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等。最后,川岛芳子还说,“如能证明我是肃亲王之女,父亲的义女,那也可以。请快点将证明材料寄来,最好赶在7月中旬以前。”而且在信中川岛芳子还要求川岛浪速找到黑龙会的头山满,头山满和蒋介石有师生之情,请他与蒋介石求情,或可免了她的死罪。
信一寄出,川岛芳子就迫切的期待川岛浪速的回信和证明材料,这是她生的希望。
紧接着她又给她的家庭教师本多松江写信,要求她给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宋美龄写信,请她在蒋介石面前代为求情。
稍思索之后她又给冈村宁次写信,她知道冈村宁次已经作了蒋介石的高级顾问,而她与冈村宁次有一些瓜葛,所以请冈村宁次在蒋介石面前求情。
信件全部寄出后,川岛芳子内心仍旧在挣扎,她第一次这样的惧怕死亡,而此时与死亡又是那样的近。但这几封信的寄出让她稍安下心来,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七哥金璧东一定会倾全力营救她的,最好,是花钱买个替身。想到这里,川岛芳子不禁有些得意,竟沉沉地睡去。
很快,川岛浪速回信和证明材料到了,川岛芳子兴奋的打开证明材料:
“为川岛芳子事,华裔金碧辉为故肃亲王善耆之第十四女,只因鄙人无子,一九一三年十月二十五日,从亲王室过继我家为鄙人之义女,当时芳子六岁,自幼认定芳子系日本国民。特此证明”
落款是川岛浪速。
川岛芳子读完,心中生的火苗慢慢的熄灭了。
这封无关痛痒的证明信,既没有证明他的日本国籍,而且没有改动她的实际年龄。川岛芳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但是生的欲望让她稳定心神,立刻又给川岛浪速写了一封信。
“证明在法律上无效,户口问题好办,即使不说第几个子女也可以。只说父亲子女,何年何月生,几岁成为养女即可。但父亲的证明写错,与我所说的不一致,也同在校时代完全不符。想必您记错,请再仔细想想。”
川岛芳子的律师看着川岛芳子激动的行为,将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了她,原来日本投降后,清查战犯,川岛浪速由于曾经与黑龙会有过密切往来,所以他的行为被监视,如若有差错很容易就会被定为战犯。所以他根本不敢伪造证明川岛芳子的国籍和年龄。这封信已经是川岛浪速所尽的最大努力。
川岛芳子颓然的跌落尘埃,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事先准备的两个救命稻草都已经折断了,他彻底的绝望了。
川岛芳子没有了任何的依仗,但是她不能完全的屈服,他还要进行抗争,她将法庭当做自己的演讲场,她运用精彩的辞令,精巧的思维,不断的诡辩着:
“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总的来说全是为了中国的老百姓。请想想看,在中国,自国民革命以来,老百姓不是连一天安居乐业的日子也没有过吗?蒋介石国民政府,抵挡不住日本的侵略,先逃跑到中国的大后方。理应保护人民的政治家,不是抛弃了人民自己逃跑了吗?不能逃走的可怜的人民群众,岂不是只能受敌人的欺压?我认为要自始至终都要和不能逃走的老百姓在一起,并把老百姓的疾苦当成自己的疾苦。有这种想法的政治家,除我之外还有很多,你们能说他们都是卖国贼吗?如果把他们都说成是汉奸、卖国贼,而把抛弃人民逃跑的政治家当成国家栋梁,那么,将来一旦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就抢先同蒋主席一起逃跑,让敌人看看我们的脊梁骨……当官的首先抛弃人民自己跑掉,把祖国的土地白白地送给敌人,等到战争结束后又乱哄哄地争先恐后地从大后方坐飞机回来,并且轻视、压迫留在敌占区的人,把他们全部看做是汉奸。而这些达官贵人却到处接收、侵吞国家财产,大发其财。这帮当官的,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痛苦。”
川岛芳子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发开喉咙尽情的演讲,将生的欲望化作了诡辩的力量。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演说了。
无论再精彩的演说都无法改变铁一般的事实。最后,法庭进行了宣判:
“一、被告虽有中国和日本双重国籍,但其父为肃亲王,其无疑是中国人,据此应判处汉奸罪。
“二、被告同日本军宪要人来往密切,一·二八事变时,在上海化装为男人,进行间谍活动。
“三、参与将溥仪接出天津,建立满洲国的阴谋。
“四、根据各方面提供的证据,判处被告汉奸、间谍罪名成立。根据国际间谍处罚令第四条第一款,宣判被告死刑。”
死刑,这是川岛芳子的归宿,忐忑的川岛芳子在听到宣判的时候反倒安心了很多。她,没有了绝望,只是蔑视的微笑。
凌晨,一辆卡车开进了第一监狱,车上满是荷枪实弹的宪兵。川岛芳子的死刑就要执行了,闻讯的记者蜂拥而至,知道讯息的民众也渐渐的聚拢起来。
川岛芳子接过一个大信封,里面是驳回其上诉的最终判决。惊惧布满了她憔悴的脸,她知道死刑就要执行了。
川岛芳子被带出牢房,在凌晨的黑暗中还依稀的可以看到森严的戒备。两名警察上来将她架住。将她引向临时的处决地——第一监狱囚犯种菜田地。
与此同时,第一监狱外挤满了记者和民众,大家都想目睹川岛芳子的行刑场面。但是,所有的人都被拒之门外。只有一个美联社的记者允许进入。全场的人们都在抗议,但是抗议是无济于事的。大家只有期待枪声的响起。
1948年3月25日,川岛芳子被处死的时刻到了。
凌晨5点,天色晦暗,寒风凛冽。
匆匆赶来准备做现场报道的30多名中外记者,被一概挡驾在监狱大门之外。无论是推门、敲门,还是叫门,都不理睬。据说这是审判官吴盛涵下达的命令。但是,他一个人绝不敢擅自这样对待记者。他们不明白法庭采取了出乎常规的行动,这是为什么?
大家十分焦急地千呼万唤,经过无数次的催促和交涉,监狱长总算是从铁门里面传出话来,他只允许其中两位外国记者进去,其他中国记者都严禁入内。
这时的川岛芳子还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没有睡,似乎已经意识到末日已经迫在眉睫了,丧钟己为她敲响。因此,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入睡梦之中,而是充满了恐惧、疑虑和不安。
突然,几辆卡车开进监狱大院内,四十几名法警和宪兵十九团二营四连的部分士兵跳下车。轰隆的汽车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大约6点30分,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牢房们被打开了,看守进来提川岛芳子。她拖着疲倦无力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早,又不过堂喊我干什么?”川岛芳子瞪着惊慌的大眼,茫然地问道。
“科长叫你出去有话问你,要你在一个文件上按一个斗箕”。看守很客气地回答她。
川岛芳子从床上下来,穿着一身内衣,正准备梳头洗脸。看守却大声呵斥道:“快点儿,不要磨磨蹭蹭地,快把衣服穿上,我还有事呢!”
穿上外套的川岛芳子跟着看守出来,习惯地向走廊中央的女监主任室走去。刚到门口,却被看守推着绕到另一条通往男监的甬道,女监主任赵爱贞跟在身后沉默不语。
拐过甬道,她突然看见甬道尽头,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不由得露出惊恐神色,很快想到自己快要完结,星辰即将熄灭了。顿时,目光惶惑,面色蜡黄,直冒虚汗,有些呆若木鸡。她稍稍沉默了一会,还是渐渐地镇定下来,扭回头瞥视了一眼赵爱贞,看样子还是有些紧张、不安和绝望。
几名法警抓住她的手臂,推出监门,拐过屋角,检察官何承斌和检验员宋纯义已面西坐在一张小桌后面。何承斌神色肃然地宣布:
“金碧辉,你的抗告已被驳回,今天执行你的死刑。”
他用手指着桌子上的执行死刑命令:
“请在上面签名。”
川岛芳子的脸铁青,肌肉一阵抽搐,似乎是十分痛苦。
“执行……我快死了!对不起,我给添麻烦了。”
她双目圆睁,这才醒悟,装出忏悔的样子,但吐字不完全清晰,声音也变调了,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之状,强忍着悲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监刑法官说:
“你想喝什么酒,吃什么菜?要大米饭还是要馒头?我们尽量满足你最后的要求。”
“什么都不想,不吃了。”
川岛芳子说罢,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回牢房打扮一下,再换身衣服。法官不允,仍着灰色囚衣,内穿蓝毛裤,红毛衣,但对执行枪决前问她是否有遗言要留下,她并没有反省自己的罪行,竟然长叹一声,颓然说道:
“我有两件憾事:日本战败是一憾事;另一憾事,在狱中以送鸦片为条件,我委身于3个看守,但是他们都没给我送来鸦片。
死我不怕,我相信我来世还会变成人的。让我吸口鸦片行吗?”
她的最后请求,又是异想天开,法官当然不会同意,这又使川岛芳子最后一次感到失望。
川岛芳子最后写下的遗书是:
(一)父亲大人:终于3月25日在早晨被执行了,请告诉青年们永远不止地祈祷着中国之将来,并请到亡父的墓前,告诉中国的事情及我亦将于来世为中国而效力。
(二)典狱长、科长、赵看守长、蔡先生、冯先生、其他先生:谢谢生前的美意,临死也没换衣服,实在是想不到,大家对于我这个样子,其他不谈了。
金碧辉
遗书写毕,川岛芳子默默无言,泪珠暗暗滚落下来。
两个法警等得不耐烦了,走近川岛芳子,给她来个五花大绑,执行法官下令行刑。
她绝望地呆视法官一眼,掉过身来缓步向监狱西南角广场走去。6时40分,法警端起了大枪,喝道:“跪下!”
她紧锁双眉,闭着双眼,颤抖着慢慢地跪下身去。法警何华甫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枪响过,子弹几乎一丝不偏地从川岛芳子后脑射入,由左脸穿出。她的身体向前栽了下去,头朝南,脚朝北,微微痉挛了一阵,再也不动了。殷红的鲜血喷溅出来,浸透了沙土。渐渐凝在脸上,血肉模糊。
将近中午时分,监狱又重又厚的大门打开了。一副担架将川岛芳子的尸体抬了出来,上面盖着苇席,四周压着瓦片。记者和赶到现场看热闹的人涌了上去,监狱不得不出动200来名警察维持秩序。
由于事先日方请求按日本人的风俗安葬,法院根据这一要求,决定将遗体交给战前就常住在北平的日本临济宗妙心寺禅师长老古井大航。
古井大航揭开席子一看,只见遗体一头散发,盘绕着脖子,满脸被血污和泥土涂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问:“这是川岛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