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一鸣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7
|本章字节:9546字
1927年11月,21岁的川岛芳子回到中国,在旅顺举办了婚礼,她的丈夫甘珠尔扎布是个蒙古人,是大土匪头子巴布扎布的儿子。
巴布扎布为蒙古族。生于清光绪元年。曾任彰武县警察局大庙区官。宣统三年十一月,也就是1911年,外蒙古库伦活佛哲必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宣布“独立”。成立了“大蒙古帝国”,自称“日光皇帝”。之后,巴布扎布携带家人及几十名部众,投奔外蒙古库伦政府。在投奔途中又聚集两千余人部众,被哲必尊丹巴封为“镇东将军”、“镇国公”。
辛亥革命后,中国政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日本帝国主义乘机想把“满蒙”从中国分裂出去,妄图建一个满蒙傀儡王国。于是收买一些满蒙地区的地方武装势力成了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1915年冬,巴布扎布率领的外蒙古骑兵在北洋政府军打击下失败了。恰逢这样的好时机,日本军部想要派一些日本军官和日本浪人前去勾结。从此,巴布扎布就参加了日本军方搞的“满蒙独立”活动。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同样想法的川岛浪速,为了掌握满蒙独立运动的主动权,无论如何也要让芳子同甘珠儿扎布结亲,这样一来,肃亲王与巴布扎布的遗志就有可能得到继承。
他们的婚礼场面十分盛大,当时的媒人是日本关东军参谋长斋藤弥平太,河本大作参谋也出席了婚礼。就这样,川岛芳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一个她明知道是坟墓的地方。
在礼堂,一位面无表情的新娘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她的丈夫。没有感情,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那种恒久的激情,只剩下悲哀。
一个一个的大人物出现了:
关东军参谋长。军官、黑龙会成员、外国大使、肃亲王府的家长、支那浪人,甚至清室遗老……
芳子看着眼前的人,冷冷地笑着。人群中一些裹过小脚的夫人,由三四个婢仆搀扶着,出席婚礼,还有一些贵妇们,唇红齿白,柳叶弯眉,优雅而高贵。但在芳子眼里,他们都是不中用的女人,深受恶毒风俗残害的双脚,连站都站不稳,注定要受到男人的牵制,命运的摆布,时代的遗弃。
当然,川岛芳子不是这些女人其中的一个,她有思想,有特性,更加有魄力。她不要做平常的女人,而是女人中的男人。
自从川岛芳子剪了男士分头之后,就没有穿过女装,都是以男装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如今她要结婚了,她答应了甘珠尔扎布唯一一个要求,就是穿女装,但这也是最后一个要求。
她身穿彩缎礼服,是旗袍,袖口和裙边缀满花边,头上披了道通至地面的婚纱。敷了粉,脸白得没有表情,雪堆的人似地,静静地坐着,嘴唇显得格外艳红。所有新娘子都这样,由一身长袍马褂礼帽的新郎倌在身旁相伴,一起拍摄结婚照片留念。
甘珠尔扎布异常高兴,时常在芳子耳畔细语。他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你今天很迷人,而且你能答应我举行婚礼,我感到很意外,当然我很高兴。”
芳子冷漠地说:“我也很意外。”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只要自由。”
甘珠尔扎布没有回答芳子的话,只因为他爱她,胜过她爱他,他会用心记住芳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瞬间留下的每一个眼神,但他永远猜不透她的心,看不明白她的眼神中孕育着什么情感,或者思绪。
此时很多人上前祝贺这对新人,“恭喜恭喜,真是一双璧人!”
婚礼结束了,人群都散了。甘珠尔扎布作为蒙古王子,婚后,他把芳子带到家乡去。从那以后,芳子离开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壮阔威风。那里的天比别处的更可爱,空气是那么清鲜,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到处翠***流,轻轻流入云际。香花遍野,芳草依依,迷人的美景使人心旷神怡。
这种境界,让川岛芳子既惊叹,又舒服。在这境界里,连骏马和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像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她被陶醉于其中,度过了起初的几个月。
但好景不长,时间久了,那片天,那山丘已不再吸引她的眼球了,终于她过够了落后的草原生活,不羁的芳子苦不堪言。再加上大家族人口多,会经常发生口角,川岛芳子又很有个性,更是事端连连。但每次与她的丈夫吵架时,他总是让着芳子,这使得芳子更加恼火,他不喜欢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男人。然而她不会想是爱让他的丈夫选择委曲求全。她认为他的男人没有用,也没有“复兴清室”的能力,更加没有冲锋陷阵的魄力。
芳子无法适应一个已婚妇女的正常生活,无人倾诉,有口难言。在倔强孤立中,她演变成一个家族中的怪物。她也发现这不是她的“归宿”。
即使甘珠尔扎布为了讨她欢心,迁回大连圣德街居住,她还是住不下去。
本身天生丽质的芳子,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了。她已经不再羞涩,也不再害怕了。她那如花笑容的背后,藏着的是她对命运的抱负,对生活的执着。
婚后,川岛芳子未能从这一政治气味浓厚的婚姻中得到她也曾经渴求过的爱情。反而,在这样的背景下,更加纵容了她那我行我素的性格,随意地和其他男人来往。她就像一个发疯的恶魔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那样大的力量,甚至会叫许多强壮的男人都害怕。许多人都刻意讨好她,接近她。
甘珠尔扎布现在虽然名为芳子的丈夫,可面对如此强悍的女人,他也只能暗自神伤罢了。
对于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而言的婚姻,想要相互包容是不可能的。开始时,川岛芳子对甘珠尔扎布还有些好感,但很快她就厌倦了这种夫妻生活,她奔放的性格无法被约束。结婚第二年,川岛芳子也似乎觉得这桩婚姻难以为继,就希望甘珠儿扎布另娶一位新妇。川岛芳子甚至还亲自为他挑选。也许,这样的结果对于两个来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经过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熏陶,川岛芳子已变身为一个成熟而又美艳的少妇。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这一天,川岛浪速拄着拐杖,急急忙忙从外面奔回家,因为他听说嫁在远方的川岛芳子回到日本了。他还不认为芳子已经达到他所期望的目标,从而凯旋而归。
川岛浪速推开门,咆哮着:“为什么回来了,你的使命达到了吗?”
芳子坐在一边,用手搔弄着怀里的小猫咪,说着:“我以后也不会再回蒙古了。”
“你跟他离婚了?”川岛浪速看着芳子满不在乎的样子,怒气陡生:“你这样冲动,如何为‘黑龙会’建功?满洲建国指日可待,现在你一个人跑回来,大事就半途而废了。”芳子看着愤怒地川岛浪速,不禁发出冷笑。
“我不会做半途而废的事,我回来,是要与你好好算帐——甘珠尔扎布根本成不了大器,我嫁给他白白牺牲了自己三年的青春与气力。要做大事,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又是什么?不值钱的女人一个,能做什么大事?”
听到川岛浪速这番话,芳子怒了,“我为什么不值钱?我什么都没有,是你啊,是你人面兽心毁了我的一生……”说着说着芳子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朝着川岛浪速的方向跑过去,用拳头砸他的背。不知道是川岛浪速已不再年轻,因而没有气力反抗,还是内心愧疚,任由芳子捶打他。
芳子平静了一些,坐在那里,说道:“我记得父王的遗产中,有一座大连的露天市场,交由你收取租金和佣金,这是一笔为数不菲的帐目。”
“这笔财产,你也知道,作为运动的经费,早已用得差不多了,也没有能给你的了。”
芳子站起身,头也没回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人影在他的脑际浮现——山家亨,曾经他深爱的人。芳子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大事,是不是已经升职了?是否还在挂念着她……很多很多问题萦绕在她的脑际。于是芳子决定去看看山家亨。
芳子来到一家酒馆,随着女侍走到一间房的门口,女侍轻轻叩门,但没有人应。
没等女侍在此叩门,芳子已经敞开。
映入眼帘的是半醉的山家亨,他英挺的面目,模糊了,在温柔的灯光下,她完全认不出他来。
这个男人,正与两个艺妓缠绵着,不知是陶醉还是在糟蹋自己。山家亨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站在门口注视着他,更加没有想到会是川岛芳子。芳子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禁痛楚万分。
这时,山家亨密封着眼睛,似乎觉察到有人来了,他看了一眼,然后又投到温柔乡里,在那一刹那,他清醒地说出了芳子的名字,他知道不是幻觉。他急忙抬起头,喊道:“芳子,是你吗?”他连忙推开身边的艺妓。
芳子含着泪水,他没有想到和自己分手后的山家亨会一蹶不振,日夜沉溺艺妓酒色。还亏空公款,欠了一身债项……如今亲眼目睹,她的希望也幻灭了。
她转身离开,山家亨起身想留住芳子,但是一起一跌,没有追上,更没有留下什么。
直到现在为止,她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自己!
芳子很聪明,很快找到了一个来钱的渠道。
这天下午,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旗袍,短发梳得优雅帖服,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芳子拈起茶杯,高贵地呷了一口茶,既不有失淑女风范,又很有味道。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是日本着名的家村松梢风。
芳子直奔主题:“我想把一个精彩的故事卖给你,作为的题材,用以换取路费。”
他有点愕然,但蛮有兴趣。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说,“是已故满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川岛芳子。”
“哦!”他闻名已久,连连点头。
芳子继续叙述要点:“是传奇的半生,她嫁给一位蒙古王子,但已经离婚。过去她曾与松本一位青年军官恋爱,但以悲剧告终。她的私生活浪漫,出卖给你,无论如何,也值两千元的稿费吧?”
村松梢风沉吟:“是‘男装丽人’的风流史,果然是好题材!但……”
“你在考虑什么?”
家也很坦白:“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资料,是真是假?而且涉及当事人私生活……”
芳子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说道:“你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我本人的故事!”
他一听,惊愕:“你就是芳子小姐?我久闻大名呀!”
还待寒暄,她已经不耐烦跟他应酬了:“我只需要二千元!”此时此刻,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太清楚了。
接着,《男装丽人》先在杂志上连载,再出版单行本,轰动一时。家大都有渲染的本能,芳子传奇的半生,经了生花妙笔,极尽形容,更加吸引。书很畅销。
在得到“赌本”后的川岛芳子,已离开日本了。
山家亨接到一封专函,一打开,跌下一叠钞票,足足一千元,还有一封信:
山家先生:
当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只身返回中国的上海,重出江湖,决定闯一番事业。我将所有的钱,分给你一半,用以还债。希望你振作。男子汉大丈夫,不应沉迷艺妓,一事无成。我们都要尽己力而为。成功与否,则是天意!
芳子
山家亨手中拿着信,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的心在无声地哭泣。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就让我们用最美的笑容告别吧。在完美的彼岸上演一场悲剧,所有的血与泪在枯萎的荆棘蕴育出一个花蕾,它将经历轮回的七场雷雨,然后绽放在潮湿的空气中……不要悲观,因为有相逢的希望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