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言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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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可谓是大江南北,家喻户晓。但是,如果讲到这一著名冤案的昭雪与胡雪岩的鼎力相助有很大关系,恐怕就鲜为人知了。这里我们大略地谈一谈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始末及胡雪岩的热心帮助,从中可一窥胡雪岩的豪侠气概,从而也有助于理解胡雪岩为人的成功之处。
——作者题注
来龙去脉
清末发生过所谓“四大奇案”。“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当时轰动最大,事后流传也最广。
杨乃武是浙江余杭人。他自幼聪明,二十岁时考取秀才,同治十二年(1873年)又考中了举人。他娶了一个名叫詹新风的妇女为妻。杨乃武父母在其中举前均已经去世。杨乃武有个姐姐叫杨菊贞,早年丧夫,年轻守寡,常住娘家,姐弟感情很深。
杨乃武中了举人,名气很大,地方官对他很尊重。但是他不喜欢与官府往来。对一些欺压百姓的胥吏,以及横行乡里的流氓、恶棍每加呵斥,对于受冤屈、受欺压的贫穷百姓,经常帮他们写状纸向官府诉苦鸣冤。
清政府征收钱粮,陋规极多。老百姓交粮时,除了折耗外,用斛量米时,还要踏三脚,溢出之米,说是弥补储运损耗,称之为耗米。事实上都是由收粮的粮官胥吏私分。清廷当然下谕旨禁止,但这些粮官,只对有势力的大粮户,依照谕旨,而对小粮户,照踏不误。杨乃武身有举人功名,这些人在他交粮时并不敢用脚踏。但杨乃武还是站出来,一方面代小粮户写呈子向官府控告,一方面代小粮户交粮。这些粮官恨透了杨乃武,就捏词反诉杨乃武鼓动农民抗粮,并代农民包交糟米,从中牟利。余杭知县刘锡彤传讯杨乃武,杨据理力争,并大声谴责地方官包庇下属,为非作歹,欺压小民。刘锡彤恼羞成怒,认为杨乃武吵闹公堂,目无王法,加以斥责,并因此结下了怨气。
小白菜原是南京人。太平天国失败,她随父母逃到余杭。不久,小白菜的父母均死去,她成了孤女,飘零无依。包前镇喻敬天的妻子喻王氏见小白菜生得眉清目秀,就收养她做自己的女儿。小白菜本名秀姑,随了义母前夫的姓,姓毕。小白菜成年后,义母喻王氏一方面要她做家务,同时利用小白菜的姿色,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喻王氏的丈夫喻敬天却常常为此打小白菜,吵着要把小白菜早日嫁出去。
包前镇对岸有个叫葛品连的,生得又矮又胖,家中原是开豆腐店的,父亲早死,给他留下了一点儿遗产,有一百多两银子,他就托人向小白菜做媒说亲。喻王氏看中了这一百多两银子的新礼,就答应了这桩婚事。亲事说成后,葛品连家无房屋,暂时入赘喻敬天家成亲,说定租到房子就搬出另住。这是同治十一年(1872年)三月的事。
葛品连入赘秀姑继父家后,每日都忙于在豆腐作坊上工,早出晚归。有时一遇活儿忙,干脆就睡在作坊里。一些市井无赖就乘机来侮辱调戏秀姑。喻敬天就催逼葛品连早点儿搬出去,家里可以清净一些。
有一天,葛品连得知杨乃武家住房有三楼三底,有一间余房,就托人向杨乃武商议承租。杨乃武同意出租,租金每月一千文。于是同年四月二十四日,葛品连与毕秀姑就搬进杨家。
杨乃武嫉恶如仇,对地痞流氓经常严加挞责,所以这伙人都既恨他又怕他。秀姑住进杨家后,就不再有流氓敢上门欺负秀姑了。
秀姑手脚勤快,粗细活儿都会做,乃武夫妻待她很好。秀姑从小跟父亲认识几个字,人又聪明伶俐,年纪又轻,乃武夫妻把她做亲女儿般看待。秀姑叫杨乃武夫妻伯父伯母,叫乃武的姐姐杨菊贞为姑妈。葛品连有时宿在豆腐作坊,詹新风常叫秀姑一起吃饭,如同一家人。秀姑有时请杨乃武教她读书念经,杨乃武也毫不避嫌。
日子一久,谣言就起来了。一些市井无赖和平日与杨乃武不相往来、心存嫉恨的人,就放出流言,说杨乃武奸占了小白菜,并画了一张“羊(杨)吃白菜”的漫画,趁夜贴在杨乃武的门墙上。
俗话说:“好话不出门,恶言传千里。”此事自然很快传到葛品连耳里,从而引起葛品连的怀疑。葛品连有几个晚上潜回家中,在屋外门檐下偷听。有两次他偷听到杨乃武在自己书房里教秀姑读书、念经、写字,并没有听到其他私话、情话,但他心里老觉得流言可畏。
杨菊贞也在外面听到类似的流言,就如实告诉了杨乃武与詹新风。一家人商议,为了避嫌,叫葛品连搬出去。有一天,葛品连回家,杨乃武向葛品连讨取所欠房租,并说明房屋要收回自用。葛品连也考虑到应该避免流言,就于同治十二年闰六月(1873年)搬出杨家,另寻房屋。
葛品连搬出杨家后,一些无赖又寻机上门滋事。余杭知县刘锡彤有个儿子叫刘海升,是个花花太岁。他素知秀姑貌美而艳,早思染指。他手下有个女佣,于他也早已有私。这女佣为了讨好刘海升,自告奋勇去秀姑家,说县衙里有点儿私活儿,要请秀姑去做。秀姑见是衙门来的,又带了礼物,不敢不去,就锁了房门,跟着去了女佣家。不曾想一走进房间,刘公子已先在,起身相迎。佣妇随即起身反锁房门而去。刘海升就用暴力强奸了秀姑。秀姑慑于刘公子的权势,又怕张扬出去被丈夫知道,所以也不敢声张。
不料女佣将这事泄露给了一个叫何春芳的无赖。何春芳也早想染指秀姑,就于一天下午潜至葛家,登楼入室,拥秀姑施加暴力,并威胁秀姑,如不顺从,就将秀姑与刘公子私通之事告诉葛品连。秀姑力拒不从,正推拒叫嚷时,正好赶上葛品连从外面回来。何春芳不但毫不畏惧,反而悻悻然大骂而去。葛品连不恤秀姑委屈,痛打秀姑,说这么多的风言风语,肯定是秀姑平日自己不检点引起的。秀姑气得把头发剪掉,要到庵堂当尼姑。众亲戚一齐来劝,葛品连也觉得自己打秀姑打得不对,有些后悔,夫妻又渐渐和好起来。
是年(1873年)十月初七,葛品连身发寒热,双膝红肿。秀姑劝他在家休息两天,葛品连不听,仍是起床吃粥,披着衣服匆匆去了豆腐作坊。他两天都睡在作坊里,没有回家过夜。初九日早晨,他由作坊回家,路过点心店,感到腹饥,就买了个粉团吃,半路上就呕吐起来,快到家门时,已经面色苍白,身体发抖,呻吟不止。秀姑赶忙扶他上楼,侍候他睡下。葛品连叫冷,秀姑问他发病情由。他说两天都发冷发热,担心因为体弱气虚得了疾症,叫秀姑拿出钱托人去买了东洋参、桂圆。买来后,秀姑就为他煎汤,喂他服下。下午,葛品连喉中痰响,口吐白沫,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秀姑急忙去请了医生,说是痧症。晚上,葛品连气绝身亡,秀姑撞床痛哭。品连的母亲沈喻氏为他换衣,当时尸身正常,并无异状,在场的人也无任何怀疑,认是病死。
葛品连死时,正是十月小阳春天气,气候很暖,品连体胖,至初十日夜准备入殓时,尸体已发变,口鼻里有淡黑色血水流出。葛品连的干妈见此就对沈喻氏说:“品连死得可疑,慢点收殓。”两人即盘问秀姑。秀姑说只喝过一碗桂圆参汤,其他什么也没服过。沈喻氏唤来地保,请代缮陈词,到县衙门喊告。呈词只说尸体发变,死因不明,请官相验,既未说服毒,也未涉及秀姑。
十一日,沈喻氏到县衙喊告。知县刘锡彤听说出了命案,看过呈词,即令打马轿,带了仵卒(验尸的衙役)、门丁、差役到了现场。
适逢一个叫陈竹山的绅士,这天在县衙为一个师爷看病,听说出了命案,死者是小白菜的丈夫葛品连。由于陈与杨乃武素有积怨,杨曾痛骂陈是士林败类,陈对杨记恨于心。于是陈竹山就去请见刘锡彤,把葛品连曾居杨家,杨乃武私奸小白菜的谣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锡彤。并说葛品连搬出杨家后,小白菜经常与丈夫吵闹,把头发都剪了。现在葛品连暴死,其中定有别情,请刘锡彤认真访察。
刘锡彤心中也产生了成见,怀疑这条命案也许与杨乃武有关,而且杨乃武曾顶撞过他,还写过谤诗,讽刺过他。他一直就认为杨乃武是个不安分的人。刘即打轿前往验尸。由于有了先见,验尸时十分草率,银针根本没按规定擦洗,就认定是银针变色,认作服毒。仵卒含糊其辞,将结果填入尸单。刘锡彤即认定这是一起服毒身死案,且已经听信陈竹山之言,怀疑此案与杨乃武及小白菜葛毕氏有关,当即将秀姑带回衙门。
当天刘锡彤即坐堂亲审,追问秀姑毒药从何而来,问了半天没有结果。晚上再审时,刘就逼问秀姑曾与哪些人通奸。秀姑心知刘知县的儿子也强奸过她,但她不敢说,只说没有与人通奸过。刘又追问她与杨乃武是否有私情?杨乃武怎样调戏她,私通过几次?秀姑说:杨二先生是好人,全家待她如亲生女儿,并无通奸情事。
由于刘锡彤一再追问她曾与何人通奸,刘海升、何春芳贼胆心虚,生怕秀姑供出他二人调戏强奸秀姑之事,牵连进去,所以他们连夜找人到监狱诱骗、恐吓秀姑。来人对秀姑说:你丈夫已验明是毒死,这是逆伦大案,要凌迟处死。你要想活命,就只有说是别人给你毒药,叫你毒死亲夫。外面早传你与杨乃武有奸私,你要是招供说是杨乃武给你毒药,你就不会问死罪了。杨乃武是新科举人,有功名,面子大,也不会判死罪。来人并嘱咐秀姑,绝不能供出刘公子之事,要是诬陷了好人,罪上加罪,那就更不会活命了。
再审之时,刘锡彤动了大刑,秀姑熬刑不过,只得照来人所说之话供了。说杨乃武本月初五曾到她家,给她一包药。她丈夫发病,就是把这包药吃下去的。
刘锡彤取了秀姑的口供,立即传讯杨乃武。杨因为是新科举人,不便坐堂审问,刘锡彤就与他在花厅相见。刘辟首就问杨乃武用何种毒药毒死了葛品连,杨乃武怒斥刘锡彤凭空捏造。刘出示秀姑口供,杨坚称绝无此事,愤然离去。刘锡彤因为杨乃武是新科举人,不便扣押审讯,即呈请杭州府革去杨举人的功名。但不等扬州府的批文到,第二天即升堂传讯杨乃武。杨坚强不屈,刘即令动刑。一连审了三次,大刑都用上了,夹棍之下,杨昏死了三次,又用凉水泼醒,最后用烧红的火砖,令杨乃武跪下,烫得两膝焦烂,但杨仍不肯承认。刘曾提秀姑对质,秀姑畏刑,仍照前诬供;杨仍坚不承认。
刘锡彤仅仅据此,就认定案情已明,申详上司杭府审判定罪。杭州知府陈鲁是军功出身,粗识文字,看不起读书人,又知杨惯作谤诗,毁谤官府,也知杨曾挑起包前镇粮案,就认定杨乃武是个不守本分之人。陈鲁第一次提审时,即以大刑侍候。一刑不供,再用一刑,跪火砖,跪钉板,一连几堂,在夹棍之下,杨又几次死去。最后实在熬刑不过,只得诬服。陈鲁按律,轻率定了“葛毕氏凌迟处死;杨乃武斩立决”之罪,于十一月初六日审定结案后,上报浙江按察使蒯贺荪,审解浙江巡抚杨昌浚。
杨乃武一案初定,立即闻传全省,说是科举人***了一件谋夫夺妻的凶案,众口一词,指斥杨乃武为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不过同情杨乃武的也大有人在,认为杨平日为人,刚正不阿,不会做出这种欺天害理之事,对此案持怀疑观望态度。结果还要看按察巡抚的审讯裁决。
知府审结,拟罪杨乃武是斩立决。他一家人陷入极大的悲愤混乱中,认为家破人亡在即。杨妻詹新风哭得死去活来。杨乃武的姐姐杨菊贞,姐弟情深,相知也最切,她不相信弟弟会做出这种事。她听县衙差役说,县审府审,对杨乃武和小白菜动用了大刑。她认定是屈打成招,受刑不过,信口乱供。她又从庙里求签,找算命先生测字,都说到一定时期,定会有人出面替杨乃武洗冤。这虽系迷信,但是也的确坚定了杨菊贞救弟的决心,也使她深信弟弟不会做这种事。她又遍访见证人,发现了许多疑点漏洞。她回家见到詹新风,詹新风已三天滴水未进。她扑到床上,抱着詹新风放声大哭,边哭边对詹新风说:“你不要痛坏了身子,二弟还有救。”她把这几天求神问卜,访问证人的情况,都告诉了詹新风,说这是黑天大冤枉,是余杭县、杭州府陷害好人,乃武决不会做这种事,天外还会有天。随即她们商议决定到省里告冤状为二弟申冤。清朝规定女人不能递呈现告状。就用乃武不满十岁的儿子荣绪的名义,由舅父詹善政做“被告”,到省里向臬司衙门、抚署藩署投状告冤。这时,正是陈鲁已将全案报到按察使署的时候。
这时的浙江按察使为蒯贺荪,此人既愚而愎,遇事敷衍,从不体察民情,办事惯看上司风色,偏好接受下属贿赂。杨乃武一案到了臬司,蒯贺荪即审问了一堂。对杨菊贞的喊冤,批斥不理。即照陈鲁所拟罪名,题送抚署会审。
浙江巡抚杨昌浚,早年在罗泽南、曾国藩手下办湘练,与太平军作战;同治元年随左宗棠入浙立了些战功,由左保荐,于同治九年被任为浙抚。杨昌浚为人擅权自恣,刚愎自用,却自诩明断,洞察民情。接到此案后,他曾亲自审讯过一次,并派一候补知县去余杭密查。密查委员未到余杭,刘锡彤已经得信,便与幕客商议,做了准备与布置。密查委员偏听刘锡彤编好的一套,便信以为实,未再做任何查访,在县署住了几天,认为此案“无枉无滥”,回省禀复。杨昌浚为表示对此案的重视,又布置了一次三司会审,认为案情确实,照府审原拟罪名,杨乃武斩立决,葛毕氏凌迟处死,勘题上报。这种逆伦谋杀大案,巡抚是关键性最后一审,如无特殊情况,是难以变动了。
消息传开,原先认为案情可疑,同情杨乃武的人,也都认为是真实无枉了,对杨乃武不仅不再同情,还深痛杨乃武竟做出这种叫人难以容忍的恶事,认为这是浙江读书人的奇耻大辱,同声咒骂杨乃武该死,唯恐其不速置重刑,以为士林无耻者戒。
杨菊贞的第一次上告失败了。但是她不死心,案情尚未通天,不能让它冤沉海底。她鼓起勇气,决心上京告“御状”。她和詹新风合计之后,决定变卖家中地产,抵押自己的房屋。房屋买主素慕杨乃武正气,虽然押了房子,却告诉杨菊贞和詹新风暂不必做搬家之想。杨菊贞拿了变卖来的钱,托人买通了牢头狱卒,入狱探监。姐弟二人见后相抱痛哭。杨乃武听姐姐说要上京告状鸣冤,不肯同意,说天下一般黑,京官疆吏一窝生。尤其想到贤妻爱姊这样弱女子,千里风尘上北京,不仅路上冒风险,京控不准反遭殃,就劝姐姐死了这条心。又说现在是四月,离秋决还有几个月,希望家里人来监里多见几次面。杨菊贞又痛哭失声,抚摸着杨乃武两腿创伤,说做姐的冒死也要上京告冤状,不到黄河心不死,要乃武亲自写诉状,把冤情说透。同牢的囚犯都为之感动,劝杨乃武死马当活马医。杨乃武感到姐姐词情恳切,想到上告也是死,不告也是死,接受了姐姐的哀求,同意亲写状词。
诉状写完后,杨菊贞身背“黄榜”(用黄纸写的冤状),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尽辛苦,两个多月才到了北京,即向都察院投状控诉。都察院接到诉状,未加审理,便派人将杨菊贞等一行押解回浙,并咨浙江巡抚杨昌浚,认真审理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