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言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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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胡雪岩的这个保证,药农们都放了心,药材供应的问题也顺利解决了。
报纸的效果果然很好,连直隶一带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天,来了一位张家口的商人,指定要“诸葛行军散”,说北京“同仁堂”药虽齐,却没有行军散见效快。
刘中医听到来人拿“同仁堂”的药作比,喜得合不拢嘴:“你是说我们的药有‘同仁堂’不及之处?”
来人道:“没错,我们也是从别人手中弄到你们的药,发现确实有几样药,‘同仁堂’无法比,你们的药够劲儿,去病快。”
刘中医捋着胡子道:“这就是了,我的药都符合两个标准。一个是准,保证对症下药,你看我的药,没有一样向你吹嘘包治百病。什么病能治,什么病不能治,区分得清清楚楚。另一个是狠,保证药量下够,让你一剂见效,不花冤枉钱。”
商人夸奖道:“老先生讲的极是。药是济贫之物,富人不怕买不起,穷人却有这种担心。有的医生,一剂接一剂,剂剂不能见效,真是坑了穷人。”
胡雪岩在一旁听着,对自己办店的方针也有了准备。不久“胡庆余堂”建成,胡雪岩亲自手书了“戒欺”两个大字,让人拓在匾上,挂到了药店正堂。
“戒欺”大字旁边,附了几行小字:“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余存心济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惟望诸君心余之心,采办务真,修别务精,不致欺余以欺世人,是则造福冥冥,谓诸君之善为余谋也可,谓诸君之善自为谋也可。”
开张之日,胡雪岩身穿官服,头戴顶戴,亲自在店内招揽客人。
有一位农民手捧着药,和店里的伙计嘟囔了几句,随后又悻悻地挤出人群,站在了大门口。
胡雪岩赶忙挤了出去,走到农民身边,问道:“这位大伯,为什么不甚高兴?”
那农民把手中的药包窸窸窣窣地打开:“胡老爷,你自己看一看。”
初看上去,包内的剂药各自色泽纯正,没有异样。仔细分辨,那桔梗上边分明有些斑点儿。
店伙计说这小斑点,不碍药效,老农说不过他,只好在一旁闷站着。
胡雪岩忙叫来管事,要他赶快替老人换药。
这可是那老农没想到的。回到家,药到病除。“胡老爷这样的大官,还能过问这么琐碎的事。胡老爷的店可真是天字第一号。”老农逢人便夸。
天字第一号倒说不上,北边还有历史更长的“同仁堂”。不过在整个南方,“胡庆余堂”确实声名不菲。两堂一南一北,俨然又是“北票南庄”的格局。
后来左宗棠西征,胡雪岩转运输将之外,更兼送行军成药,为左宗棠人马平叛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胡雪岩善用广告,商人辐射不到的地方,便搞邮寄。在药品的生产与销售上,自设胶厂、鹿园,另设饮片、参燕、切药、丸散、采选、炮制、细货、储胶、配制、细料、邮寄十一个部门,实行一条龙配套作业。
左宗棠力荐辟谣
其时,曾国荃攻破南京。洪秀全已在半年前归天,李秀成携了年幼的福王,匆匆夺路而逃。出城不远,李秀成即被人认出,为清兵捕获。
护送福王的太平军残部,拼命向浙江方向逃去,左宗棠率部堵截。太平军见浙江不得入,便边打边退,一直退到福建。
曾国荃攻下金陵,立了头功,左宗棠也不甘示弱。当初,曾国藩未到金陵,误信探报,上奏朝廷,说长毛头目,或死或俘,已一网打尽。及至幼福王逃走的消息确实,左宗棠志得意满,上书攻讦曾国藩谎报军功。朝廷知道左宗棠的脾气,也不以为意,下旨命他率军猛冲。等捕获逆贼幼福王之后,再行加赏。
左宗棠率部一路追到福建,他也不急,慢慢悠悠地打。按照他给胡雪岩的讲法:“只要在打仗,就不怕没饷银。”
胡雪岩也深知左宗棠诡计多端,也就慢慢悠悠配合他购置军械。一晃,几年又过去了。
在闽的左宗棠这时却又接到了几封指责胡雪岩的信。看来,与胡雪岩结怨之人还真不少。
胡雪岩拒绝冒领,痛打了那位商人后,就已经招来人怨。
后来胡雪岩设善局,自己报效的银两不够,便又想出了歪点子,实行强捐。
杭州城有好多富户,太平军来时,他们投顺了太平军;太平军失利,杭州光复,他们又跟着回来了。
左宗棠要处置他们,把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胡雪岩觉得不妥,认为伤了富户,地方工商要恢复起来就很困难。左宗棠曾经问过胡雪岩,杭州光复后,当务之急是什么。胡雪岩曾回答说,一是恢复秩序,二是振兴工商。
振兴工商当然不能光靠胡雪岩一人。胡雪岩之外,杭州的大户有上千家。他们各详一业,是地方就业和税源的可靠保证。
出于这种考虑,左宗棠听了胡雪岩之言,没有没收这几百家投顺过太平军的富户的财产。
等到胡雪岩设善局,自己垫进去的银两不够了,就派人挨家去劝捐。有些富户感念胡雪岩保护之恩,又觉着善局的确得由众人支撑,就爽快地捐了银两。
也有那不明理的,还怪胡雪岩多事,装聋作哑,不肯认捐。
胡雪岩心想,这种见风吹两面倒的人,不给他一点儿厉害,他就不知所以。一催再催之后,胡雪岩运动了官府,上门抓人,要他们从实交代投靠太平军时候所干的坏事。
其实这些富户中哪有几家真的投靠过太平军?他们不过是逃避不及,又不甘家产被掳,表面投顺而已。
不过衙门这一抓一打,也真打怕了一些富户。一个个都乖乖交出了应捐之数。
这些人背地里恨透了胡雪岩,于是就怂恿有些头脸,又没有坏名声的士绅联名写信,向左宗棠告状,说胡雪岩串通歹人,横行乡里。
另外一件事是因为胡雪岩设“义渡局”。
胡雪岩做跑街那会儿,手头还十分拮据。
那时他经常得渡过钱塘江,到南岸去催收贷款。钱塘江上全是私人备船,满一船人后摆渡过去,每人出若干银两。
有一天船到江心,船夫停桨,把船稳在了那里,要挨个儿收钱。胡雪岩一摸口袋,坏了,忘了带钱。那船夫收钱收到胡雪岩面前,站着不动了。胡雪岩忙向他解释,自己今天是事急昏头,把钱忘在了家里。
船夫一脸横肉,无论胡雪岩怎么解释,总是不听,非要逼着胡雪岩跳江。
那江面足有四五里之宽,胡雪岩哪里有那么好的水性。情急之下,胡雪岩说把上褂留下来做抵押。那船夫却不依不饶,说拿衣服做抵押可以,你的褂子太烂,早就不值钱了,除非你把裤子也一并留下来。情急之下,胡雪岩便要跳江。
这时有一个人实在看不过去,就自己掏了银子,要替胡雪岩垫上。
那船夫分明是要把胡雪岩欺负到底,说别人的钱他不收,非得要胡雪岩的不可。
这下动了众怒,众人一齐喝斥船夫。船夫见人多不好惹,这才收了那人代垫的钱。
受此羞辱之后,胡雪岩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自己有了钱,一定要买只船摆在那里,义务渡人。
一等就等了十年。在胡雪岩的事业稍稍有了基础,刚有了设渡船的念头时,‘长毛’的人马打到了杭州。
又经几年战乱,胡雪岩稍稍安顿下来,即派人订购了大小船十只,雇了船夫,义务摆渡过往行人,称作“义渡局”。所有开支,均从自己蚕丝生意的红利中垫支。
不过胡雪岩做这事却欠考虑。
钱塘江有几十户人家,世代都靠摆渡行人为生。义渡局一成立,虽然船少了些,人们只要没急事,宁可等上几个时辰,都愿意乘义渡局的船过江。这一下,基本上是断了这几十户人家的生路。
就有几个好事的年轻船夫,趁了天黑没人,凿沉了两只义渡局的船。
胡雪岩一听大为生气,就报了官府追查。追查到之后,每人受了皮肉之苦不说,还得负责维修凿沉的船只。
因为胡雪岩有官府作后盾,这些船户只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背地里,他们却称胡雪岩为大魔王。
有了这几件事,有关胡雪岩的谣传便多了起来。有人说胡雪岩开设善局,留了不少良女,最后都充了姬妾;有人说胡雪岩开的善局,本来就是一个买卖人口的场所,那些认领的人其实是胡雪岩雇来的,目的是把这些孩子引得远远的卖了,无人知晓。还有人翻出旧账,说杭州城置办军备、粮食的钱大部分都被胡雪岩私吞。
适逢左宗棠的长子孝威路过杭州,有好事的士绅便私下设宴,告诉孝威有关胡雪岩的事。
孝威不知就里。等他去拜访胡雪岩时,见胡雪岩家果然气派非凡。在他去胡府前,曾有人指着一栋画楼说:“那就是胡雪岩蓄姬的地方。”
孝威就有意问胡雪岩:“胡叔叔,那栋楼真是气派呀!是谁的住所呀?”
胡雪岩哈哈大笑:“那是我家室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委屈了她们。”
孝威见胡雪岩面露得意之色,更加确信别人所讲属实。回去在给左宗棠的信中,就把自己在杭州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左宗棠。最后还评价说:“若果属实,胡叔叔品格当打折扣。是否该用此人办事,还望父亲大人三思。”
左宗棠知道儿子从来不关心外间杂事,一心读书。这封信却一反常态,有所评点指斥。看来必是听了谗言,心中不知所措。
左宗棠为求谨慎,暗中派人访察。孝威第二次来信时,左宗棠心里已经有了谱。于是回信说:
“胡雪岩人虽出于商贾,却有豪侠之概。前次浙亡时,曾出死力相救。上年入浙,渠办赈抚,亦实有功桑梓。”
几句话,先把自己对胡雪岩的总体印象讲清楚了。然后针对流言,给孝威分析说:“外间因请事未遂,又有冒领难民子女者来被峻拒,故不免蜚语加之。我上年已有所闻,细加察之,尚无其事。至其广置妾媵,乃从前杭州未复时事。古人云:人必好色也,然后人疑其淫。谓其自取之道则可耳。”
最后,左宗棠叮嘱孝威:“现在伊尚未来闽,我亦未再催。尔于此事,既有所闻,自当禀知。但不宜向人多言,至惹议论。”
左宗棠之信,为胡雪岩开脱非议,无非是看胡雪岩是个人才,可以放心使用。
不过,左宗棠有一点是错了。“至其广置妾媵,乃从前杭州未复时事。”但孝威相当认真,在回信中告诉他父亲。胡雪岩姬妾成群,乃他亲眼看见,也是胡雪岩亲口承认的。
左宗棠还是派人去看了实际情形,果然像自己儿子所说,胡雪岩此时已有七个姬妾。
左宗棠再次回信时,没有否认孝威所举这一事实。他引用胡林翼的故事,以证明自己对胡雪岩在这一方面行为的宽恕是有道理的。
胡林翼年轻之时,投靠江忠源门下。有人报告江忠源说,胡林翼人甚好色,常微服逛窑子,通宵不归。
江忠源对来报告的人,只是冷淡地应了声:“知道了。”私下对幕僚说:“我看胡林翼是个人才,早晚有一日,朝廷是要有求于他的。那时他一忙起来,恐怕连逛窑子的时间也不会有了。现在他年轻,就由着他先轻松轻松吧。”
日后胡林翼负责长江水务,果然每日忙于政事,无暇旁顾,最后累死在任上。
左宗棠对儿子孝威说,“古今凡雄才,无人以小节定进止。胡光墉为国家效劳的多,有些享受,也就不必责之过苛。”
不过胡雪岩招非议的地方甚多。有乡绅与李鸿章门下过从甚密,曾经暗示他可借此非议参奏左宗棠,以见其用人不力。该门人自知力薄,所言不足以动天廷,于是便把有关胡雪岩的传言讲给了新上任的上海道。上海道在奏议他事时,附了一段文字,概述胡光墉之为人不当一面。朝廷因为正用得着左宗棠,也不便得罪他,便在诏书中附了一笔,命左宗棠严加督责属下,不得出现于官声无光之事。
上海道僚属中与左宗棠属有交情者,早就把这一曲折传了过去。所以虽然朝廷不明讲,左宗棠也明白其所指,在同治五年十一月的奏折中,左宗棠历述胡雪岩鞠躬尽瘁之做事态度,并极力为胡雪岩招忌讲明因由。左宗棠说:“道员胡光墉敢作敢当,不避嫌怨。从前在浙历办军粮军火,实为缓急可恃。咸丰十一年冬杭城垂陷,胡光墉航海运粮,兼备子药,力图援应。载至钱塘江,为重围所阻,心力俱瘁。至今言之,犹有遗憾。臣入浙以后,委任益专,卒得其力。实属深明大义不可多得之员。”
最后左宗棠总结说:“惟切直太过,每招人忌。……臣稔知其任事之诚,招忌之故。”
明说胡光墉为“不可多得之员”,无非是向朝廷表明,我左宗棠对胡光墉早已刮目相看,这样力荐,朝廷自然不能不考虑疆臣之意见。而何况招人所忌,乃“切直太过”、“任事之诚”所致。朝廷见左宗棠这么明确表了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