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年归去来(2)

作者:李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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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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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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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610字

2011年3月3日早晨7点30分,我来到凡客旗下的物流公司如风达北京昌平配送站。站点设置在昌平区沙河一住宅小区里。这时候,有二十来位员工穿着背后印着“vancl”的黑色羽绒服领取货物。他们戴着红色的摩托车头盔,腿上绑着内里带毛的皮护腿——当天气温是8c~3c。配送员张龙来自甘肃,褐色的面孔因为日晒风吹而发红,他自己的力帆摩托车后座载着26个印着“vancl”logo的牛皮纸包装盒,我离开时,他正在加固绳子。


我与一凡客员工跟随站长助理邢玉通出发,目的地是回龙观,他开着一辆松花江牌的自家小面包车。从抵达客户小区起计算,完成一单货的交易大约需要十分钟时间。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客户问:“为什么你们有内裤,没有内衣?”邢玉通笑着说:“我们公司会马上增加新的品种。”那客户又问:“今天怎么来了三个人?”邢玉通继续笑着说:“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将用最好的服务。”客户“嘿嘿”笑起来。


最开始的海淀站分为海淀站、上地站;分出的海淀站又分为万柳、海淀、中关村三站;上地站又分为昌平、上地、清河三站;昌平站又将分为昌平、回龙观两站。如同细胞分裂生殖一样,从2010年5月起,不足一年的时间,如风达海淀站已扩张为七个站。


截至2011年3月,如风达在全国开通了25个城市送货服务,有站点九十多个,员工两千六百多名。在如风达总经理李红义的规划里,2011年年底员工人数将达到一万人。2009年年底,这个数字才一百多。2008年的时候,如风达尚需要接外面的活计来养活自己,2009年陈年就告诉李红义,只做凡客的生意。如风达现在每天送货七万多单,承载了凡客53%的运货量(其余由第三方物流公司负责)。


终端消费者所接触到的凡客是这样一家公司:面带微笑、穿着干净的配送员;结实、讲究的牛皮纸包装盒;价廉物美的衣服;三十天内免费无条件退换货的服务。


它还在不断进化:2010年圆领恤有三百多款花色,2011年增加到一千五百多款花色,以避免用户撞衫的抱怨;它在西班牙、美国、日本、韩国寻找设计师合作,试图将全球最新的流行趋势带给客户;它不断增加品类,包括跟服装不相干的体温计、煮蛋器、台灯等家居用品。


它试图更快、更多、更highfashion,试图在消费者生活的每个角落都印上“vancl”的logo。你以为陈年想打造一个网上的zara,实际他在做一个网上的zara宜家。


凡客变成了代工厂眼里的香饽饽,他们主动找上门来,愿意接受凡客严苛、挑剔的条件。凡客供应商之一、江阴福汇纺织有限公司高管黄得原说,一般公司100件如果出现五个次点(比如线头等),可以容忍。但凡客不能容忍任何一个次点,只要有次点它都会退货、返厂整修。“但是,凡客的订单量大。”


2010年,凡客平均每天产生八万个左右订单。卖得最好的产品是价值29元的圆领恤,总共卖出400万件。2011年,他们希望这个数字达到1000万件。江阴福汇纺织2010年为凡客加工了27万件圆领恤,2011年的订单是100万件。


2007年,陈年创办凡客,定下的“雄心壮志”是2010年销售收入有两三亿元。这位前卓越网副总裁想的是,“卓越六年过亿,那vancl三年过亿就很成功了。我真的很恍惚啊,第一年就超过一亿、奔着两亿去了”。


现在他的愿景修改为,2015年凡客销售额达1500亿元,有1亿用户在购买凡客产品,卖出15亿甚至更多产品,公司员工达到20万人,另有40万生产线工人为凡客服务。


野心勃勃的少年。


这个从小就不安分的人,野心勃勃。


1969年4月,陈年出生于山西省闻喜县薛店镇丰乐庄。丰乐庄地处黄土高原,当地地势被叫做“塬”,村民在塬上挖窑洞做居所。陈年的父亲是闻喜县第一位考上北京大学的大学生。他的母亲出身北京高干家庭,与他父亲是大学同学。在他父亲在老家已结婚的情况下,他的母亲带着身孕来到丰乐庄,在陈家生下陈年。当时陈年父亲在武汉接受知识分子再教育,陈年母亲天天盼着他回家,白天等不着晚上接着等,问陈年奶奶:“妈,他晚上回来过没有?”但是,陈父没有回来,可能是因为接受再教育中途跑回家的话,会遭到处理。在陈年出生25天之后,久等他父亲不归的母亲离开了丰乐庄,将他留给了他奶奶。


陈年在他的自传体《归去来》一书中写道,直到19岁,他才在北京第一次见到他母亲,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


奶奶既当爹又当妈地一手拉扯大陈年。那时候孩子没奶吃,陈年奶奶弄来一只羊,煮羊奶给他喝。他长得瘦小,大脑袋支在细脖子上,晃悠悠的,好像会轻易折断。他和另外三个没妈的堂兄弟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每天给他们做面条、蒸馒头吃。家里穷,没有白面,是黑黑的高粱面,更吃不到肉。在陈年小学老师张金桃的印象里,陈年经常生病发烧,总夹着一支体温计。张金桃家和陈年家是邻居,她的丈夫和陈年父亲是发小,两家有几代人的交情。陈年不到一岁时,她曾去过天津看望陈年母亲并告诉她:“奶奶管得挺好的,你别操心了。”当时陈母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掉眼泪,托张金桃带了一大堆当时最时髦的营养品炼乳回乡。陈年的小学同学畅金娟记得,老师问大家:你们最爱的人是谁?同学们都说爸爸妈妈,陈年写的是奶奶和爷爷。“那次我看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看起来很可怜。其他同学兴高采烈的,他一个呆呆的。”


陈年在中学时一度去大连,与生父和继母居住在一起。他没有怎么读高中,就跑回了家。村里人猜测,毕竟和继母隔了一层,不好处。回老家后,他做了薛店镇中学的英语老师。教了一阵子书,他又返回大连读高中,考上了大连理工大学,在大学又中途辍学。之后,他去了北京,追逐他的文学青年梦。


陈年大舅妈(实际是他堂兄的大舅妈,陈年亦称呼大舅妈,下同)回忆,陈年20世纪90年代初到北京,没地方住,在桥洞里睡了半个月,每天买些榨菜、方便面吃。他给奶奶写信说没钱,奶奶卖了家里的粮食,凑了一百多元,寄给了他。这是奶奶去世后,有一年清明节陈年回来,讲给大舅妈听的。说起这事,陈年眼睛都红了。


在去卓越网之前,陈年的朋友、专栏作家许知远问:“为何非要做生意?”陈年说,这个社会太势利了,在这个时代证明你自己的方法就是挣更多的钱。


我问陈年,金钱对你意味着什么?他说:“金钱是游戏规则,更多的金钱意味着,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你也可以让更多的人过得富足。金钱是最公平的。”


摆脱贫穷,是陈年渴求成功最初的动力。即使在他符合社会通常的“成功”定义的时候,他也没有装腔作势地说,我不是为了钱。钱能解决很多问题,这是一个困居塬上窑洞的少年最朴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