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怒波,残忍还是美好?(5)

作者:李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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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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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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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92字

中坤的“独裁者”。


2010年3月21日上午,中坤集团董事长黄怒波与集团高管在黟县梓路寺检查工程进度,这是他投资一亿元重修的唐代名刹,预定该年6月迎接香客。一进梓路寺,黄怒波微昂着头,踱着平缓的步子,在寺庙里四处指指点点。中坤集团总裁焦青立即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小本子,赶紧记录下老板的吩咐。


黄怒波身高一米九,和他说话需要仰着头。他即使坐着,也比人高出一截。在梓路寺住持的房间里,黄怒波听取黟县分公司管理层的汇报。他右手搭在椅背上,跷着腿,左手指着汇报材料指指点点。焦青则双腿并立,低头记笔记。中坤高管们讨论寺庙的公共厕所建在哪里的时候,黄怒波虚指着材料:“你们不要讨论了,听我的,建在这里。”焦青回答:“这样太麻烦,需要重新把水泥打掉,安装水管……”黄怒波说:“别凑合,给我修好一点,别像个茅房似的。这个庙的一草一木都在我脑子里,我了如指掌,我说建在哪就哪。别唠叨了,过!”


如连珠炮似的,黄怒波不断地重复:“这个问题别叨叨了,过!”他平均三四分钟处理一个问题。


在梓路寺开会时,中坤在黟县的工程部负责人赵伟手机响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摁断铃声。私下里,赵伟告诉我:“当时我连扔掉手机的心情都有,幸亏那是在寺庙,黄总又忙于吩咐工作,要在平常,肯定要骂我了。”


在梓路寺住持房间,黄怒波眼睛一瞟,看到墙上有两颗钉子,立即板起脸问:“这是怎么回事?”住持解释说是当地县政协主席给他写的一幅字,原先挂在那里,后来撤下来了。黄怒波说:“佛门净地,可不能随便钉钉子。”住持连声说:“是、是、是……”


黄怒波发现寺庙大门右侧有个房间关着的,就追问怎么回事。员工解释说是建筑施工方怕材料被偷,把门锁起来了。黄怒波马上说:“下午给我解决,大白天寺庙的门不能关着,听见没有!”


在奇墅湖,黄怒波眼尖,发现湖边有垃圾,立即厉声问:“怎么回事?”中坤集团副总裁姚勇面色有点难看,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黄怒波说:“你这里的保安不是没事干吗?叫他们来捡垃圾!”姚勇赶紧回身,小跑着挥手大声吆喝保安过来。


黄怒波如君王驾临一般,威风凛凛地巡视着他的领地。他的下属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他在谈工作的时候,像奥林匹斯神殿里的宙斯,挥舞着神杖,噼里啪啦的闪电围绕着他如蛇一般乱窜。


黄怒波笑眯眯地告诉我,有时候董事长办公室里的女孩眼巴巴地望着他,问:黄总,您的东西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走啊?他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们安静得很,鸦雀无声,不敢大声说话。“我估计我一走,办公室该放鞭炮了。”他笑了起来。


黟县中坤工程部负责人赵伟的母亲与黄怒波是初中同学,她告诉黄怒波:“赵伟见你时,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黄怒波说:“不应该呀,我对他们挺好的。哦,赵伟以前吃饭喜欢双臂合抱,倚靠在桌子上,这样不礼貌,我批评过他。”在他眼里,赵伟“挺内向的,话不多”,事实上赵伟私下和我们几个同龄人在一起时,有说有笑,非常活跃。


春节后黄怒波见黄玉弟干得累,就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多锻炼身体。结果黄玉弟到健身房锻炼,因为用力过猛,也是因为年龄大了,他已57岁了,第二天腿痛得不行。再到医院一查,发现骨质增生的问题。但他不敢告诉黄怒波,怕他责怪:“早叫你锻炼身体,让你休息都休不好。”


我采访焦青时,刚开始他顾左右而言他,不着边际。因为采访时间只有一小时,之后他有个重要谈判。我急了,就说:“焦总,黄总说让您放心大胆地说,说真话就是了。”焦青这才放开来。黄怒波告诉我,焦青和他吃饭时,都是双腿并立,毕恭毕敬。“这种公司文化不太好。”他说。


黄怒波交代的事吩咐下来,焦青感觉“像屁股上挂了一串鞭炮一样,逼得你往前冲”。黄怒波若吩咐了事给他,有时五分钟后会打个电话询问这个事落实没有,一盯到底。“你没有退路,让你今天干完你就必须干完。”焦青说。


黄玉弟说:“他很急躁,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如果他跟你说话,你能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他还基本上跟你多对几句;如果你偏离了他的想法,马上就给你打回来。”


2003年,中坤开始做长河湾项目,焦青是负责人。当时,长河湾地块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单位,其中最大的是西直门长途客运站。这块地是当时海淀区治安最乱的地方,房子非常破旧,市政设施除了水电其他都没有。房子漏雨,雨水往房子里倒灌,还常发生倒墙事件。一赶上大雨天气,海淀区主管城建的副区长赶到那里,带着房管局的人,检查有无危险房,把人搬迁出来。这一直是区里乃至市里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并且,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因为有个长途客车站,有些犯罪人员下手偷了东西,或者溜门撬锁完了,夹着包就来车站随便上个车就走了。这不像火车还有时刻表,这里随时都有开车的,往什么方向走的都有。这块地在中坤进入之前,来了五六拨开发商,都摇着头走了。这反而激起了黄怒波的斗志。他说:“那咱们就啃这块硬骨头,把这事解决了。”长河湾拆迁到了最后阶段,还有十栋房子还僵持不下。黄怒波下了死命令:“焦青,这十栋房子我不想看到,十天后我就想看到平地。”


黄怒波的威权作风也影响了焦青。很温和地和我聊天的焦青,在工地上却是“凶神恶煞”,有些人对着他脑子就空白。焦青说:“我跟打仗一样玩命,就喜欢李云龙那个劲。”他抓大钟寺商业广场这个项目,选的人都是一个顶一个,“干不成我根本不会饶恕,也甭给我休息”。他手下有一位女高管,带着孩子到工地上班,得到焦青的表扬。


2002年,中坤经历了一场内乱,让黄怒波对人性的贪婪、残忍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至今未能释怀。


黄怒波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过这场内乱:“突一日,一位外边的合作者无意间问我,是否又有一家新公司,我大吃一惊。仔细查来,差点没惊掉了牙,气碎了心。原来,这些厮早就私自联合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还把公司的一层办公楼的产权也转到了他们的公司名下。几千万元也被搞乱了账,弄不清去向。可怜的我觉得自己像猴子被众人耍着表演玩。被戏弄的感觉深深激怒了我,那西北孤狼的野蛮和斗志充斥了心灵。


“一场酒后,我单身闯豺窝,踢奸贼,踹碎了门玻璃,把所有人统统赶出了公司大门,连夜从外地企业调保安调干部进京擒猴,封闭了所有人的办公室、电脑等。清查三天后,战果辉煌得让人悲痛欲绝。


“原来,几年中,那几个厮已完成了清‘猴’侧战略,财务、人事、重要部门,包括我的司机都已被洗脑策反。尽管所有人都是一一投奔我而来,但几年中,一是我基本不在北京;二是我脾气大、骂人多、哄人少;三是我定的财务报销制度严,那些人却串通了财务,拿破例报销、额外补贴迷住了不少员工;四是我采取的是强硬政策,那些厮运用了怀柔战术,往往是我在屋里训斥骂人,他们在门外等着安抚。我能训斥骂的都是关键部门的员工,他们也就收拢了置公司于死地的党徒。结果是,公司大量钱物被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一些地产项目被偷梁换柱以别的公司名义立项运行。而且,他们开会确定了‘起义’的日子。老天有眼,就在足以导致我家破猴困、公司倒闭的当口,这些厮东窗事发,露出了马脚。我命贱,活得简单,翻了脸,顾不得羞耻,压不住怒火。不出几日,这些厮已被统统扫地出门,而且保留了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黄怒波给我口述了当时的经过,时隔八年后,他依然十分愤怒,说到当初酒后一脚踹门时,他的右手握成一个拳头,猛地往前一击。


虽然黄怒波很细致地解释了内乱原因,但作为绝对控股和拥有绝对权威的民企老板,部下这种程度的反水依然少见。“民企没有一个不分裂的,人在经济利益面前心态容易失衡,他会认为凭什么挣这么多钱你是老板?他不想想资本是我挣的,项目是我拉来的。我过于信任人,但我的手段又过于强硬,他一下适应不了。而且连司机都是我亲自培养、调过来的,跟我多年,连他老婆的工作都是我解决的,最后也背叛了我。”


黄怒波感叹:“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人在金钱面前变得比野兽更残忍,强盗顶多拿刀枪抢个银行,他们却是从根子上要让你家破人亡。”


焦青说,那次内乱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董事长很严厉,有时不管三七二十一,骂得你狗血喷头,“但是黄总跟我说过一句话,‘焦青我骂你十句话,也可能就那么一句对,你就把那一句话记住,另外九句你忘了就完了’,对于批评或提醒,这些人不能正确看待。另外,黄总很仗义、豪爽,他会给你说个美好前程,但好多现实中是不能全部实现的,我觉得有这么一个愿望总比没愿望好。但是比如黄总跟那人说了一百条,九十九条都实现了,那人不记住这些好,只有一条没做到他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