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郑范陈贾张列传第二十六

作者:范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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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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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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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2694字

原文:


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也。少学《公羊春秋》。晚善《左氏传》,遂积精


深思,通达其旨,同学者皆师之。天凤中,将门人从刘歆讲正大义,歆美兴才,


使撰条例、章句、传诂,及校《三统历》。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长安,松以兴为长史,令还奉迎迁都。


更始诸将皆山东人,咸劝留洛阳。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一


朝建号,而山西雄桀争诛王莽,开关郊迎者,何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


高祖之旧德也。今久不抚之,臣恐百姓离心,盗贼复起矣。《春秋》书‘齐小白


入齐’,不称侯,未朝庙故也。今议者欲先定赤眉而后入关,是不识其本而争其


末,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虽卧洛阳,庸得安枕乎?”更始曰:“朕西决矣。”


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还拜凉州刺史。会天水有反


者,攻杀郡守,兴坐免。


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隗嚣,嚣虚心礼请,而兴耻为之屈,称疾


不起。嚣矜己自饰,常以为西伯复作,乃与诸将议自立为王。兴闻而说嚣曰:


“《春秋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间者诸将集


会,无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将军之听,无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积德之绪,加


之以睿圣,三分天下,尚服事殷。及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皆曰‘纣可


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还兵待时。高祖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今令德虽


明,世无宗周之祚,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


乃不可乎?惟将军察之。”嚣竟不称王。后遂广置职位,以自尊高。兴复止嚣曰:


“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孔子曰:‘惟


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于人也。无益于实,有损于


名,非尊上之意也。”嚣病之而止。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兴舍,益其秩礼。


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幸蒙覆载之恩,复


得全其性命。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


弗敢失坠。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


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


地,拥羌胡之众,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


足之臣。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


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愿留妻子独归葬,


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俱东。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荐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悦


《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宜侍帷幄,典


职机密。昔张仲在周,燕冀宣王,而诗人悦喜。惟陛下留听少察,以助万分。”


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往年以来,


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


之’。传曰:‘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百官降物,君不举,避移时,乐


奏鼓,祝用币,史用辞。’今孟夏,纯乾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夫国无善


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尧知鲧


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


郤縠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


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上


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让善之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


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自尔以来,率


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罚。天子贤圣之君,犹慈父之于孝子也。丁宁申戒,欲其反


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


意《洪范》之法,博采广谋,纳群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


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


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于津乡,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


遂与大司马吴汉俱击公孙述。述死,诏兴留屯成都。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


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是时丧乱之余,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教以化


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于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


莫不斟酌焉。世言《左氏》者多祖于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


兴去莲勺,后遂不复仕,客授阌乡,三公连辟不肯应,卒于家。子众。


众字仲师。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学,明《三统历》,作


《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于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


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众,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众谓松曰:


“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复风


众以“长者意,不可逆”。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荆闻而


奇之,亦不强也。及梁氏事败,宾客多坐之,惟众不染于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复留给事中。是时北匈


奴遣使求和亲。八年,显宗遣众持节使匈奴。众至北庭,虏欲令拜,众不为屈。


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


使随众还京师。朝议复欲遣使报之,众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


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


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复遣之,


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


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


报答,不敢为患。”帝不从,复遣众。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


恚恨,故遣兵围臣。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


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


之。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问众与单于急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众意气壮勇,虽苏


武不过。乃复召众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击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


使护西域。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众发兵救之。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


虏不敢犯。迁左冯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是时肃宗议复盐铁官,众谏以为不可。诏数切


责,至被奏劾,众执之不移。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其后受诏作《春秋删》十


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


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正议谏争。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


子亮为郎。众曾孙公业,自有传。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


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


“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


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


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


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


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鹜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


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


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如此,则胡、貊守关,


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


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称病乞身,邑不听,令乘传


使上党。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


山阳太守吕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并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


并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惭负二老,无颜于世。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


开口以为人师,愿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每有


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诏下其议。


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于云台。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升起


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


无因得立。”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升退而奏曰:


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艺,


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群下执事,莫能据正。


《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复以比类,亦希置立。《京》、


《费》已行,次复《高氏》,《春秋》之家,又有《驺》、《夹》。如今《左氏》、


《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奇异,并复求立,各


有所执,乖戾分争。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厌倦之听。孔


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


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老子》曰:“学道日损。”损


犹约也。又曰:“绝学无忧。”绝末学也。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


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于此,故《京氏》虽立,辄复见废。疑道不可由,疑


事不可行。《诗》、《书》之作,其来已久。孔子尚周流游观,至于如命,自卫


反鲁,乃正《雅》、《颂》。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


《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曰: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


愿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已。天下之事所以异者,


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又曰:“正其本,万事理。”


《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


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


《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诏以下博士。


后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里。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于


家。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


同时而别自名家。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厌难将军。元少传父业,


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乡里通。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俱为学者所宗。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


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宜立。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经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辄延群臣


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穀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


《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已,尽之群下也。今论者沉溺所习,玩守旧闻,固


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遂为异家之所复冒。


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仲尼圣德,而不容


于世,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


案升等所言,前后相违,皆断截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


遗脱纤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


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宜因袭。”臣愚以为


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


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穀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


不得受《穀梁》,孝宣皇帝在人间时,闻卫太子好《穀梁》,于是独学之。及即


位,为石渠论而《穀梁氏》兴,至今与《公羊》并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


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夫明者独见,不惑


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方


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戢,留思圣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


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使基业垂于


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


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复与元相辩难,凡十余上。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


博士四人,元为第一。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儒以《左


氏》之立,论议讙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会封病卒,《左氏》复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


公。事下三府。元上疏曰:


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孔子曰:


“百官总己听于冢宰。”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


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


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


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


在自任,不在任人。是以文王有日昊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不闻其崇刺举,务


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


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


帝从之,宣下其议。


李通罢,元后复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以


病去,年老,卒于家。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曾祖父光,为


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


《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惲,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


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


虽为古学,兼通五家《穀梁》之说。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间事。身长八


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


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


重其书,写藏秘馆。


时,有神雀集宫殿宫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复,复不能


对,荐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鸑鷟在岐,


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帝敕兰台给笔札,使用《神雀颂》,


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建初元年,诏逵入讲


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逵于是


具条奏之曰:


臣谨擿出《左氏》三十七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其余


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至于祭仲、纪季、伍子胥、叔


术之属,《左氏》义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权变,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


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


藏之秘书。建平中,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


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孝哀皇帝重逆众心,故出歆为河内


太守。从是攻击《左氏》,遂为重仇。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


《穀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


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劝善戒善,至明至切,至直


至顺。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易》有施、孟,


复立梁丘,《尚书》欧阳,复有大小夏侯,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又《五经》家


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


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如令尧不


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是以麟凤百数,嘉瑞


杂遝。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若复留意废学,以广


圣见,庶几无所遗失矣。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


二十人,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之。


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则从孤竹之子于首阳山矣。”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


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复令撰《齐》、《鲁》、《韩诗》


与《毛氏》异同。并作《周官解故》。迁逵为卫士令。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


生,受《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


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八年,复为侍中,领骑都尉。内备


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荐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并蒙优礼。均字少宾,安贫好学,


隐居教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宾,不直者终无


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乡里。都字叔异,性仁孝,及


亲殁,遂隐处山泽。后累迁为鲁相,以德教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户。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


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永元十


三年卒,时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桓谭以不


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世主以此论学,悲矣


哉!


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乡


人号为“张曾子”。七岁通《春秋》,复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


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


后就长水校尉樊鯈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诸生孙林、刘固、


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稍迁,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


奉后为颍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并有名称。其余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


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鯈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


烦士卒之力。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


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老氏有言:‘知足


不辱。’”遂上病。


后征,四迁为侍中。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骘,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


为交,霸逡巡不答,众人笑其不识时务。后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遗赖诸


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今蜀道阻远,不宜归


茔,可止此葬,足藏发齿而已。务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当畏敬于人,


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诸子承命,葬于河南梁县,因遂家焉。将作大匠翟酺


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中子楷。


楷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宾客慕之,自父


党夙儒,偕造门焉。车马填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


候过客往来之利。楷疾其如此,辄徙避之。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


足给食者,辄还乡里。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


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连辟,举贤良方正,不就。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


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玩习


于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发遣。”楷复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


楷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系廷尉


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藉,作《尚书注》。后以事无验,见原还家。建和三年,


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年七十,终于家。子陵。


陵字处冲,官至尚书。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


出,敕羽林、虎贲夺冀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


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冀,因谓曰:“昔举君,


适所以自罚也。”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


不疑有惭色。陵弟玄。


玄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中平二


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


“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


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


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剪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


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久


谓玄曰:“处虚,非不悦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


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即仰药欲饮之。温前执其手曰:“子忠于我,


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玄遂去,隐


居鲁阳山中。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卓临之以兵,不


得已强起,至轮氏,道病终。


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众驰一介,争礼毡幄。升、元守经,义偏情


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公超善术,所舍成市。


译文:


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


年少时学习《公羊春秋》。


晚年喜好《左氏传》,便集中精力认真研究思考,领会其中的宗旨,一同学习《左氏传》的人都向他学习。


天凤中,带领门人跟从刘歆听他讲解匡正《左氏传》的大义,刘歆赞赏郑兴的才气,让他撰写条例、章句、传诂纵及校订《三统历》。


刘玄被立为皇帝时,让司直李松执行丞相的工作,先行进入长安,李松派郑兴做长史,令他回去迎接刘玄迁都。


刘玄手下的各位将领都是山东人,都劝刘玄留在洛阳。


郑兴劝说刘玄说:“陛下是从剂楚起家,权力政治尚未得到实施,朝廷一建年号,山西各路英雄豪杰便争相起兵讨伐王莽,打开城关到郊外迎接陛下,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天下之人共同遭受王莽暴虐政治的痛苦,而思念高祖从前的恩德。


如今很久不去安抚他们,我怕百姓变心,盗贼重又兴起呀。


《春秋》记‘齐小白入齐,,不称他为侯,是因为他还没有朝拜祖庙的原因。


现在议论的人想要先镇压赤眉军而后入关,这是不知道根本而争执末节,这样会导致国家的镇守转移到函谷,虽然留在洛阳,哪里能够安心呢?”刘玄说:“朕决定向西去。”刘玄拜郑兴为谏议大夫,派他去安抚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回来后拜凉州刺史。


正赶上天水有人反叛,进攻杀死郡守,郑兴受连累被免官。


当时赤眉军入关,束边道路不能通行,郑兴便向西投奔隗嚣,隗嚣谦虚地以礼相待相请,而郑兴觉得屈居隗嚣处是一种耻辱,便推说有病不出。


隗嚣很傲慢且粉饰自己,常常把自己比作是西伯再现,且与诸将商议要自立为王。


郑兴听说后劝说隗嚣说:“《春秋传》说:‘嘴不说忠信之类的话是鹃,耳不听五声的和谐是聋。


,不久前诸将集会,莫非不说忠信之言;大将军听到后,难道迎合它们而不审察?从前文王承受厚德的开端,再加上聪明圣贤,占有天下的三分之二,尚且还做殷的大臣。


到了武王继位,八百诸侯未曾商议却会集在一起,都说‘可以伐纣了’,武王因为不知上天的意旨,撤回兵马以等待时机。


高祖征伐多年,仍以沛公名义率领军队。


如今你的德行虽然贤明,却历来没有像宗周那样的福分,虽然威信武略大振,却没有高祖那样的功德,却想要进行行不通的事,自找灾祸,恐怕不行吧?希望将军仔细想想。”隗嚣最终没有称王。


后来隗嚣便大肆设立职位,以此尊崇抬高自己。


郑兴又制止他说:“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都是称王的人使用的,不是做大臣所应当设置的。


孔子说:‘‘睢有车服和名号,不可以给一般人。


’不可以给别人,别人也不可以从那里得到。


对实际没什么好处,却对名声有损害,这不是您的意思吧。”隗嚣觉得不好办便停止设官职。


到隗嚣派儿子隗恂入朝侍奉皇帝,即将出发时,郑兴通过隗恂向隗嚣请求回家埋葬父母,隗嚣不同意并给他搬了家,增加他的俸禄和待遇。


郑兴到隗嚣府去见他,说:“昔日遭遇赤眉之乱,因为我与将军曾是旧日同僚,所以纔敢来投奔将军。


幸亏受到将军搭救,纔又得以保全性命。


郑兴听说事奉父母的道义,活着的时候依照礼义侍奉他们,死后依据礼制埋葬他们,依据礼制祭祀他们,遵循礼制侍奉,不敢出现差错。


如今因为父母没有埋葬,我乞求允许回去埋葬他们,如果用增加俸禄转移住所,中途让我停留,这是用亲人做诱饵,是非常的无礼。


将军怎会用这种方法!”隗嚣说:“难道我不值得你留下吗?”郑兴说:“将军占据七郡之地,拥有羌胡众多的军队,以此拥戴当今朝廷,没有比这更厚的恩德,没有比这更重的威望。


停留则是负有特殊使命的使臣,入朝必是举足轻重的大臣郑兴,是追从凡俗的人,不敢深居隐退,靠将军求上进,不愁不连目的,靠将军求入朝,何愁得不到亲近,这是郑兴不迎合将军的原因。


郑兴已经为了父母的原因请求离去,不能不走,我愿留下妻子孩子单独回去埋葬父母,将军又有什么可猜疑的呢?”隗嚣说:“十分幸运。”他催促手下人为郑兴办理行装,命郑兴同妻子孩子一同束去。


当时是建武六年。


侍御史杜林从前与郑兴同住在陇右,他推荐郑兴说:“我了解河南郑兴,遵守礼义很坚决,非常爱好《诗》《书》,爱好古史学识广博,对惑乱不受影响,真有公孙侨、观射父那样的德行,适于在陛下左右侍奉,主管机密事务。


从前张仲在周朝,用音乐敬献给宣王,因而诗人都很高兴。


希望陛下稍微留心观察,能使郑兴为陛下助微薄之力。”于是郑兴被征召为太中大夫。


第二年三月终,发生日食。


郑兴因此上奏疏说:《春秋》以自然寒暑节气失序为灾,大地以动植物失去本性为妖,人以违反道德为乱,乱则会产生妖和灾。


近几年来,上天的责怪及灾祸接连出现,想来大概是办事人工作有许多失误的原因。


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第一天,出现日食”。


传说:“日过分而未至,日、月、星出现灾祸,于是百官穿素服,国君不举行盛宴,避开一段时间,音乐使周鼓乐,用缯帛祭祀土地神,史官使用责怪自己的词语。”今年夏初,纯一的阳气占主导,阴气没有运作,因而造成的灾难更重。


国家没有好的政治,那么责怪就会来自日月,灾变责怪来到,不能不小心谨慎,其中最重要的是顺应人心,选择合适的人安排在适当的职位上。


尧明知鲧不可用却使用他的原因,是委屈自己的明德,顺应人民的心意。


齐桓公回国执政后封管仲为丞相,晋文公回国后任命合谷的原因,是不偏爱自己的私人好友,而是选择合适的人安排在适当的位置上。


如今公卿大夫有许多推举渔阳太守郭伋可以任大司空乏职,然而却不及时确定下来,引起四处流言蜚语,都说“朝廷想任用有功之臣”,功臣如被任用那么适当的人用在适当的位职就出问题了。


希望陛下向上学习唐、虞,向下观看齐、晋之事,以此完成委屈自己以顺从众人的功德,以成就群臣谦让好善的功劳。


日月交织在一起,日期应该在月初,可近年来的日食,每次多发生在月末。


以前符合这一规则,都是因为月亮运行快的原因。


太阳象征君王而月亮象征大臣,国君高亢急速则大臣急促紧迫,因此运行得快。


今年正月多次降霜,自那时以来,天气寒冷的日子很多,这也是急促过失的惩罚。


上天对于贤良圣明的君王,犹如慈父对待孝子,叮嘱申说告诫,想要他纠正反常的政治,因此灾异变故多次出现,这是国家的福气。


如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恐急促,应该留意思考以柔取胜的政治,注意《洪范》之法,广泛地采纳众多的谋略,听从群臣的计策。


书奏上去后,有许多意见被皇帝采纳。


帝曾经向郑兴询问郊祀之事,说:“我想用谶纬来推断,怎么样?”郑兴回答说:“我不研究谶纬。”帝发怒说:“你不研究谶纬,难道认为它不对吗?”郑兴惶恐地说:“我有些书没有学习过,并不是认为它们是不正确的。”帝这纔息怒。


郑兴多次谈论政治事务,依据经义,文章温文尔雅,伹是因为不熟悉谶纬的原因不能被任用。


九年,郑兴被派到津乡去监督征南、积弩营,正遇上征南将军岑彭被刺客杀害,郑兴便率领他的军队,与大司马昊汉一同进攻公孙述。


公孙述死后,帝诏令郑兴留守屯兵成都。


不久,侍御史举报郑兴奉命出使时私买奴婢,因而被降为莲勺令。


当时是丧乱之后,郡县残破荒芜,郑兴正要建筑内城外城,修定礼仪来教化当地之人,正遇上因事被免官。


郑兴爱好古文之学,尤其了解《左氏》、《周官》,擅长历法术数,从杜林、桓谭、卫宏这些人以下,没有不吸收他的见解的。


世上研究《左氏》的人有很多都以郑兴为祖师,而贾逵自己继承传播他父亲的学业,因此有郑、贾学派。


郑兴离开莲勺,后来便不再任官,在阕乡任教授,三公多次请他做官他都不肯去,最后死在家中。


他的儿子叫郑众。


郑众字仲师。


十二岁时,向父亲学习《左氏春秋》,学习得专心致志,明达《三统历》,撰写了《春秋难记条例》,兼通达《易》、《诗》,闻名当世。


建武中,皇太子和山阳王刘剂,通过虎贲中郎将梁松用捆绢聘请郑众,想让他任通义,可出入宫中。


郑众对梁松说:“太子是储君,没有与外人交结的礼义,漠有从前制定的防备措施,藩王不应该私下与宾客交往。”便推辞没有按受。


梁松又暗示郑众这是“上司的意思,不可以违背”。


郑众说:“违反禁令触犯刑律获罪,不如坚守正义而死。”太子和刘剂听说后认为他是个奇特的人,便也不强迫他。


等到梁氏出了事,有许多宾客受到牵连,惟有郑众没有遇到麻烦。


永平初年,郑众被司空府征辟,以明经任给事中,再迁升至越骑司马,又留下任给事中之职。


此时北匈奴派使者来请求和亲。


八年,显宗派遣郑众持符节出使匈奴。


郑众到了北匈奴,匈奴想让他下拜,郑众毫不屈服。


单于大怒,派兵包围郑众的住地不许他们出入,也不供给他们饮水和取暖生火的用具,想威胁使郑众屈服。


郑众拔刀发誓不屈服,单于怕郑众自杀,便停止威胁,重新派使者跟随郑众回到京城。


朝廷商议想再次派使者回报单于,郑众上疏劝说道:“臣听说北单于之所以要向汉派使者,是想要分离南单于的部下,坚定三十六国的决心。


又宣扬与汉和亲,向邻近的敌国夸耀,使西域想归顺汉的人窘迫疑惑,留恋本土的人不再向往中原之国。


汉使者一到,他们便傲慢且充满自信。


如果再派使者去,他们必然自认为计谋得逞,那些劝单于归顺汉的大臣们不敢再说话。


如果这样,南匈奴就会动摇归漠的决心,乌桓会产生背叛的心思。


南单于长久居住在汉地区,完全了解知道地形及控制情况,一旦他们背叛汉朝廷,马上就会形成边境的祸害。


如今幸好有度辽将军的军队威震北部边疆,因而虽然我们不派使者去,北单于也不敢背叛而成为祸害。”帝没有听从,又派郑众出使。


郑众藉此表明自己的意见说:“我上次奉命出使不向匈奴下拜,单于十分愤恨,因此派兵包围我。


如今我又奉命而来,他必然要欺凌刁难我。


我实在不忍心持着大汉的符节对着匈奴下拜。


如果匈奴能使我屈服,将会损害大汉强大的名誉。”帝不听从,郑众不得已,便出发了,在路上他接连上书与帝坚持力争。


帝下诏书狠狠地责怪他,把他追回来交给廷尉处理,正赶上大赦,便让他回家去了。


此后帝见到从匈奴那里来的人,询问郑众与单子争执礼仪的情况,他们都说匈奴中传说郑众意志气概雄壮勇武,即使是苏武也不过如此。


于是再次召郑众为军司马,派他与虎贲中郎将马廖攻打车师。


到敦煌,拜郑众为中郎将,出使护卫西域。


正赶上匈奴威胁车师,包围戊己校尉,郑众发兵救援他们。


帝又迁升郑众为武威太守,他谨慎地整顿加强边防,匈奴不敢侵犯。


郑众被迁升为左冯翊,在执政方面很有成绩。


建初六年,郑众代替邓彪为大司农。


当时肃宗正在与大臣商议恢复盐铁官,郑众劝谏说不行。


帝多次下诏书狠狠地责怪他,直至被弹劾,郑众坚持不改变。


帝仍不听从。


郑众在位期间以清正廉洁著称。


此后奉诏作《春秋删》十九篇。


八年,死在任职期问。


郑众的儿子安世,也继承家传学业,为长乐、未央厩令。


延光年间,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同认真商议劝说争执。


到顺帝即位时,安世已死,顺帝追赐钱财给他,封他的儿子郑亮焉郎。


郑众的曾孙公业另有传记。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


少年时失去父亲,依靠居住在母亲的娘家。


九岁时通晓《论语》、《孝经》,到了长大以后,学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年轻人。


王莽的大司空王邑辟范升为议曹史。


当时王莽频繁调发兵役,多次征收赋税,范升便奏记王邑说:“范升听说孩子以无人在他的父母面前批评他为孝,臣以下边的人不批评他的君王为忠。


如今众人都称说朝廷圣明,都说公正贤明。


大概贤明的意思是没有见不到的,贤明的意思是没有听不到的。


如今天下之事,像太阳月亮那样明亮,像雷鸣那样震天动地,可朝廷却说见不到,您却说听不见,那么百姓向哪里去呼唤苍天呢?您认为这种现状是对的而不说,那么过失是小的;如果知道不对却顺从命令,那么过失就大了。


二者对您来说都不可以避免,所以天下之人都把怨恨归在您的身上是应该的。


朝廷把远方不服从汉的人放在考虑的第一位,范升把身边的人不喜欢我当成最大的忧虑。


如今的行动与时机相连背,做事与天道相反,走在翻过车的车道上,戒备警惕地跟在失败的事情后面,后出现的更加怪异,晚发生的更加可怕罢了。


如今正是春季,一年的开始,可是动不动就调发遥远的劳役,粮菜不足,田地荒芜得不到耕种,粮食的价钱飞涨,一斛达数干钱,吏民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再是国家的吏民。


如此,那么胡、貊守关,青、徐的贼寇将在宫中了。


我有一句话,可以解除天下人的疾苦,兔去百姓的急难,但不能用书信传达,希望能得到引见,全部陈述我的想法。”王邑虽然认为他的话是对的,但最终没有接受。


范升借口有病请求辞官回家,王邑不同意,命他乘传车出使上党。


范升于是与汉兵相遇,便留下不再回王邑处。


建武二年,光武帝征召范升到怀宫来,拜他为议郎,迁升焉博士,范升上疏辞让说:“臣与博士梁恭、山阳太守吕羌一起修订《梁丘易》。


此二臣都已年事很高,深明经学,可我却不及时退下来,与梁恭同位,深知吕羌的学术,又不能推荐,心中惭愧有负于二老,没脸面见世人。


陈说却不去做,知道却不说,不能开口去做别人的师长,我愿意辞让博士的职位以回避梁恭、吕羌。”帝不答应,然而从此重视他们二人,多次下诏引见他们,每次有重大的事宜商议,便常常问他们。


当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想要为《费氏易》、《左氏春秋》设立博士,帝下诏让人商议。


四年正月,帝在云台见公卿、大夫、博士。


帝说:“范博士可以上前来发表意见。”范升起身回答说:“《左氏》不祖述孔子,而且是出自丘明之手,如果是师徒相传,却又没有这方面的人,况且不是先帝遣存下来的,没有理由可以立博士。”于是范升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人相互辩论,到中午纔停。


范升退朝后又上书说:“我听说国君不继承古训,无法承受天命;大臣不遵循旧的典制,无法侍奉国君。


陛下怜惜学术衰微缺损,在经学方面费心劳力,愿意保存广泛的学说,因此各种奇谈怪论竞相进献。


近来有司请求设置《京氏易》博士,诸位办事人员,都没有什么能依据纠正的。


《京氏》博士已经设立,《费氏》一派便有意见,《左氏春秋》又同他们攀比,也希望能得到设置。


《京》、《费》学已经流行,其次又要恢复《高氏》博士,《春秋》一派,又有《绉》、《夹》两家。


如果让《左氏》、《费氏》得以设置博士,《高氏》、《绉》、《夹》三家,还有《五经》其它的不同派别,都又要求设立博士,各执己见,相互不同相互纷争。


听从他们则会失道,不听从他们则会失去人才,恐怕陛下将会听得太多以至于听累了。


孔子说:‘博而后约,不会违背道。


’如果学而不精,必然要背离道。


颜渊说:‘用文章来使我博学,用礼仪来使我简约。


’孔子可以算得上是懂得教人,颜渊可以算得上是善于学。


《老子》说:‘学习的规律是一天天减损。


’损犹如简约。


又说:‘弃绝学问学业没有忧虑。


,弃绝的是无根底之学。


如今《费》、《左》二种学业,没有祖师,反而有很多相反相异的地方,先帝在世时,对此有所怀疑,因此《京氏》虽然设立博士,但不久又被废除。


有疑问的道理不可遵从,有疑问的事情不可以去做。


《诗》《书》之作,时间已经很久了。


孔子尚且周游列国四处观察,直至知天命,从卫国回到鲁国,便修正《雅》、《颂》。


如今陛下刚刚领导天下,法律制度没有确定,虽然设立学官,但没有学生,《诗》《书》不去研究,礼乐不去修订,却上奏设立《左》、《费》博士,这不是紧急的事。


孔子说:‘舍弃不合正统的束西,它的危害便没有了。


’传说:‘听到可疑的便传可疑的,听到可信的便传可信的,因此尧舜之道得以保存。


’希望陛下怀疑先帝所怀疑的,相信先帝所相信的,以表示返回事情本来的样子,表明自己不独断专行。


天下的事之所以不同的原因,是因为不是出自一个本源。


《易》说:‘天下的行动,正确的是在于一致。


’又说:‘匡正它的根本,万事得到治理。


’《五经》的根本始自孔子,我现在恭敬地奉上《左氏》失误之处共十四条。”当时辩论者藉口太史公多处引用《左氏传》,范升又奉上太史公违背《五经》,错误理解孔子言论及《左氏春秋》不可录用之处共三十一条。


帝下诏将这些交给博士们。


后来范升被他所休掉的妻子告了一状,被关入监狱,出来后回归故里。


永平中,任聊城令,因受到牵连被免官,死在家里。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


父亲陈钦,研习《左氏春秋》,为黎阳贾护做事,与刘歆同时期但另有所承于名家。


王莽跟从陈钦学习《左氏》学业,封陈钦为歌难将军。


陈元年少时继承父亲的学业,并为他做训释,竭尽全部精力思虑,甚至于不与乡里人相交往。


继承父亲郎的职务。


建武初年,陈元与桓谭、杜林、郑兴共同被认为是学者的宗师。


当时商议想要设立《左氏传》博士,范升上书认为《左氐》之学肤浅不重要,不应该设立博士。


陈元听说此事,便上朝上书说: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切地怜惜经学出现的谬误杂乱,真假交错混乱,每次上朝,便邀请群臣讲解讨论圣人之道。


知道丘明十分贤德,亲身接受孔子的传授,而《公羊》、《壳梁》只是在后世传闻,因此下诏立《左氏》博士,广泛地询问可以不可以,表示不独断专行,听取群臣的见解。


如今议论者沉溺在他们所习惯的事物中,欣赏保守从前所得到的学业,顽固地坚持空虚言语所传授的辞句,以此非难亲眼所见事实的学说。


《左氏》之学孤立没有人赞同,所以便被不同派别所覆冒。


那最好的音乐不合一般人的欣赏水平,因而伯牙弄断琴弦;最好的宝物不同于一般人的喜好,因而卞和眼中哭出血来。


仲尼圣贤明德,但不被世人所容纳接受,何况是在竹简丝帛上记录的剩余的文字,它们被雷同者所排斥,本来就是应该的。


如果不是陛下非常圣明,谁能察觉到这些呢!臣陈元私下见到博士范升等人所商议上奏说《左氏春秋》不可以设立博士,以及太史公违背《五经》等共四十五条。


照范升等人所说,前后相互违背之处,都是断取小段文章,轻慢责备之辞,用年数有小的误差,积累起来说成是巨大的失误,遗失脱落细微之处,说成是大错误,挑出小的瑕疵污点,掩盖它的弘大美好,正所谓是“小的诡辩破坏言辞,小的言辞破坏道义”的情况。


范升等人又说:“先帝不把《左氏》作为经,因而不设立博士,后世君主应该沿袭。”我认为如果先帝所做的事而后世的君主也一定要做的话,那么盘庚不应当迁都到殷,周公不应当营建洛邑,陛下不应当建都山东了。


从前,孝武皇帝爱好《公羊》之学,卫太子喜好《谷梁》之学,帝下诏命太子学习《公羊》之学,不能学《谷梁》之学。


孝宣皇帝在世时,听说卫太子喜好《谷梁》之学,于是单独学习它。


到即位时,在石渠合进行辩论而使《谷梁氏》之学兴起,至今与《公羊》之学并存。


这是先帝后帝各有所树立,不一定要相互因袭。


孔子说,美好,俭约,我顺从众人;至于升阶然后纔下拜,我不能顺从。


眼力好的人有独特的视觉,不会被朱色紫色迷惑而分不出二者,听力好的人有独特的听觉,不会搞错清音浊音,因此离朱不被灵巧夺目的东西移动目光,师旷不被新的乐曲蒙蔽住听觉鉴别力。


如今战事较少,战争乎息,留意思考圣人的经典,关注儒学雅士,采纳孔子不愿先升阶后下拜的礼义,完成深厚圣明的独特见解的宗旨,分清白与黑,设立《左氏》博士,解释先圣积聚的症结,清除学者们累积的疑惑,使基业流传万世,后来之人不再疑惑,那么天下真是十分幸运。


臣陈元愚昧粗鄙,曾得到先师的传授。


如果能以平民的身份被您召见,俯在朝廷之上,诵读孔氏的正道,按条分述丘明过去的冤屈;如果言辞不符合经义,事实没有古史为证,我便退下去接受严厉的处置,即便是死的那天,也当作是出生之日。


奏书呈上之后,帝将它交给群臣商议,范升又与陈元相互论辩,共上朝廷争论了十多次。


帝最终设立《左氏》学官,太常挑选了四位博士,陈元名列第一。


帝因陈元新近进行了愤怒的争论,于是便取用名列第二的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位儒生因为《左氏》立学官之事,议论纷纷,从公卿以下的官员,多次在朝廷上争论这件事。


正赶上李封生病去世,于是《左氏》学官又被废除。


陈元凭着才学很高而著名,被司空李通征辟入府做事。


当时大司农江冯上言,认为应当命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


此事移交三府。


陈元上奏议说:“我听说向大臣学习的人可以称帝,将大臣当作宾客的人可以称霸。


因此武王把太公当作老师,齐桓让夷吾为伸父。


孔子说:‘百官把自己判断汇集到冢宰那里。


’近前的则有高帝对相国在礼节方面的优待,太宗假以丞相权力。


到了建立新朝的王莽时期,正遇上漠中道衰落,专横地把持朝政,窃取天下,只相信自己,因而不相信群臣。


夺取三公辅臣的职务,削损宰相的威信,把刺探举报当作正大光明,把揭人短处当作正直。


甚至于奴婢告主人的密,子弟背叛他们的父亲兄长,法网严密律令森严,大臣们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却不能禁止董忠的阴谋,自身遭受杀戮。


所以君王的祸患在于自我骄傲,不在于骄横的臣下;失误在于太自信,不在于所任命的人。


所以文王有到中午尚未吃饭的辛劳,周公礼贤下士,求才心切,役听说他们推崇刺探举报,从事监督审察的事情。


如今四处尚存在骚扰,天下尚未一心一意,百姓们都在看着听着,睁开眼睛竖起耳朵。


陛下应当修订文王武王的圣典,沿袭祖宗遗传下来的德行,劳动心思礼贤下士,屈尊对待贤士,的确不应该让您有督察公辅的名声。”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宣布下达他的奏议。


李通被罢免后,陈元后来又到司徒欧阳歙府做事,多次陈述当时便宜之事、郊庙的礼仪,帝没有采纳。


陈元因病免官,年岁也大了,后死于家中。


他的儿子叫坚卿,很有文才。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


他的九世祖贾谊,文帝时任梁王太傅。


曾祖父贾光任常山太守,是在宣帝时期从二千石自洛阳迁升到常山的。


贾逵的父亲贾徽,跟从刘歆学习《左氏春秋》,兼学习《国语》、《周官》,又从涂惮那里学习《古文尚书》,跟从谢曼卿学习《毛诗》,撰写《左氏条例》二十一篇。


贾逵全部继承了他父亲的学业,二十岁时便能背诵《左氏传》及《五经》原文,教授《大夏侯尚书》,虽然研究古文经学,但也兼通尹更始、刘向、周庆、丁姓、王彦五家《谷梁传》的学说。


从儿童时起,常常茌太学院中,不通晓人情世故。


身高八尺二寸,学者们评论他是:“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格慷慨,多智谋,卓越不寻常而且有大节。


尤其通晓《左氏传》、《国语》,为这两部书作《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奏议将《解诂》献给皇帝。


显宗很重视他的书,令人抄写后收在藏秘籍的馆中。


当时有神雀聚集在宫殿官府,头上的羽毛五颜六色,帝感到很惊奇,向临邑侯刘复询问此事,刘复答不出来,便推荐贾逵,说他见多识广,于是帝便召见贾逵,询问此事。


贾逵回答说:“从前武王完成父亲的功业,有凤在岐山呜叫,宣帝的威望使戎狄怀念,神雀聚集,这是胡归顺的征光,”帝命兰台令为贾逵准备书写用具,让页逵作《神雀颂》,拜他为郎,同班固一同审校秘书,并留在帝身边随时咨询。


肃宗即位,对儒家学术很有兴趣,特别爱好《古文尚书》、《左氏传》。


建初元年,下诏请贾逵到北宫白虎观、南官云台讲解儒家学术。


帝认为贾逵的学说很好,便让他找出《左氏传》的义理比《公羊传》、《谷梁传》好的地方。


于是贾逵便一条条上奏说:我认真挑选出《左氏传》中三十条非常明显之处,都是有关君臣之间正确的礼义,父子之间的法度。


其它与《公羊传》相同的地方有七八处,有的地方是记载略有出入,但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至于对祭仲、纪季、伍子胥、叔术这些人,《左氏传》多强调君臣父子的大义,而《公羊传》则多偏重于通权达变,他们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本来就相差很远,可是冤屈压抑积蓄太久,无人愿意把他们分清楚。


我在永平年问上书说《左氏传》有许多与图谶相符合之处,先帝不遣弃我这草野之人,检省采纳了我的说法,抄写那些传及训释,收藏在秘书馆中。


建平中,侍中刘歆想设立《左氏》学官,他没有先广泛论述《左氏》大义,而是轻率地写信给太常,依仗《左氏传》大义方面的长处,诋毁挫伤诸位儒生,他们心中不服,一致排斥他。


孝哀皇帝重视迎合众人必意,因此调刘歆出任河内太守。


从此攻击《左氏》,彼此之间结下很深的冤仇。


到光武皇帝时期,发扬出独特见解的圣明,兴起设立《左氏》、《谷梁》学官,正赶上这两家的先师不通晓图谶,因此使得此二学官中途而废。


凡是用以保存先王之道的,最主要在于使圣上安定使百姓得到治理。


如今《左氏传》尊崇君和父,降低臣和子,强干弱枝,鼓励好的戒除坏的,非常英明非常恳切,非常正直非常顺理。


况且三代制度不同,随着朝代的情况减少增加,故而先帝广泛地观察不同的各学派,对他们各有吸取。


《易》有施、孟两家,又立了梁丘一家,《尚书》有欧阳,又有大小夏侯两家,如今三传之不同也如同这些。


再说《五经》各家学派都没有什么证明图谶说明刘氏是尧的后代,而惟独《左氏传》有明确的文字记载。


《五经》各家都说颛项取代黄帝,而尧不应该是火德。


《左氏传》认为少昊取代黄帝,即图谶所说的帝宣。


如果使尧不属火德,那么汉就不该为赤德。


《左氏传》所发现阐明之处,的确对汉的典制有许多补充和益处。


陛下通晓天道之神明,建立大圣朝的根本,改变年号匡正历法,流传给后代万世作为法则,因此数百只麒麟凤凰及吉兆多次出现。


但陛下仍然早晚谨慎勤劳,情思在《六菰》中遨游,研究先兆聚合细微事物,没有不确实符合的。


如果重新关注被废的《左氏》之学,大概没有什么遣失的了。


书呈上去之后,帝嘉奖他,赐给他布五百匹,一套衣服,让贾逵自己挑选《公羊传》严、颜一派的高材生二十人,教给他们《左氏传》,送给他们用竹简及纸抄写的经传各一份。


贾逵的母亲常常有病,帝想增加赏赐,因校书种类很多,特意将二十万钱派颖阳侯马防送给他。


帝对马防说:“贾逵母亲有病,贾逵与外人没有很广泛的交往,常常缺乏就会使他像孤竹的儿子饿死在首阳山那样丁。”贾逵多次为帝讲解《古文尚书》同经传《尔雅》的训释相符合,帝下诏命他撰写《欧阳尚书》、《大小夏侯尚书》与《古文尚书》相同相异之处。


贾逵汇集成三卷,帝认为很不错。


帝又命他撰写《齐》、《鲁》、《韩诗》同《毛氏传》的相同相异之处。


同时创作《周官解故》。


迁升贾逵焉卫士令。


八年,帝下诏让诸儒各自挑选高材生,学习《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从此这四经便流行在世上。


帝拜贾逵所挑选的弟子及门生全部为千乘王国郎,早晚在黄门署学习,学者都高兴地羡慕他们。


和帝即位,丞丞三年,任贾逵为左中郎将。


八年,又为侍中,领骑都尉。


宫肉准备帐幕,兼领秘书近署,非常受重用和信任。


贾逵推荐束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便征召他们,使他们都受到优厚的礼遇。


司马均字少宾,安于贫困爱好学问,隐居教书,不接受朝廷任命。


他的信誉忠诚在州里很有名,乡里人如有计较争执,便都以少宾名义发誓,理屈的人最终不敢发誓。


司马均官位至侍中,以年老有病为由请求辞官,帝赐给他大夫的俸禄,回归乡里。


汝郁字叔异,性情仁爱孝顺,到父母死后,他便隐居到深山中湖泽边去了。


后来多次升迁至鲁相,用仁德进行敦化,百姓都称颂他,流亡在外的人回来了八九干户。


贾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议论辩难一百多万字,又作诗、颂、谏、书、连珠、酒令共九篇,学者都将他视为宗师,后世学者称他为通儒。


不过他不注重小节,当时的人以此来讥讽他,因而当不上大官。


永元十三年去世,当时七十二岁。


朝廷怜惜他,封他的两个儿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兴、贾达的学说,在数百年中通行,于是成为各儒者的宗师,也不过是白白有这种尊重而已。


桓谭因不善于谶纬之学而受到流亡之苦,郑兴靠着谦逊的言辞仅仅免于一死,贾逵能牵强附会谶纬之学,最为富贵显赫。


当时的君主以此来评论学术,可悲啊!张霸宇伯饶,蜀郡成都人。


他纔几岁时便懂得孝顺礼让,即使是在出门回来及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情上,也很自然地合乎礼俄,乡人送他个绰号叫“张曾子”。


他七岁时便通晓《春秋》,又想进修其它的经书,父母说“你还小,不行啊”,张霸说“我多学几次”,故此父母给他起的字是“饶”。


后来张霸跟长水校尉樊鯈学习《严氏公羊春秋》,于是便博览《五经》。


儒生孙林、刘固、段着等都很敬重他,各自在他家附近购买房子,以便向他请教。


张霸被推举为孝康光禄主事,后又有所迁升,永元年中为会稽太守,上表推荐同郡的隐居之人顾奉、公孙松等人。


后来颅奉为颖川太守,公孙松为司隶校尉,二人都有好名声。


其它有学业操行的人,都受到重用。


郡中之人相互鼓励立志保有节操,学习经传之人数以千计,道路之上只听到读书的声音。


开始,张霸因樊鯈删定《严氏春秋》后还有许多繁琐之辞,便削减删定为二十万字,改名为《张氏学》。


张霸开始到越时,贼兵未散,郡边界不很安宁,张霸便写信开价讲和,明确资财诚意奖赏,贼兵便弃兵归顺降附,没有花费士兵的力量。


儿童歌谣唱道:“抛弃我的戟,扔掉我的矛,盗贼全除尽,官吏都休息。”张霸任职三年后,对掾史说:“我是从一介书生起家的,任官至一郡之守。


不过太阳到正中后就开始偏移,月亮圆满后就会缺亏。


老子说遇:‘懂得满足便不会受辱。”’于是便借口有病辞官。


后来帝下征诏,张霸四次迁升官至侍中。


当时皇后的兄长虎贲中郎将邓鹭,在朝廷中不仅地位显赫而且很有权威,听说了张霸的名声和操行,想与他结交,张霸迟疑不作回答,众人笑他不识时务。


后来应当成为退休而有经验的五更,正赶上得病而死,年七十岁。


临死前告诫他的儿子们说:“从前延州出使齐国,他的儿子死在赢、博之间,于是使在路旁挖坑,把儿子埋葬了。


如今蜀道路又艰难遥远,不适宜回家乡埋葬,可以就葬在这里,只要能埋藏住头发牙齿就行了。


你们一定要遵我的嘱托使我迅速腐朽,以符合我的本心。


人生一世,只该敬畏别人,如果有不好的事加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正直来承受它。”他的儿子们按他的遣嘱,把他葬在河南梁县,并在此处安家。


将作大匠翟酣等与各儒者及门徒追录张霸的行迹,给他定谧号为宪文。


他的第二个儿子叫张楷。


张楷字公超,通晓《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常有百人之多。


宾客们都很敬仰他,从他父亲的朋友到饱学儒士,都到他的府上去拜访。


车马挤满街道,门徒仆从没有地方停留,黄门及受宠的外戚之家,都在街道旁盖房子,用来等候过往客人赚他们的钱。


张楷对此很痛恨,常常迁走躲避他们。


家里很穷,没有可以用来养家的工作,他常常乘坐驴车到县城卖药,到了足够养家糊口时便回到乡里。


司隶推举他为茂才,任他为长陵令,但他却不去赴任。


张楷隐居在弘农山中,学习者跟随而来,他所住的地方形成了市区,后来华阴山南便有了公超市。


五府连续多次请他出来做官,推举他为贤良方正,他都不接受。


汉安元年,顺帝特地下诏告诉河南尹说:“前长陵令张楷在品行上敬慕原宪,在德操上模仿夷、齐,轻视富贵安于贫贱,隐居偏僻山林,志趣高尚坚定,在世俗之众***类拔萃。


以前连续征召任命,犹豫役有接受,也许是由于我习惯于对待一般的人,对他这样的贤士优遇不足,使他感到为难而没有接受吧?请郡守实时按照礼仪送他上路。”张楷又一次借口有病而未到任。


张楷生性喜好道术,能作五里雾。


当时关西人裴优也能作三里雾,他自认为不如张楷,便来向张楷学习,张楷躲避起来不肯见他。


桓帝即位后,裴优作雾借机做坏事,事被发觉后他受到审间,他说他向张楷学习过道术,张楷因此受到牵连被廷尉召来下到狱中,在此两年中,他一直学习朗诵经籍,作《尚书注》。


后来因为事情没有证据,被赦免放回家。


建和三年,帝下诏用安车及完备的礼仪请他出来做官,他以重病在身为借口推辞。


年七十岁时死在家中。


他的儿子叫张陵。


张陵字处冲,官至尚书。


元嘉中,年初上朝贺新年,大将军梁冀佩剑上朝参见,张陵大声命令他出去,命羽林军士、虎贲军士夺下梁冀的剑。


梁冀跪下请罪,张陵不理他,立即弹劾梁冀,请廷尉按罪论处,帝下诏命梁冀以一年的俸禄赎罪,而百官都肃然起敬。


以前,梁冀的弟弟不疑任河南尹,推举张陵为孝廉。


不疑恨张陵弹劾梁冀,便对张陵说:“从前我推举您,恰好用来自我惩罚。”张陵回答说:“您不认为我不贤,错误地提拔了我,如今我申明国家法令,以此报答您的恩德。”不疑感到很惭愧。


张陵的弟弟叫张玄。


张玄字处虚,深沉稳重有才略,因当时战乱没有出来做官。


司空张温多次以礼相请他任职,都没能使他答应。


中平二年,张温以车骑将军的职务出发征讨凉州贼兵边章等,将要出发时,张玄从自己的田边陋屋来了,穿着粗布衣服戴着枷索,他拦截劝导张温说:“天下贼寇像云那样涌现出来,难道不是因为黄门常侍没有道义的缘故吗?我听说中贵人公卿以下应当在平乐观为您送行,您聚集了天下的权威重职,掌握六师的权柄,如果能在酒与时,敲响金鼓,整理行军阵容,召唉军正捉拿有罪之人并杀死他们,领兵回去驻扎在都亭,按次序除去中官,解除天下之人如倒挂般的痛苦,为海内有怨恨的人报仇,然后重用隐居忠正的人士,那么边章之徒就像辗转在手掌上那样很容易制服了。”张温听到后十分震惊,回答不出来,很长时间后纔对张玄说:“处虚,不是我不喜欢你的话,只是我做不到,怎么办?”张玄于是叹息说:“事情做了便是福,不做便是贼。


现在我与你永诀了。”说完便举起毒药要喝。


张温上前抓住他的手说:“你对我忠心,我不能采用你的建议,是我的罪过,你何必担此责任!况且这些话出于你口进入我耳,谁现在能知道!”于是张玄离去,隐居在鲁阳山中。


到董卓把持朝政,听说了张玄的事,便征他焉下属,又推举他为侍御史,张玄都不答应。


董卓用兵器相威胁,张玄不得已勉强起身而行,在去轮氏的路上,得病而死。


赞曰:汉中世时的儒家学派,贾逵、郑兴的学术成为名学。


郑众以一个使者的力量,敢与匈奴争执礼仪。


范升、陈元守卫经籍,义有偏向情况明显,张霸懂得见好就收的可贵,回避亲戚朋友不与交往。


公超善于道术,所住地方成为市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