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意然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54
|本章字节:7156字
“奇怪吗?其实我很好。”我说,“艾薇塔,我提前祝你幸福,我为你高兴。”觉得自己完全没脸见她了,只要她向赵家贺说起玫瑰花的事,我就必定比露馅的饺子还难看。曾经她如此信任我,把一切都交付于我,哪里会想到我竟然这么无聊,用她的手机瞎联系人,还冒名顶替地拿玫瑰花开玩笑。
那天傍晚下班后,我不再搭乘去往医院的地铁。一个人去餐厅吃饭,看到昏黄灯火下情人们在窃窃私语,我就烦躁,手握筷子不停地扎盘里的米饭。今夜是关键的一夜,幸运的话,我会看到艾薇塔幸福的笑容,然后像被春阳普照的植物,在她寂静而冰冷的性格中,生出暖色的花朵来。她会在爱情的滋润中变成一个温婉的女子,整天有说有笑,与人交往。倒霉的就是,她与我反目,指责我“无聊”之后不再理会我。尽管我和她度过了跌宕起伏的十二天时间,共同经历过欢乐和失落,死亡和重生,我曾竭尽全力地想将她改变,为她找来爱和温暖,却自信而夸大地背弃了信誉道义。
但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我——刘舒苦心经营了将近三十年的声誉,就要在这道坎儿上声名狼藉了。
那天,我没敢再给艾薇塔打电话,尽管非常惦记她出院后的生活。倒是她在次日午间准时给我来电。起初,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听到她的声调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我才稍稍地放下紧张,询问她的心情现状,也不知道她昨夜的约会进展如何。她淡淡地答“一切都好”,有些敷衍。
尽管这样,我的担忧还是变淡了一些,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我们俩却同时陷入沉默之中,不说话。我显然听出了艾薇塔的忧伤,似乎她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并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始终没有,仿佛在等我说,看我究竟要对她怎么做。
我的心很乱,也不知道是该摊牌,还是继续伪装下去,做亏心事的感觉真不好。突然,艾薇塔发出长叹。她这消极的表现真让人惊惶。我就像一个被捉拿归案的犯人,默默地等待审问,并提前想好供词。可艾薇塔却说:“我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爱上他。刘舒,我好想知道你的他,为什么会那么令你着迷。”
听她这么说,我像是吊在树上抽打的人突然被放下来一样,浑身前所未有的松懈感。原来她关心的是这个。于是我连忙安慰她道:“不必强迫自己,不论是谁,能体验到爱和美,就好。”我庆幸地在心里画十字架,感谢上帝。
听艾薇塔说“那好,我明白了”,语调明亮起来。我那高悬的心总算安然落地,云开雾散,心中隐约有种虚惊感,头重脚轻的,仿佛自己刚刚坐完一场惊险过山车。
我决定下班后去找艾薇塔,一起吃饭。
艾薇塔非常欢迎我的到来,特意到楼下的超市购置食材。在她的公寓里,我展示了半桶水的厨艺,做了两道家乡小菜和一个西式凉拌,却惹来了艾薇塔的拍手叫好。她又蹦又跳,看上去活像一个穿着大圆裙的小女孩。
此后,我们决定搭伙吃饭,天天晚上聚餐。饭后的我们不是在网上看电影,就是喝红酒聊天。点着烛光,两人边喝边聊,不问时间,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沙发上,艾薇塔还在卧室里呼呼熟睡。
我们也曾打扮性感地去逛夜店。艾薇塔和黑得发亮的纯种非洲人跳舞,我则一直坐在小圆桌上吃爆米花和可乐。
还有一个周末,我们一起去了崇明,在水仙花田里欢闹嬉戏,人手一台相机,相互拍照,尽可能捕捉对方最美和最丑的瞬间。
最后,我们发展到双进双出,形影不离,一起去逛书店,泡咖啡厅,逛街,去马可乐的画室交流谈笑。在附近的酒馆买醉后,两人搀扶着回家,倒在床上,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未来,迷迷糊糊地没了意识。
艾薇塔确实给过我无限的欢乐和慰藉,让我逐渐淡忘了爱情的忧伤,至少不会再数着时间拷问自己,陆竞城在哪里、我们还会不会再见等问题。可是,这些看似平常的幸福背后,却隐藏着太多的隐忍和谦让,难以长久持续。那天晚上,当我醉酒中乐不思蜀地昏昏欲睡时,艾薇塔对感情的尊重与坦白,将所有的东西都打破了。
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我毫无征兆。那天晚上,我们仍旧和往常一样喝酒聊天,都喝到沉醉的状态,沙发上的我东倒西歪,她则仰在地板上丑态百出,彼此间的对话渐渐少了。我已醉得四肢麻木,大脑里浮现我与陆竞城在雪地里漫步的画面。艾薇塔却爬过来,钻进我的怀里,蜷缩着,紧紧地搂住我,身体瑟瑟颤抖。“我要离开你了,”她的声音里有哭腔,“刘舒,我知道,你也会结婚离开我的,我只能选择提前离开……”
那夜过后,艾薇塔宣布要回意大利,回到她母亲的身边。
起初,我对她这突然之间下的决定毫无质疑。纵然曾有过许多鄙视和腻烦,她们是母女,这是神也割舍不掉的关系。但是,我有些奇怪,艾薇塔选择了母亲,而非父亲。她给我的理由是,母亲身边的男人多。
离别匆匆,上午刚说要走,下午就说要吃告别宴。我也没多想,决定欢送她,在首饰店里给她买了一只西藏天珠当作礼物,祝福她永生永世平安快乐。
在西餐厅进行最后的晚餐,我们相约穿上自己最美艳的衣服。那夜,终生难忘。艾薇塔盘起长发,佩戴炫目的首饰,穿上曳地的黑色晚礼服,坐在烛台面前,被火光映衬得无比璀璨,仿佛万籁俱寂中的金星。
坐在这位盛装女子的面前,我感觉今夜美丽异常,赏心悦目地看艾薇塔优雅地切牛扒,体会着内心的惊喜。这个美得夺目的女子,是我不曾认识的模样,也是她掩藏很深的另一面。突然,她抬眼看我,大惑不解地问:“怎么了,我的样子很怪吗?”
“不……”我碎碎摇头,笑得很复杂,凑过去小声问,“你也是穿这身行头去和赵家贺吃饭的吗?”
她笑,“不可能,假如这样,必定会吓着他。”
“那么,你们第一次见面呢?”
“那晚是平安夜,全场舞会唯独我穿正式的礼服。是银色蕾丝边的那件。”她轻笑,“似乎这里的女人没有穿礼服的习惯,什么场合都穿裤装,或者是穿着轻飘飘的吊带裙来上班。”
我低头讪笑,庆幸自己没在她面前穿错衣服。不经意地扭头看,发现人海中突然有个熟悉的背影。“陆竞城?”我霎时震惊,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艾薇塔在对我说话,我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去追寻他的背影,努力去辨清真假,心里不停地自问:“难道真的是他,难道是真的?”
艾薇塔并没发觉我的心思,向我举杯,感慨地说:“刘舒,在临走之前,我要对你说谢谢,在上海对我最好的人,当属你。不管去到哪里,不管我们将分别多久,我都不会忘记你。”说着,她的眼睛泪光灼亮,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倾倒杯子向我示意,勉强地微笑着说:“这杯酒是敬你的,谢谢你,刘舒。谢谢你的爱。”
她这番致谢,让我有种备受恩宠的感觉,谦逊地说:“艾薇塔,能与你做朋友是我的荣幸,不要再对我致歉了,其实,我能做到的只是一个朋友该做的。等你回来时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刘舒,原谅我,我不会再回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眼泪簌簌落下,“谢谢你的红玫瑰,其实我都知道……”她难过地用手顶住脑门,不敢直视我,一手颤抖着去拿酒,给自己倒上,试图用酒精堵在自己的嘴。
我的脸唰地红起来,慌得目光四处蹿动,就好像丑恶的人被揭下了面具。原来,她早就猜到我才是送玫瑰的人,尽管她此刻满怀感激,却不知她冷静之后还会怎么想。
这时,我透过落地窗看到陆竞城正往马路对面走。没错,就是他,光线再暗淡,我都能认出他的侧脸。知道机会难得,我紧张地站起来,生怕心爱的人瞬息即去,深感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会儿,抱歉……”
我抛下艾薇塔冲出餐厅,在微凉的夜风中四处寻找陆竞城的踪影,看到的却是纷乱的街道和沉默的路灯。我不肯罢休,对着黑暗深处大喊他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剧烈,却不曾有人回头,唯有我站在马路中央,留下失落的眼泪。或许,是我太思念他了,将幻觉当真。
满心失落地往餐厅走,老远就看到落地窗背后的艾薇塔在痛哭。她双臂架在饭桌上,头深深地埋着,哭得脸都扭曲的样子,让我不忍靠近。她那么伤心,那种失去最关心自己的人的苦楚,任何安慰都不起效。
我僵硬地站在玻璃窗对面,无可奈何地陪她一起哭,也不愿进去打搅。因为我再也拿不出勇气再去当她的圆桌骑士,给予她生命中缺失的爱与关怀。还有就是,我实在忍受不住被她掀开头盔,真容被曝光于烈日之下的那种羞臊。
美丽无常的夜,我同时失去了生命中两个美好的人。艾薇塔势必要为爱出走。而我,仍然没找回深爱的人,也不再寄望于感情上能有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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