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思遥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本章字节:10830字
管家闻言点点头,领命而去。
于运龙眯着眼睛伫立在窗前,午后的阳光恍若暴雨般倾泻进来,分明刺目的光芒却遮挡不住他眼底更璀璨的欲望。
十年的运筹帷幄,等的便是朝夕间的胜负成败。
他似乎一刻都不愿再等待。
宫里最奢华耀目的宫殿便是于冰艳所在的紫宸宫,琉璃瓦盖,龙凤呈祥。春日融融愈见迤逦典雅。于冰艳拖着茜红的衣裙慵懒自如地倚在贵妃榻上,轻轻慢慢地尝了口燕窝,缓缓地推开杯盏,蹙眉道:“我不要了。”
于夫人一旁劝道:“眼下你的身子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别怠慢自个儿。”
于冰艳微微浮起一抹笑意:“这话不假,这里可寄托着父亲所有名正言顺的希望。”
于夫人脸色煞白,瞅了眼默不做声的明珠轻道:“冰儿,宫里头到处是别人的耳目,你怎可说话如此放肆?”
于冰艳懒懒地凝聚讥诮的笑:“我身边没有那些没眼色的人,他们若是想背叛我也得有足够的胆量,还是你们做贼心虚,听不得一句半句不中听的话!”
于夫人轻叹口气道:“你爹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何必出言伤害他?”
于冰艳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他是记挂我还是不愿拂你的心意?那些摆在台面上的事你何必我血淋淋地挑开,多伤我们的情面?”
“冰儿,你何时为你爹真正想一想,或许你会理解他的苦衷。”于夫人恳切道。
于冰艳唇角抽起一丝几近全无的冷笑,起身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我为我爹想得还不够多吗?是不是也该你们回报我了?”
春日的午后盎然暖融,于夫人却觉得铺天盖地的寒气迎面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冰儿,你的话是何意思?”
于冰艳唇际缓缓绽出笑容,似冰天雪地的笑:“我处心积虑把你骗过来,自然为的是手上有张足够自保的王牌。”
“冰儿你——”于夫人闻言愤然起身,却不料眼前漆黑模糊,不由瘫软下去,“你何时对我下的毒?”
“你放心,你的命金贵得很,我怎会舍得将你置于死地?”于冰艳轻轻一笑,妩媚的脸上极艳却极冷漠,“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在爹的心里,究竟是天下重要还是你的命更重要,想必你心里也很想知道答案吧?”
于夫人由惊诧到恐惧,不禁打了个寒战:“冰儿,你不能这么待他,他是你爹!”
于冰艳使力捏住她的下颌,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我爹,你是我姨娘。可是我怎会忘记若非你们利欲熏心,我娘又怎会含恨而终?你们当真以为我年少无知,不清楚我娘为何而死吗?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娘是被你们逼死的!”
于夫人忍住下颌的疼痛,惊惧道:“不是的,我并没有伤害姐姐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替代她的位置。”
于冰艳讥讽道:“你自是没有想过替代她的位置,因为自始至终你都认为那本就该属于你不是吗?”
“没有,我不想伤害姐姐,我不想她会自焚。这些年我并不比你好受,我时时刻刻都生活在痛苦里,我到现在都没法踏进姐姐的院子里,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她。”于夫人泪流满面,苦苦地哀泣。
于冰艳眼底划过冰冷的恨意:“就算拿你的命来抵偿也换不回我娘的性命,更何况你低贱的命如何跟她相提并论!”
“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不要伤害你爹,我求你不要伤害他。”
于冰艳松开对她的桎梏,精致的眉眼里闪动摄魂的光芒:“不是我要伤害他,是他逆天而行,自寻死路。你放心,黄泉路上我一定不会让他走得太孤单。”
“老爷,小姐写给您的信,她坚持不让李嬷嬷带回夫人,李嬷嬷也束手无策,被小姐一同软禁起来。”管家忧心忡忡,“老爷,小姐她恐怕早有预谋。”
等不及逐字逐句看完信,于运龙惊人的力道将信撕得粉碎。漫天纸屑飞舞映衬那张面孔有如地狱使者:“没想到老夫竟养了头白眼狼在身边十多年!”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夫人在小姐手里,万一小姐将夫人交给皇上,恐怕老爷寸步难行。”管家面露忧色道。
于运龙拍案而起,阴沉着脸,厉声道:“你去替老夫修书一封给殊羿。他因安宁公主的事必然要跟皇帝打个硬仗,老夫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老夫再也等不及了,即便让殊羿那小子占得先机也要跟他并肩携手。倘若夫人有三长两短,老夫定教皇帝他们全部陪葬,让他们所有人后悔来过世上这一遭!”
春绿水暖,远山吐翠,百花齐放。
殊羿含笑的眼眸淡淡掠过信步走来的灰色身影,不觉微笑。点点阳光洒在他闲淡的面容上却透着叫人不敢小觑的尊贵傲然。他闲闲地抿一口酒,一边抬手轻轻将席前的落花掸去。
“族长不仅好胆色,亦是好兴致。”于运龙瞥见眼前的那盘未完的棋局,淡淡而笑。
殊羿不动声色地挑眉笑道:“棋如人生,若想看清楚一个人的智谋胆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法。”
于运龙撩襟坐下,笑道:“族长盛情,老夫却之不恭。素闻族长胸襟伟略,能与族长对弈棋局是在下的荣幸。”
“将军亦是胸有千壑的当世英雄,殊羿此举或许是螳臂当车也未尝不可。”殊羿轻敲盘面浅浅笑道,“将军,请。”
于运龙面色微露憔悴的痕迹,举棋不定,浓眉深锁半晌不得落子:“族长这局棋确实精妙非凡。”
殊羿不露痕迹地闪过一丝惘然,笑道:“这局棋由殊羿与友人所下,因殊羿陷入困局百思不得其解故而迟迟不能举棋定胜负。其实只怪在下生平自负,围棋一道未曾遭遇敌手,故不肯认输的缘故。”
“族长的友人步步为营、心思细密,布局天衣无缝,实属当世罕见。”于运龙笑赞道,“老夫甘拜下风,只好拱手认输。”
“将军比殊羿看得透彻。”殊羿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称赞。
于运龙则深思地盯住他洞悉人心的目光:“族长今日此举似大有深意?”
“不敢。”殊羿眉梢微动,意味深长地笑道,“其实我很好奇将军此番约我前来的目的。我本以为即便我亲自约见将军亦未必能见到将军,更何况在这僻静的处所与将军把酒言欢,想必将军定然有难言之隐。”
于运龙举杯遮住嘴角残酷的阴鸷:“这件事对族长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其实秘密是衡量诚意最好的方式。”殊羿懒懒地向后靠拢,“将军既不愿向我表示您的诚意,那么多说亦是无益。”
“族长不觉得是强人所难吗?”于运龙隐隐克制怒意,指关节渐渐发白。
殊羿状似无辜地笑道:“将军若是这么想,我们的合作恐怕很难迈出第一步。”
于运龙闭目,手中棋子亦滚落在地,半晌下定决心道:“老夫的妻子此刻囚禁在宫里,老夫此生亏欠她甚多,不能袖手旁观任她备受欺凌,便是等上一时半刻老夫都不愿意,定要她速速回到老夫身边方才能够安心。”
殊羿微微讶异,眼中饱含复杂的情绪,却是诚恳道:“原来将军亦是情深意重之人。”
于运龙捡起地上的棋子,淡淡道:“如此族长掌握老夫的把柄,是否能够心安理得地和老夫交易?”
殊羿眼底涌起一丝叹息,微微摇首道:“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于运龙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殊羿缓缓起身,轻轻拍掌,落在寂静的四周却着实的刺耳。四面八方不知何时聚集无数的天朝士兵,领兵的人赫然是温宁远。
于运龙怒目相向:“原来一切都是你们的计策,只等老夫钻进陷阱!”
殊羿静静地站在前方,幽黑的眸子深不可测:“于将军千算万算却忘记萧霁睿亦是我的兄长,利益虽说诱人,偶尔我也会顾念一下亲情。”他迎风而立,身形颀长清矍,“将军待妻子的真心殊羿十分感动,只是将军选错方式而已。逆天而行终究要付出代价。”
于运龙扯出冷笑:“你以为老夫会坐以待毙?”
“将军不会,将军只是别无选择。”温宁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和缓的微笑里隐隐透着肃杀,“事到如今将军若执意鱼死网破,温某亦可奉陪。”
“你们拼死保护的人呢?为何他不能正大光明地与老夫一战?”于运龙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目露不屑道。
温宁远笑得云淡风清:“温某一直认为有些人无须站在最前面,因为他要做的是高瞻远瞩、把握全局,而非逞一时的英雄气概。将军,激将法有时未必管用。”
于运龙深吸口气,缓缓吐出道:“我要见我夫人。”
紫宸宫里弥漫着淡淡清香,于冰艳倚在檀木榻上,冰凉的指尖细细抚弄温暖的茶盏,淡漠的面容仿佛罩上一层朦胧的薄雾。
“李嬷嬷,谢谢你。”她渐渐勾勒淡笑,“若非你站在我这边,假意与我生分,我爹他也很难放心你的说辞,将姨娘送进来,从而占得先机。”
李嬷嬷一怔,她记忆里习以为常的冰冷犀利的面孔第一次带上似湖泊的悲伤,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蔓延到自己心里:“小姐,您抬举老奴了。老奴打小看着你长大,您吃的苦我都明白。老奴也不希望夫人在天之灵为小姐殚精竭虑。”
于冰艳嘴角凝起一抹飘忽的笑:“如今那碗药给她,一切都尘埃落定。到底他们黄泉路上还能做伴,而我娘早已孤苦伶仃十多年。谁赢谁输,那些账谁都算不清了。”
“小姐,老爷的事虽说称你的心意,到底你没了靠山,往后的日子可就寸步难行了。”李嬷嬷忧心忡忡,“小姐从没受过半点委屈,老奴担心他们那些没眼色的人当真欺负小姐。”
于冰艳伸出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淡缓地笑道:“那又怎样?到底我还有她,我护着她,她护着我,总能熬过剩下的时日。我总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半分委屈。这里的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而我,会跟她们斗下去永远都不会认输。”
暮春,花红柳素。
华丽的朱盖萦络马车停在官道上,挡住殊羿前行的脚步。
巴图策马来到车前,皱眉道:“王,有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殊羿唇际笑意不散:“想必是恪纯那丫头,昨日下棋输了,又不肯履行诺言跟我一同回去,应是来送行的。”
他下了马车,看到一名明眸皓齿的女子走出车厢,心跳亦不由顿了半拍:“竟会是你。”
婉辞巧笑倩兮,清婉明丽的笑靥有着夺目的光彩:“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承族长的人情甚多,理当亲自送族长一程。”
殊羿摇头笑道:“他对我倒是真正放心。”
婉辞笑道:“那是其一,我亲自来却还有个不情之请。”她向殊羿福下身,殊羿下意识地向前想搀扶她,惊觉越礼,尴尬地停留半空。
婉辞微微楞怔,旋即浅笑道:“不敢。我的请求或许不合情理,却望族长成全。”
殊羿艰涩道:“你说。”
婉辞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斟酌道:“请族长将暄妍姑娘一同带回鸪望族,她想在那里陪伴亡故的舒参军。”
殊羿若有所思地望着后面的马车。
“我知道让族长为难,但她孤身一人,唯有指望族长照拂我才能安心让她离开。她一生多灾多难,但秉性善良柔弱,绝不会再有伤害族长的行为。”婉辞目露恳切。
四目相对,殊羿恍惚在婉辞的瞳仁里望见自己的影子,一种钝钝的苦涩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他心底不住叹息。
到底不能看得透彻,总奢望最后一刻仍有奇迹:“我答应你。你若不放心我,也该放心恪纯与温宁远。”
婉辞松一口气:“多谢族长。”
四周陡然安静,相顾无言。半晌,殊羿轻声道:“保重。”
婉辞宁定微笑:“你也是。”
花香紊绕在呼吸唇齿间,沁香入脾。
他望定她的马车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直至永久。
风轻日暖。正午阳光照耀在黄色琉璃瓦上反射出熠熠金光,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亦显得金碧辉煌、典雅华贵。殿前人头攒动,新科进士们各抒己见,同台辩论,充满指点江山的气概豪情。
人声鼎沸的场面里唯独萧霁睿气定神闲,深邃沉稳目光尽揽全局,带着几不可察的微笑与人群里一张清丽素雅的面孔交换默契的眼神。昨夜与婉辞的交谈好似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若非你们,朕亦难看到明日的盛况。”萧霁睿浅笑,将她揽在胸前,凝神静气地闻她清新馥郁的香气。
婉辞闻言,转身仰头抿嘴轻笑道:“皇上,我记得温大人那句,有些人要做的是高瞻远瞩、把握全局,而非逞一时的英雄气概。或许皇上遗憾不能亲手制裁于将军,却不知皇上懂得取舍亦懂得保护自己才是百姓之福。”
萧霁睿颔首笑道:“你总是能将话说到朕的心坎上,为朕分忧解困。”
“可惜,明日的今科举子齐聚的盛况我无福亲眼得见。”婉辞略略遗憾。
萧霁睿慵懒闲适地一点她的俏鼻道:“你若想参加亦无妨,却要吟诗作词以贺明日盛况,朕方才准你出席。”
婉辞歪头思索,片刻拍手笑道:“有了——”见萧霁睿含笑温柔地凝视她,她轻启朱唇轻声慢语:
“丽日端阳,粽糯飘香。旧黄新艾承酒浆。天高云淡风轻暖,绿水青山秀芬芳。
追风逐浪,神采飞扬。龙腾虎跃竞荣光。千秋屈子应心慰,今朝不再吟《国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