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恨无常(2)

作者:云思遥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

本章字节:8188字

婉辞的位分虽非列在前面,但因她一枝独秀她的座位因而摆在毓妃身边。皇后始终病恹恹地在一旁,神色倦怠。于冰艳则如同女主人一样接受命妇的礼物,一一查验后给太后过目。


萧霁睿与臣子饮过三杯以后便回到后宫给太后贺寿。玉盘珍馐,金樽清酒。即便太后身体才刚复原,却也尝鲜地多尝了几口。萧霁睿龙心大悦,于冰艳则不失时机地进言要将各宫的礼物呈献给太后。


萧霁睿颔首应允。


婉辞在于冰艳一旁,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得意。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偏又不能阻止,只得随机应变。


皇后呈上的是纂刻经文的千年檀香木佛珠串,由高僧开光祈福过。毓妃送上的是佛经,以千年檀香木为书页雕刻而成。婉辞进献的是放香用的均瓷双耳描金莲瓶。众人一路看过去,俱都称赞不已。


到了最后一件,那领事太监犹豫片刻道:“这是贞妃娘娘特意为太后娘娘准备的百福纱帐。”


太后脸上微微闪现不快,萧霁睿却诚挚地望着她,目光大有恳求之意:“母后不妨看一看,也算是贞妃对母后的孝心。”


太后长叹口气,不再坚持:“打开让哀家瞧瞧。”


纱帐缓缓地展开,是由一百个小福字拼成的大福字。众嫔妃惊叹,竟都不知该如何称赞。微风吹过,纱帐散发出阵阵馥郁的清香。


不知是谁轻声赞扬道:“好特别的香。”


太后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忽然闪现异样的恨意,眸中闪动凛冽的光芒如同利刃穿透那幅纱帐!即便是萧霁睿,一时间竟也有恍惚的神色,叫人难以分辩他是恨抑或惆怅。


空气里紧张得如同绷紧的绳弦,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息害怕下一刻会发生无可预料的事。但很快,太后与萧霁睿都恢复常态,萧霁睿平静地吩咐:“把东西收起来吧。”


于冰艳抿嘴一笑,转头吩咐明珠道:“替本宫拿斗篷过来,宴席就该结束了。”


明珠转身离去,婉辞心中纳闷,转头与于冰艳目光交接。


于冰艳柳眉挑衅地抬高,轻轻凑到婉辞身边,用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婕妤看来很是好奇,需要本宫为婕妤答疑解惑吗?”


婉辞怒她只手遮天,冷然道:“不劳烦娘娘辛苦。”


于冰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半是讥嘲地笑道:“本宫差点忘记,如今婕妤是皇上心坎上的人,皇上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婕妤知道的呢?”


明知她不过是离间,婉辞心里却隐约掀起惊涛骇浪。她不曾怀疑他待她的心意,却忽然发现,他心中确有她不曾知道的秘密。


原来,他于她亦是陌生的。


果不其然,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结束寿宴。众嫔妃也都各自散去,唯独萧霁睿留下陪同太后回慈圣宫。


屏退身边服侍的下人,太后久久没有出声,待开口时却热泪盈眶:“皇帝,倘若哀家要你将贞妃打入冷宫,你会不会听从哀家的话?”


“母后!”萧霁睿震动地叫唤,眼底却有一丝无能为力的悲哀,“母后的苦衷儿臣可以体谅,这事贞妃亦是无辜的。”


太后紧咬的嘴唇轻轻颤动:“睿儿,你还记得当年你对母亲的承诺吗?”


她不再称呼他为皇帝,不再自称哀家。那么无力的问话反而精准地击中萧霁睿心中的软弱:“儿臣记得。”


“哀家并非不通情理,这些年来唯有你知道哀家心里的苦。哀家老了,很多事再经不起。你对贞妃的保护哀家理解,事到如今,哀家不逼你,往后哀家若还活着一日,皇帝就别让哀家再看到她。”太后微带艰涩地道,“有些事不曾触到你的底线你不了解哀家此刻的心情。”


“母后,儿臣明白。”萧霁睿微微动容,“儿臣心中不愿伤害母后分毫。”


太后伸出手,萧霁睿郑重地接过。那略显疲惫的面孔上有抹追忆的疼痛:“哀家或许错了,不该让你分担哀家不愿面对的事情,让哀家心头的介怀也变作你心里不能抹去的苦楚。”


“分担母后的心事本该是儿臣分内的事。”萧霁睿露出宽慰的浅笑。


太后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叹道:“旁人不了解你,哀家却是了解自己的孩儿。你虽外表淡漠,骨子里却重情重义。哀家过去不满贞妃,多少因她配不上你却理所当然地霸占你。慕婕妤那孩子哀家看着很是喜欢,她稳重识大体,善良却进退有度,聪明亦不外露,正是皇帝需要的人选。哀家放心。”


想起那张永远带着云淡风轻笑意的面孔,时而狡黠时而温柔,萧霁睿不禁真心地微笑:“儿臣亦会珍惜她。”


池边垂柳绿意盎然。


婉辞临风而立,笑容恬静。腹中已然能够感受到胎动,向她宣告小生命的存在。有一个人融进她的骨血与她的一切息息相关,那是美好却奇妙的体验。


凝香从外边回来径直到她面前请安,一脸沉着地叙述打探的消息:“娘娘,贞妃娘娘因病已迁出锦瑟宫,搬去逐水居。”


婉辞讶异地挑眉:“逐水居靠近冷宫,贞妃即便再失势,以她的身份也不该落得如此地步,是谁下的旨意?”


“是皇上。”凝香言简意赅地回答。


婉辞下意识地摇头道:“绝不会是皇上。”


凝香却冷静地回道:“除了皇上,没有人有权利处置贞妃娘娘。”


婉辞一怔,随即怅然。凝香所言确是事实,除非皇上本意,即使是毓妃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贞妃。她第一次看不透他,不明白他为何不肯再维护贞妃:“你随我往逐水居走一趟。”婉辞吩咐道。


凝香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摇头道:“娘娘宅心仁厚,却是要不得的。”


婉辞淡淡一笑道:“我不过做我想做的事,这点分寸我有。倘若一味瞻前顾后,连痛快与自由都一并失去,就变得了无生趣。”


凝香嘴角浮现钦佩的笑意:“奴婢给娘娘备轿。”


逐水居濒临冷宫,虽称不上破旧不堪却因疏于打理而显得颓败落寞。婉辞下轿,微风带着丝丝凉气袭来,心底蓦然生出微寒。凝香适时地递过手炉,婉辞含笑接纳。


踏入正殿,依稀觉得心底的寒气无从消散。本就年久失修,加上贞妃失宠失势,亦不会有人认真清扫。从内殿出来换茶盏的晚秋见到她不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奴婢见过婕妤娘娘。”


婉辞和婉地笑问:“贞妃娘娘安好?”


晚秋欲哭无泪,眼圈微红,哽咽道:“我家娘娘自进府就不曾落到这般境地,可叹娘娘还反过来劝慰奴婢,说再难的处境都会过去。”


婉辞听到她的话心中慨然:“贞妃娘娘的话有理,在她面前你切不可露出悲戚的神色,徒增她的烦恼。娘娘禀性温柔良善,定会否极泰来。”


她嘱咐凝香将常用物品由晚秋带去妥善安放,自个儿走进内堂。贞妃瞧着她,恍惚地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得教人心底发酸。才不过三日,她却愈加消瘦。


“到底只有你会来看我。”贞妃低低地笑,说不出的萧索,“其实,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有心也不该过来瞧我这落魄之人,皇上若是知道了会生气。”


婉辞坐定在她身旁,笑容浅淡:“想来便来了,未曾顾虑太多。”


贞妃怔怔地回味她的话,苦苦笑道:“今日我才察觉你强过我许多,难怪皇上待你与众不同。”


“要紧关头,皇上有时亦不过身不由己。”婉辞安静恬适地微笑着。


贞妃低着头咬了咬牙,不让心底蓦然升起的酸涩填满心胸:“无妨的,我从没有奢望过,他对我不过是念着当年的恩情。这些年的维护足以抵偿当日种种,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婉辞不意她会直言坦白过往,一时沉默着。


贞妃却释然一笑,晚秋捧着药碗进来,婉辞关切地问道:“娘娘身子可有不适?”


贞妃摇一摇头,道:“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总有些身受不住。习惯了就不碍事了。”


婉辞搭上她的脉,半晌沉吟道:“娘娘气血不足、思虑过多,加上连日劳累将养不慎,情绪大喜大悲,心脉淤积。待我回去嘱咐她们给娘娘理气活血的方子按时服用便可。”


晚秋忧虑道:“婕妤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去太医院配药房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就这些药,身受他们多少白眼。”


婉辞淡笑道:“娘娘若放心嫔妾,嫔妾差凝香给娘娘每日将煎好的药送来,也不必让晚秋两头奔波,娘娘意下如何?”


贞妃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劳你费心了,这时候还为我着想。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要不然他们都会担心的。”


婉辞颔首道:“嫔妾下次再来探望娘娘。”


贞妃摆一摆手:“现下身子要紧,等你诞育过小皇子再来看我,我和你也都安心。”


婉辞亦不好坚持,翩然离去。


贞妃沉沉地目送她身影离开,细若无声地叹息:“她却是心地宽和之人,却不知道在这吃人的地方她这份心思还能保留多久。”


晚秋粗枝大叶,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一味地高兴:“有婕妤娘娘在,娘娘的饮食起居好歹有人操心。奴婢也不必终日诚惶诚恐。”


贞妃手指渐渐地攥紧,微微闭合眼睛:“如今她也是我所有的指望了。”


沿途朵朵梨花绽放,随风轻扬犹如飞舞的飘雪。


走近净荷宫,看到萧霁睿逆光长身而立。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明亮夺目,依稀让人睁不开眼。她远远地微笑,看他从阳光里一步步向她走来。


“总是让人不省心,索性连轿子都替朕省去。”萧霁睿半是责怪半是心疼。


她忽然有种刺探他心底的欲望,仰起脸,温煦的阳光洒落在她清澈无伪的面孔:“皇上,我去探望贞妃娘娘。”


他明亮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微微叹息道:“这一次朕保不住她。”


他的声音里无意识地流露感伤,婉辞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淡淡颔首道:“我相信皇上有不得已的苦衷。”


“朕不能为她伤母后的心,你能明白便好,为朕多照拂她,朕注定欠她太多。”他轻执婉辞的柔荑,叹道,“朕只希望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否则朕一生都寝食难安。”


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