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晨曲

早晨六点，贺丽雅经过整夜的失眠后正迷糊在可怕的迷魂梦里。

电话响了。

床头有分机。魏巨兵接电话。他尽量压低声音。然而声音再低，贺丽雅也能听到，她从梦里走出来，每根神经都醒着哩。

“睡得可好啦，你呢？”魏巨兵的声音很轻很轻。

“当时我就怕你感冒，山顶的风太大了。”

“当时我感到一阵阵发热，你还浑身冒汗呢！味道真好！”

魏巨兵停了停，转过身去，用被角封住话筒。

“他胆敢追问你到哪里去？别告诉他，小心我炒了他这小小主任。他有什么资格干涉别人？”

贺丽雅心里一阵发颤，她稳睡着一动也不动。魏巨兵的背脊像一堵墙，厚厚的，高高的，冷冷的，硬硬的。

“早上没时间，改日再约好吗？我喜欢，我太喜欢了。阳光很好，很暖和，是的，浪花，浪花，我的心是澎湃的海——我的白帆，白帆。早春的花……我喜欢，我太喜欢了。我记住月亮和星星……”

简直在背天书，贺丽雅不解其意，却听得出丈夫的十二分柔情，三十度温热。

“笑声多脆，我喜欢听，真的。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哪能忘了你。我啥时忘了你？浪花，浪花，你喜欢吗？”

贺丽雅越听越生厌。她感到魏巨兵用一根隐闭的甚至无形的针在狠狠地扎她的心。在那里近乎黑话的话里，在他那近乎阿谀奉承的笑声里，隐藏着多么可怕的杀机。她翻了个身，背对魏巨兵的背。

“好的老时间老地方……记住。”

这句话压得极低，但贺丽雅能听见。

电话搁下后，魏巨兵转过身来，只说一句话：“嗦嗦，汇报工作也不是这样汇报嘛！”

贺丽雅假装没听见，依然稳稳地沉沉地睡着。

魏巨兵掀开被，下了床，俯下身子在妻子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吻了三下。

他轻松地到了卫生间，湿擦了一番后，煮开水，弄早餐，扫地，拖地，十分勤快。千把人的头头在单位是绝不会干这些的，可在家里，魏巨兵却成了极普通极普通的人。他这一切都是为妻子而做。

他甚至可以帮妻子擦鞋，洗内衣。他尽量把早餐弄得可口些。葱油饼是他的拿手好戏，高级咖啡、牛奶、还炒三碟花生、小菜之类。一切都摆停当之后，他轻轻地走进卧室，俯在妻子的耳边，小声唤道：“雅雅，懒虫好起来吃早餐啦……”

贺丽雅起来梳洗只用了三分钟，然后进餐。一切相安无事。

电话又响了。

魏巨兵的步子快，接了电话。

“名之吗？昨天会议纪要今日电脑打出，下午两点送到我办公室。什么？赶不出来？赶不出来也要赶，不管天塌地陷你也得拿出来。下午两点准时送我。打印不准有错！刘锡华同志先到深圳，我后天去香港，火车票及时订。另外，注意了解刁达八的动作。我到哪里，绝不能透露。告诉刘副总，到深圳后即回电话，我有话和他说。人手少也得干嘛，现在是市场经济嘛，拖一分钟损失有多大？你算过这笔账吗？另外，长乐花园负责人——香港谢大老板何时来广州，这情报你要弄清楚。办公室不够人用，在科室物色两人，要约定银行信贷部经理穆远冲，我有事商议，和他一个人当面谈。我说这些都记住了没有？重述一遍……唔，唔，刁达八的动作，一切动作，不要走漏风声……唔，不，是长乐花园的香港谢老板，他来广州的时间，唔，我要迟些时候回公司。有事告刘锡华副总经理……记住，桩桩件件不得有误。”

啪地，魏巨兵放下电话，说：“雅雅，哟，这么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