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字条，我半晌才缓过神来。我感到气愤，我感到震惊！

这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

幸亏三妹用心良苦、悉心呵护，不然二玉远卖他乡，今生今世父女俩也许再无见面的机会！

在家庭中，在社会上，在人世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应当以最无私的爱和最负责任的态度，对孩子加以呵护。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二玉救出魔窟，决不能让她跳出火坑再落虎口。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应担的责任，应尽的义务。主意已定，我迈步回到房间，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我们是给你送女儿来的。”萧大抢先答道。

“没什么条件？”

“总得给点抚养费？”

“开个价吧。”

“也不多要，你就给一万五。”

“一万五？怎么要这么多钱？”

“就这我还是少要的。嫌贵？我们立马走人！”

“我这不是同你商量么。”

“有什么商量的？一万五千块，少个子儿也不行！”

敲诈，勒索！这个流氓恶棍，为了钱居然在孩子身上打主意。我正在犹豫，他突然又说道：“也不瞒你，山东人开价就是两万元，舍不得钱我们现在就走。”我有心与他理论，但转念一想，同这种人也说不出个道理来，由他敲诈也不过仅此一回，既然把孩子送来了，就决不能再让他带走。为了救出自己的亲生骨肉，钱是小事！

“好吧，给你一万五，不过当初借的那四千元”

“应当扣除，借贷还钱，天经地义。”三妹接口道。萧大气得瞪着双眼，开口骂道：“b女人，就你会说话，闭起臭嘴！”一句脏话把三妹骂得不敢吭声，她含着泪水将头低下。

他肆无忌惮地当面羞辱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我满心窝火却无可奈何，有心保护却无能为力。我的心在滴血，火在往上冲！面对这个可恶的流氓，我恨不得咬他三口，但为了女儿的安全，我还是屈从地交了钱。

萧大飞快地点完钞票起身就走，我上前轻轻地拦了一下，用商量的口气说道：“请留步，能否让大玉同她妈妈见上一面？你若同意，我马上叫人把孩子送过来。”他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从现在起，她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别再纠缠！”

人世间最揪心的牵挂，是母亲对儿女的牵挂；人世间最动情的思念，是母亲对儿女的思念。三妹含着热泪哀求道：“大玉四个月就离开我，一次面也未见过，你就发发善心吧！”说着，她双膝跪在萧大面前：“求求你，就让我看孩子一眼总该可以吧？”中国是举世闻名的礼仪之邦，自古就有“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学堂跪老师”之说。社会发展到文明进步的今天，一般人连对父母亲都很少下跪，可是，为了能见到女儿一面，三妹忍受着人世间最大的屈辱，放弃了做人的尊严，对这个流氓屈膝下跪了。

此情此景，稍有一点良知的人，也会为之动容。然而，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本性残忍、良心泯灭的萧大凶狠地吼道：“啰嗦什么？快走！”我实在憋不住了，说道：“你也太没人情味了！”他两眼一瞪：“我管老婆，关你屁事！”说着，推了三妹一下：“快走！”二玉似乎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不肯松手。萧大一把夺下孩子，像提小鸡似的丢在一边，拽着三妹就走。二玉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伸出一双小手向妈妈追去：“妈妈，带我回家……妈妈……”三妹回过头来，发疯般地叫道：“二玉，我苦命的孩子啊！”她奋力挣脱萧大，扑了回来，将二玉紧紧地搂在怀里哭泣道：“可怜的孩子，妈妈也舍不得你呀……”萧大用力拔开她们母女紧紧拥抱的手，凶狠地将孩子推倒在地上，抓住三妹的头发，像饿狼叼羔羊一样，连拖带拽地朝车站走去。

二玉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那撕心裂肺的呼叫声，撼天动地！

远处传来三妹绝望的哀求声……

围观的人群都流下动情的泪水。

没想到几年前大玉离开妈妈时的惨景，今天又在二玉身上重现。孩子何其无辜，遭此不幸？大人的孽债为何要让她们来偿还？这不公平啊！

张唯拉着大玉，闻声找来。一见面她就抱怨说：“满屋子的人都在等你吃饭，菜都凉了……”不等她话说完，我抱起二玉，拽着她就向车站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催道：“快，快点！追上他们，让大玉见她妈一面。”我们四人赶到车站，东张西望，寻遍所有地方，就是不见人影。可惜呀，近在咫尺，又被天河隔断，大玉失去了最后一次见生母的机会！

空荡荡的候车室旅客们早已走光，大厅里回荡着二玉的哭叫声。我饱含热泪，弯下身拉住她的小手说道：“二玉呀，跟爸爸回去吧。”她甩开我坐在地上：“我不要你，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她不停地哭闹，不停地喊叫，怎么劝她也不听，怎么哄她也不理睬。我知道，二玉对我这个父亲是陌生的，对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在她的幼小心灵中，已把那个魔窟当成了“家”，只知道有个精心呵护她的母亲，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位整日为她牵肠挂肚的父亲。她也许会埋怨妈妈不该狠心将她抛弃，可她不明白，“无情”的割舍却是母亲对她最深切的关爱。

双胞胎之间似乎都有一种感应，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大玉上前去拉二玉，二玉居然停止哭叫，站了起来。四只小眼相互注视着对方，愣了许久却未说话。从她们充满疑惑的目光中，我猜想，她们是在用心灵对话：

“你是谁呀？我们好像见过面。”

“我是大玉，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你长得太像妈妈了。”

“我不知道妈妈长得什么样？”

“你是妈妈常念叨的姐姐吗？”

“你是爸爸常提到的妹妹吧？”

“妈妈不要我了。”她的眼里流出几滴晶莹的泪水。

“爸爸要你呀。”

“我离不开妈妈。”她又哭了。

“爸爸可好啦！给我买好多、好多花衣服。”

“妈妈说，她没钱给我买新衣。”

“我有洋娃娃，还有小糖大苹果，你有吗？”

“没有，我都没见过。”

“走吧，姐姐拿糖给你吃。”

二玉居然乖乖地跟着大玉一起走了。

望着这一对可怜的小姐妹，我心中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我恨不得仰天长啸，大哭一场！

晚上睡觉时，我发现脱去衣服的二玉，胸口下的肋骨清晰可见，两只胳膊细像柳枝，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她一点也不夸张。再细看之下，她的身上到处是伤，青一块紫一块随处可见。我的心疼极了，泪水滴在她的小脸上；我抚摸着伤痕问道：“痛吗？”

“痛。”

“是妈妈打的？”

“妈妈从不打我。”

“肯定是他打的！”

“我不敢说。”

“妈妈经常挨打吗？”

“他用烟头烧妈妈手。”

“你怕吗？”

“怕，只要打妈妈我就吓得躲起来。”说到这里，二玉小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看得出她依然心有余悸。

“孩子，不用怕，今后再也没人敢打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妈妈留下来？”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我的心在抽搐，在颤抖。这几年，她们娘儿俩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呀？可以想象得出，她们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如今，二玉逃离了虎口，而我最担心的是三妹：她被迫失去了爱情，又无奈地抛弃了亲情。在人的一生中，爱情与亲情都是永远不可割舍的情感，因为它们是人类精神上、灵魂上、心理上最后的依托与归宿。两者皆无的三妹呀，你能挺得住吗？

二玉的衣服堆在床头又破又脏，不时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新衣服已经买来了，我打算把这堆破烂全部扔掉。当我抱起衣服正准备离开时，二玉说道：“我口袋里还有好东西呢。”我从她的衣袋中掏出一面小圆镜和一对用桃树雕刻的木宝剑。二玉接过镜子说：“镜子后面有妈妈的相片。她对我说，今后再也看不到妈妈了，要是想她就看看相片。”我的眼睛湿润了。她拿着两只小宝剑说道：“这是妈妈亲手做的，姐姐一把我一把，挂在脖子上老妖怪不敢碰我们……”

看似很平常的两件东西，它却凝聚着一颗慈母的爱心。这是三妹送给孩子最珍贵的礼物！

三妹啊！眼睁睁地看着你在火海中挣扎，我却束手无策。拿什么来拯救你，苦命的三妹！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牵挂远方的三妹，怜惜眼前的孩子。叹人生中有多少的无奈和迷惘！

演员们齐来安慰我，劝我想开些，可我总是沉默不语。该派人去打前站了，我无心安排，节目需要排练，我不闻不问。一连串的打击使我几乎崩溃。我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失去生活的动力，失去了生存的信心，深陷在绝望之中。

或许是旅途劳累，或许是哭叫带来的疲惫，二玉很快进入了梦乡。

张唯来到我的床边，望我一脸沮丧的样子问道：“还没睡？”

“心烦睡不着。”

“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大玉睡了吗？”

“早已睡着了。”

我们并肩走出剧场，顺着老街朝东走去。老街又窄又长，像这座小城的一条绶带。据说解放前这里是一条非常繁华的街道，有染房、药铺、饭馆、裁缝店、理发店，还有澡堂子。如今虽然风光不再，但脚下光滑的青石板留下了老街的见证，历史的沧桑。它向人们昭示：这里也曾是商贾云集，闹市喧嚣。现如今，历经风雨的老街变成了冷清的深巷，寒风扑来，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几分惆怅。我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想大玉的妈妈？还是为孩子们的事心烦？”

“说不清，两者皆有吧。”

“你对她旧情难舍，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一种令人难以承载的精神负担。”

“随着时光的流逝，往事将会冲淡。”

“三年的情思，怎可一朝了断？”

“你要正视现实，她已是别人的合法妻子。”

“这我知道。”

“那就应当忘却过去，重新面对生活。”

“你还年轻，我们这一代人的感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我觉得道理都是一样。”

“说说你的看法。”

“能够正视感情，伤害就不会来纠缠你，而会变成路经这里的过客。假如让它笼罩着你的肉体与灵魂，在感情的世界里你只有疲于应付，不断地做着无望的挣扎。”

听了这段高论，我感到有些玄乎。尽管她是个高中生，毕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没有情感经历、心涯苦旅，是绝对说不出这番话来的。我带着讥讽的口气说道：“深刻，太深刻了！请问，这套理论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

“假如说我有过早恋你信不信？”

“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念书的时候。”

“我不相信！”

“为什么？”

“你年龄太小。”

“我都十六七岁了。”

“校园是个神圣的地方，岂容学生谈情说爱？”

“那是你们念书的年代。”

“现在学校同样规定不准早恋。”

“能约束住早熟孩子们的暗恋吗？”

“简直不可思议。”

“是你的思想过于保守。”

“不，应当说是两代人认识上的差距。”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淡然一笑。我连忙说道：“那是你个人隐私，说不得的。”她满不在乎地说：“我都不在乎，您何必介意呢？听一听我的激情遭遇，或许对你有好处的。”

我们走出老街，翻过铁道，并排坐在路基边上。一列火车从身后飞驰而过，脚下的路基像地震一样剧烈地抖动着，随车卷起带有沙尘的狂风，冷嗖嗖阴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或许是冷的缘故，张唯紧紧靠在我的身上，两眼凝视着在夜幕下渐渐远去的列车，望了许久，许久。她的心仿佛也随着列车飞向远方，回味着学生时代那段苦涩的初恋……张唯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来望了望我说道：“闫老师，我所经历的这段刻骨铭心、用眼泪埋葬的初恋，连父母兄嫂都不知道。今夜我能敞开心扉地向您真情告白，我的用心……”不等她话说完我忙打断：“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旧事重提等于撕开你已经愈合的伤疤！这太残酷了，不说也罢。”

“假如能帮别人从困惑中走出来，我并不觉得残酷。”

“既如此，我只有洗耳恭听。”

夜，一片漆黑。微微的寒风，轻轻地吹开了埋藏在少女心底的隐密；静静流淌的小溪，仿佛在聆听着她的叙说。广袤的大地万籁俱寂，只有张唯喁喁低语。

一九八七年，还在学校念书的张唯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由于她爱好文体活动，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身材。正值豆蔻年华的她，遇上了一位白马王子。故事就从这里开始……“早在初三时，同桌的’他‘就追求过我。开始，我并不理睬，认为自己年龄小，还不到谈情说爱的时候。于是，他在课堂上传字条，我不看；放学后他在路边拦阻，我不搭理他。”

“这样做就对了。”

“可久而久之，经不起他甜言蜜语的纠缠、信誓旦旦的承诺，我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你们相爱了？”

“是的，爱情的魔力征服了我。我觉得这不正是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吗？而且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双双立下誓言：非我不娶，非他不嫁！”

“后来呢？”

“毕业后’他‘考取了淮安市体校。我考上高中，人分两地。”

“还有来往吗？”

“靠鸿雁传情，书信来往，有时一两天就能收到一封。他信写得文采飞扬，字写得龙飞凤舞，叙不尽的缠绵话语，写不完的真情表白，着实让我神魂颠倒。每天夜里，我总是将他的信贴在胸口，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梦乡。”

“看得出你是很爱他的。”

“对于初恋的女孩子来说，爱是神秘的，比人情浓，比友情深，比亲情活。背着学校，背着家庭，我深深地爱着他。爱到痴迷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忘记身边的世界。然而，永远的爱情是要以坚贞为基础的。后来，他的信越来越少了。”

“可能是学习太忙的缘故吧？”

“可是我寄出的信也如石沉大海，往往三个月后才收到他的来信，而且通篇都是’对不起‘、’请原谅‘。原来，他与一个城里女孩好上了。我万万没想到，那么美好的初恋结出的是如此苦涩的果实。”

“我觉得，这段美丽的爱情故事，从一开始就涂上了悲剧的彩色。”

“您说得很对，人的正确选择往往只有一种，而走错路的原因却很多。看信后我心中难过极了，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撕成碎片，痛苦到了极点。晚上，我蒙着被子偷偷哭了一整夜，悔恨自己以前对他的信任和爱的支付！万万没想到，我最深爱的人会这样欺骗我！”

“对你伤害也太大了。”

“爱的背面便是恨，爱得越深恨得越切。他亵渎了我的真情，给我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同时，我也恨我自己的轻率。”

“你是怎样挺过来的呢？”

“我不相信这段刻骨铭心的爱会随风飘逝，总觉得这像一场梦，梦的情节凄美得令人断肠。”

“这不过是稚嫩的爱情游戏。”

“虽说是一场爱情游戏，它却像可怕的腐蚀剂，点点滴滴侵蚀着一个女孩子温润的生命，留下了绵绵无尽的情恨。”

“你很难走出情感的困惑。”

“时间的长河注定要湮灭残留的感情，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后，我最终醒来了。既然他心里没我了，我又何必为他伤情呢？”

“后来见面了没有？”

“他来找过我。向我表示道歉。”

“我想，你决不会放过他！”

“面对着曾经深爱又曾经恨之入骨的初恋情人，我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两行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就这样原谅了他？”

“是呀。感情原本是人际关系的纽带，不能维系的时候，该放手就要勇敢的放手，不然受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你真是这样想的？”

“即使你不甘于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也应用理智战胜情感。”

“情感，既是人生的精神归宿，也是人生的润滑剂。试问，没有情感，人生的乐趣岂不是太少了？”

“拿破仑、毕加索，他们一生中抛弃过许多心爱的女人，却从未抛弃过自己的事业。”

她的话令我吃惊。从理论上讲，她的观点是对的。同时，我又觉得，今晚不该在自己的女学生面前谈些情感之类话题，如此失态我深感后悔。

接着她又说道：“别再纠缠这些了，感情的问题谁也说不清。我之所以劝慰你，是想让你从感情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忘掉过去，振作精神，以事业为重……”

“我也不想放弃事业，可是说到容易做到难哪！”

“剧团能有今天，有这样的规模已是很不容易了。说实话，我太热爱演艺事业了，真怕歌舞团垮了，又让我灰溜溜地回到那个我不情愿呆的地方。”

“剧团对你有那么重要？”

“重要，特别重要！闫老师，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爱说假话。我是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来学艺的，出门时我跪在父亲面前发过誓，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大兴镇！您知道吗？自从进了歌舞团，每天我都顶着巨大的压力，我在等待，我在企盼。我的决心，我的执着，以及对艺术的追求，您是了解的。只有跟着您，我才觉得有希望！希望有一天我能够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去……”

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回家见父母！这是多么大的决心呀！为此，她付出了常人不愿付出的艰辛，她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艰苦。她的决心让我震撼，她的话在我心头萦绕，久久不肯散去。

此时此刻，我的思想在剧烈地斗争着。在大半生的创业中，我遇到了许许多多困难，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灰心过。三妹的那双泪眼始终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处境时刻牵动着我的心，实在放不下；两个孩子又缠住了我的腿，举步维艰。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精力上，我都承受不了这双重的打击。说实话，我顶不住了，真想就此罢手。然而，面对着这位来自远方的、对我寄予厚望的苏北姑娘，我又怎能忍心让她失望。她那企求的目光紧紧地揪着我的心，我不知如何表态。

她见我沉默不语，便说道：“是担心孩子吧？由我照看，为你分忧。”

“这怎么行？一个孩子就拖累你了，如今两个……”

“艺术上，您永远是我老师；事业上，我要助你一臂之力。让我们携起手共度过这道难关！”

她的话全是发自内心的，也是真挚的，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说道：“张唯，请你放心，不管剧团和我今后的命运如何，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你培养出来，不然我就太辜负你了。”

“假如有一天真的能出人头地，我决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栽培！”

我沉默了。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回味着同她的那些对话，我觉得她是最亮的那一颗……心灵碰撞出的火花，燃烧起我的激情，使我决心摆脱感情的困惑，走出人生的低谷。也许是她的话打动了我，也许是女人的力量激发了我，那颗冰冷的心在春风中融化了……如果说，进上海演出圆了张唯的梦；那么，到“中国大戏院”演出，又圆了我和另一个女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