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沦为乞丐

作者:闫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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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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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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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5324字

要说美,是家乡美;要说亲,是家乡人。我虽少小离家,仍然把自己看做是这块土地上的人,没有家乡亲人的救援,我也不可能同秋儿结成一段姻缘。


人生在世,谁不热爱自己的故乡?游子飘泊,谁不留恋童年成长的地方?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仅仅三天,尚未享受到家乡的温暖,还未来得及和乡亲们叙旧,没有重游儿时放牛的田野,也没有闻到禾苗的清馨、泥土的芳香,却又要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进村之时,羞于见人难抬步,离村之时,情愫依依步难抬。站在村口,举目望天,星儿点点,宇宙显得那么凄婉空旷,浩瀚无际;一勾弯月斜空独挂,孤零零又是那样凄凉冷酷。残月照离人,离人无语月无声。


我顺着水沟,来到了南小桥。


这座残缺的断桥,算得上是家乡惟一的“古迹”了。听老人讲,解放前为了防止土匪打劫,挖深沟一条,修造了此桥。这儿,是进出村庄的惟一的通道,已有五十多年历史。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如今桥面只剩下一半,人们早已不登此桥,留下的是一段凝固的历史。桥下流水潺潺,如泣如诉,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夏天,每逢打雷下雨,螃蟹都会出洞,顺着水沟往上爬,我提着小铁筒逮螃蟹,然后到街上卖,两分钱一只,攒下钱买胡琴弦、松香,操练二胡。没想到学会了胡琴,却带来了噩运!如今,我犹如这残缺的断桥,倍受世人的冷落和唾弃……走过南小桥,前面就是我的母校周圩小学。望着整齐的教室,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同在这里走出去的我们那一届高小毕业生,很多人当上了国家干部、工人、教师,就连少数在农村种庄稼的也比我强。他们,至少有一个家呀!而我呢?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


夜色将尽,离愁无穷。我怀着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在迷离恍惚的夜色中,一步三回地告别了闫家湖,顺着田间小道,漫无目标地向前走去。


想起刚才“抢人”那一幕,我仍心有余悸,惊魂未定。此时已是下半夜,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划破夜的宁静。树影随风摇曳,疑是那伙人又来拦截,我如惊弓之鸟,早把缠绵的恋乡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露水打湿了裤角,我毫无感觉,背着孩子只顾奔命,不知不觉将秋儿远远地落在后面。她气喘吁吁地喊道:“你等等呀!”我猛地意识到,只顾了自己,却忽略了秋儿,赶忙收住脚步停下等候。她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好大一会儿才追上来。担惊受怕的我抱怨道:“你也走快些呀,像这样慢腾腾的,万一他们追来怎么办?”秋儿喘着粗气说道:“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说着,两腿瘫软地坐在地上,头上汗水直流。“秋儿,你怎么啦?”她抬头望了望,捋起裤脚:“你摸摸看。”我蹲下顺手一摸,不觉大吃一惊,她两腿浮肿变粗,脚面像馒头一样凸起。我知道,这是妊娠反应、营养不良所致,难怪她走不动路。我恨自己粗心,一种愧疚爱怜之心油然而生,噙着泪水对她说:“你这样跟着我遭罪是何苦来呀!”她站起来轻轻地说了声:“走吧!”带头朝前走去。


此时,我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更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无语地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走着。她回头望了望说道:“我没有文化,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相信缘分。既然我俩有缘在一起,今生今世,是穷、是富、是苦、是乐,我都认命了!”她的话,令我吃惊。这绝对是一位非同一般的农村姑娘,她有着男人一样的勇敢、果断和刚强,既有传统美德,又有叛逆精神。


世界上相似的爱情故事不计其数,但是,彼此间完全雷同的却又很少。从差异中可以看到,人生与爱情这出大戏,既然由不同的角色来演绎,那故事中的情节与场面,自然也就会呈现出千姿百态。鲁迅说过,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喜剧是将丑恶的东西撕破了给人看。如果说,芸姐红颜薄命是个悲剧人物,那么,秋儿则继续扮演另一个悲剧角色。


人生如戏,第二幕才刚刚进入剧情……


顶着晨雾,我们来到了煤城最大的市区田家庵。


这里原是市委、市府所在地,是淮南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紧靠淮河,昼夜不停的轮渡将两岸连为一体,工农业产品互补,促进商贸发展,商品市场十分繁荣。华东最大的火力发电厂坐落在淮河岸边,向南京、苏州、上海等大中城市提供工业和生活用电。公路、铁路、水运,交通便捷,四通八达,过去有“小上海”之美称。“走千走万,赶不上淮河两岸”的歌谣就是对这里的赞美。


眼前的田家庵大不如前了,它被“红卫兵”改了一个非常革命而又响亮的名字“向阳”。一大早,高音喇叭哇哇叫,一遍又一遍地播送着毛主席语录歌曲和革命样板戏;到处都是毛泽东挥手接见红卫兵的巨幅画像;白墙、砖墙、水泥墙全都变成了大红墙,“最高指示”随处可见。


穿过大街,来到了区文化馆剧场(原市少年之家)。想当年,我们淮丰庐剧团多次在这里演出,许多戏迷把我们当做贵宾,请客送礼,交朋友,认干亲,你争我抢。现如今,时过境迁,唱戏的都成了“牛鬼蛇神”,再也没人敢搭理我们了。


“遣送站”的车子拉着警笛,满街转悠,遇到外流人员、怀疑对象,抓上车送进“收容所”,等着遣送。紧张的气氛令人提心吊胆!


我们走进龙湖公园(当时叫向阳公园),这里正在兴建,尚未竣工,园内无人管理。一个连一个用雨布或芦席搭成的窝棚,形成了一个部落群,里面住的多是捡破烂、盲流、拾荒、要饭的,是乞丐们精心挑选的大本营。


一夜的奔波与惊吓,我们早已疲惫不堪,更是无暇欣赏四周的景物,各人找了张长椅躺下,不一会儿全都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也会塞牙。待我一觉醒来,发现提包不见了。那可是我们的全部财产呀!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唤醒熟睡中的秋儿,一同四下寻找,就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发现了提包和撒落满地的衣物,一查点,所有东西一件不少,惟有弟弟给的三十五元钱不见了踪影。这钱本来是准备买二胡卖唱糊口的,丢了钱就等于丢了饭碗,现在可好,我用什么来养活她们?好运不来,厄运先登。懊恼、怨恨、心疼,气得我蹲在一旁用双拳不停地砸自己的脑袋。我猜想,肯定是那帮乞丐干的,恨这些人也太不仗义,为何对我这落难之人下手?


恼怒多于悲伤,忧虑交织着愤懑。面对着眼前一座座像坟丘似的乞丐包,既无奈又无望,我只有摇头叹息。


秋儿呆在一边,难过地默默落泪,不懂事的女儿哭闹着肚子饿了。正在气头上的我心烦意乱,一时情绪失控,举手打了她一巴掌。女儿的小脸被打得通红,不敢再高声哭叫,只好低声抽泣,小声嚷着:“爸爸,我饿,我饿……”


秋儿生气地说:“打孩子干什么?自己将钱丢了,拿孩子出气!”是呀,孩子是无辜的,从夜里到现在茶水未进,大人已是腹内空空,饥肠辘辘,更何况她是个孩子呢。女儿不停地喊饿,像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无法满足她的要求,也无法向她解释。


秋儿拉着女儿朝公园大门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


“讨点东西给她吃。”


“去讨饭?”


“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能去!”


“为什么?”


“要是传扬出去,多丢人哪!”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死要面子。”


“反正我不同意你去讨饭。”


“爸爸,我饿……”面对着女儿一再喊饿,我沉默了。


“你等着,我们娘俩讨点饭来给你吃。”


“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吃别人的残汤剩饭!”


秋儿不再搭理我,拉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心中一阵酸楚:作为丈夫,不能养活妻子;作为父亲,不能抚养子女;男人的骄傲,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人常说:健康的家庭产生幸福,畸型的家庭产生灾祸。儿女的人生不由他自己选择,父母的祸福却会影响孩子的一生,甚至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她太小,还不懂这个世界的人情冷暖,不知生活的甘苦和人生的艰难。正是因为我坎坷的命运,让一双苦命的女儿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这让我永远也无法抹去内心的愧疚和终身的遗憾!


下午一点多了,还未见秋儿回来。我心中焦急,担心她们会出事。饿得心里发慌,渴得嗓子冒烟,我坐卧不宁,来回徘徊,两只眼睛不停地盯着公园大门,盼她们早点平安归来。


就在这时,从大门口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少年。他看上去也不过十二三岁,穿着虽然有点脏,但却是尚好的行头,上身一件不合体的卡叽布制服,下身一条东方尼裤子,足蹬一双“回力牌”球鞋,嘴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走到我面前说:“哥们儿,看你不开心的样子,遇到难处了吧?”我不屑一顾,心中猜想,他肯定是住在这里的小乞丐,说不定钱就是他偷的呢,于是将头一扭,不想理睬他。“哥们儿,来支香烟。”他就势在我身旁坐下,顺手甩过一支香烟。我只好客气地应一句:“谢谢,我不会抽烟”。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出来避难的。”


“别瞎猜!”


“你们还丢了钱。”说罢,他嘴里喷出一个烟圈儿。我听了觉得挺奇怪,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他狡黠地一笑:“你们三人,从早晨一直睡到中午,说明是连夜出走;不住旅馆,不去投亲访友,只呆在这里,说明你们是出来避难的。”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蛮有眼光的,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实话,别看我年龄不大,在江湖上已经混了三四年了,不是吹的,蚊子打我头上飞过,我都能认出公母。”见我夸他,他更加来了神气,滔滔不绝地侃起来:“不瞒你说,我去过北京,到过上海,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你怎么不去上学,却到处流浪?”


“嗨,别提了,一句两句讲不清。”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两块烧饼。“给,我知道你现在饿着肚子。”我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别客气,拿着吧!”看着他那一双脏兮兮的手,我实在不想接,可是腹内空空,饥饿难忍,又使我无法拒绝。


生存的欲望,是人的本能。生存面临威胁的时候,人有时也会不顾身份,丢掉尊严,折腰屈膝。我接过烧饼,狼吞虎咽起来,并用“大丈夫能屈能伸”聊以自慰。


通过短暂的接触,我觉得他很讲义气,挺可爱的。接下来的攀谈,使我初步了解了他的身世。


他叫雷跃进,一九五八年生,外号“小妖精”。三年前,还在上小学的他,一天在上学路上捡了一本《毛主席语录》,心中十分高兴,但因害怕迟到,忙着赶路,连看也没看就放进了书包,沿着两边开着油菜花的田埂,一蹦一跳地向学校走去。上课的时候,他将那本“红宝书”放在课桌上,崭新的红色封面,是那样显眼。下课铃响了,他高高兴兴地冲出教室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留在教室里的同学看见桌上那本“红宝书”,挤上前来,争相翻看。当他们翻到《毛主席语录》的扉页时,都惊呆了,只见毛主席那张标准像上多了一副眼镜,嘴上还添了胡子。这本书很快被送到校长办公室,并惊动了县公安局。


面对一张张严肃的面孔和声声责问,乳臭未干的“小妖精”吓哭了。除了眼泪和语无伦次的回话,他什么也讲不清楚。虽然因为年龄太小,没有抓他,但最后却做出了“学校除名、家长严管”的决定。于是他失去了上学的机会。面对父亲的拳头,母亲的责骂,他感到委屈、冤枉,一气之下,逃出家门,四处流浪。


他经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难,经受着饥饿、寒冷、疾病以及死亡的考验,从一个纯真的儿童,沦为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乞丐……“想不想家?”我问他。


“想,出来三年了一次也没回去过。”


“想不想你的父母?”


“想,连做梦都想。”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我害怕。”


“怕什么?”


“怕别人骂我是小反革命。”


“就为这个?”


“我如今是个讨饭的,回去也让人瞧不起。”


“知道吗?你的父母会日夜想念你呀!”


“所以我一想到父母,简直就要发疯。”说着,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真奇怪,我发现泪水冲去了脸上的污垢,他变得比先前好看了。刚才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现在却变了。这可能是他良知的觉醒吧。有时良知的觉醒,不仅靠呼唤,而且还有触及心灵的震撼。人哪,真是地球上最复杂的动物。


“求你办件事。”他带着乞求的目光望着我。


“什么事?说吧!只要我办得到。”


“一看你就像个有文化的人,帮我写封信。”


“给谁写信?”


“俺爸,俺妈。自打外出流浪一封信也没往家里写过。”


“你不是上过两年学吗?”


“那点墨水,早忘光了。”


“行,我帮你写。”


“谢谢!”


“可是没有纸笔呀?”


“我这就去买。”


“好吧,我等着你。”


“哥们儿,够朋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径直向公园外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觉得这位小乞丐可爱、真诚,而且又是那样天真无邪。艰难困苦的环境使他过早地成熟了,而这成熟又是那样的畸形和令人害怕。活着是他的本能,支撑他的是那种对生活的顽强精神。它使他能够面对厄运,把悲剧当成笑话,把痛苦当做欢乐!


我正在遐想,秋儿带着女儿回来了。报纸里包着几个馒头,女儿高兴地递给我一把碎钱,一数共有八角二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让人担惊受怕的。”我关切地问。


“讨饭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哪!”


“我知道,真难为你了。”


“我带着孩子站在饭店门口,足足有一个小时没敢进去。”


“那为什么呀?”


“实在拉不下这张脸,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开口讨饭太难为情了。”


“那就回来嘛!这件事一开始我就反对。”


“看你说的,回来怎么办?喝西北风呀!”


“后来呢?”


“多亏一个孩子帮忙。他人可机灵啦,对我说,大姐别怕难为情,我也是讨饭的。胆子大些慢慢就会习惯的,还教会我一套讨饭经:


叫人不亏本,舌头打个滚,男的叫大爷,女的喊大婶,讨饭嘴要甜,该忍还得忍。


他还说:‘人在矮屋檐,不得不弯腰。’”


我听后,觉得很有道理。想不到,讨饭还有一套理论呢!秋儿把馒头递过来说:“快吃吧!这是干净的。”我抓过馒头就啃,秋儿看了,在一旁偷笑。我知道她在笑话我讲的“过头话”饿死也不吃讨来的残汤剩饭。


我边吃边听她讲述讨饭经过……


秋儿站在门外不敢进去,那孩子继续开导说:“女人和孩子是最受人们同情的。”说罢,拉着秋儿娘俩走进饭店,小声说道:“我先做个样子给你们看。”于是他开口便说:“各位大伯、大婶、爷爷、奶奶,俺们是来自黄河边上的难民,家乡受了水灾,父母生病无钱医治,我同俺姐、俺妹要饭糊口,讨点钱给爹娘治病。”说着从身上掏出竹板边打边唱:


来的巧,来的妙,贵人吃饭俺来到;你们吃肉俺喝汤,你们发财俺沾光,你们赏点零碎钱,多福多寿万万年!万万年!


唱到这里,弯腰给客人鞠个躬,接着口气一转又唱道:


小小酒壶嘴对嘴,听我唱段小气鬼。


小气鬼,小气鬼,兜里有钱不肯给。


白天走路摔断腿,夜里回家遇见鬼,喝口凉水烫烂嘴,过河坐船掉下水,送到医院说病危,火葬场里多个鬼!死到临头才知悔,多做善事心灵美。


“各位老少爷们,我唱的是昨天的事,今天这里没有小气鬼,赏一块不多,给一分不嫌少……”说完,他使个眼色让秋儿挨桌去讨要。听了他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开场白,谁又愿为几个小钱挨骂呢?于是你五分他一毛地纷纷解囊。


听完秋儿的叙述,我感慨万千,谁说乞丐愚蠢呢?他们不也是“智力型”的人才吗?我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个小乞丐呢?”“他唱完就走了。”我心中暗想,世上还是好人多,连乞丐也是如此。


小跃进买好纸笔回来了,还未来得及说话,秋儿就一眼认出了他。


“刚才就是这位小兄弟帮忙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不解地问他。


“我知道你们丢了钱,也知道是谁干的,但我不能说。”


“为什么?”


“这是帮规。这里人员混杂,偷、扒、抢、拿、坑、蒙、拐、骗,什么样的人都有。今后你要多加小心。”


我把信写好后,劝他说:“最好还是回家看看你的父母吧。”他点了点头:“等攒够了钱再说吧。”临分手时他问我:“今晚你们住哪儿?”


“住车站候车室。”他听后摇摇头说:“不行,那里不安全,每天都有人去查,要是被”遣送站“查到那就麻烦了。”“我们没有钱去住旅馆,再说,身上也没带证明信呀!”他说:“我告诉你们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前面不远一拐弯就是淮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睡在候诊室最安全。遇见查夜的就说是来等候看病的。”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点零钱和几斤粮票:“给,晚上买点吃的。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带她们再去别的饭馆。”说罢,转身走了。


“人在矮屋檐,不得不弯腰。”小跃进的话很有道理。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难道我们就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什么面子?什么自尊?一不偷,二不抢,讨饭也是正大光明的。当一回乞丐,权当我体验一下生活吧。


流浪的生活是什么?是漂泊与乞讨,求生与磨难,失落与欲望……它颠倒了世上的尺度,改变了生命长河的渠道,带给流浪者的只能是难以消蚀的伤痕,让人咀嚼的辛酸和悲哀的记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节余了八块多钱,再过几天凑够钱,买把二胡去卖唱,就可以结束乞讨生涯了。


市一院的候诊室,宽敞明亮,一排排的长条木椅,正可当床睡觉。候诊的、急诊的,病人来往不断,所以我们一连睡了几个晚上,都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天夜里,天气有点闷热,直到很晚我才睡着。朦朦胧胧中被人推醒,我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身边站着两个青年人。我不觉心里一凉:坏事了……被践踏的何止是“花鼓灯”艺术?那些享誉中外的戏曲、剧种、剧目以及许多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不都被搞得支离破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