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汤雄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4
|本章字节:6608字
1949年初秋。
中国人民解放军强渡长江,解放全中国的隆隆炮声震撼大地,蒋家王朝岌岌可危。
一架双翼运输机,突然降落在苏州城南日军遗留下来的青阳田机场上。
蒋纬国特返苏州,专程接应母亲飞往台湾,同时,他还准备将心爱的根妹也一起带走。
到达蔡贞坊7号,已是午夜时分。
姚阿巧一见儿子那神色慌乱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果然,纬国来不及擦洗风尘,便开口说道:
“姆妈,快跟我走吧,飞机在青阳田等着呢。”
“走?去哪里?”
“台湾。”
“台湾?”
“姆妈,你老就别问了,反正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爹爹也要去哪里的。快叫阿妈们收拾东西吧。”
姚阿巧闻言,哪敢怠慢,一边儿子暂时休息,一边忙着张罗去了。飞行团长候胖子则顾不上休息,忙着又驾起吉普车,亲自去接他的薛小姐了。
“候兄,快点,3点30分,准时起飞!”蒋纬国朝无头苍蝇一般远去的候胖子喊道。
“明白。”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淹没了候胖子的应话声。
蒋纬国略一踌躇,一把将母亲拉到一边,迟疑道:“姆妈,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啥事体?”
“我想把根妹一起带走。”
姚阿巧冷冷地注视着儿子:“你真想娶她?”
“是的。姆妈,我早就下决心了。”
“晚了,根妹已回乡下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是我辞了她。”
“什么时候走的?”蒋纬国有些失态地猛地一把抓住姆妈的胳膊。
“有几天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早不辞晚不辞,偏在这个时候辞掉她?”
“纬国,你冷静些。”姚阿巧生气了,平生头一次那么严厉地瞪着儿子,“因为我不同意你与她的事。”
蒋纬国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绝望地看着这个冷酷、无情的母亲,眼圈顿时潮红了起来。他张开十指,胡乱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喃喃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纬国,不要这样。”姚阿巧泪珠晶莹,爱怜地坐到儿子的身边,放下儿子痉挛的双手。
“姆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明白,我不明白!是她不配我?因为她是一个佣人?还是门第不当?姆妈,你说,你说呀!”
姚阿巧沉沉地摇摇头:“啥都不是。”
“那你这样做又为了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不能就此害了根妹,再害了一个可怜女人的终生!”
“再害了一个……”蒋纬国似乎悟出了这话外之音,不解地望着母亲。
“是的,有些事,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现在看来,是到了不得不告诉你的地步了。”说到这里,姚阿巧潸然泪下,“纬国呀,你晓得你父亲为啥不到苏州?就是到了苏州。也不到家里来的原因吗?”
这事,蒋纬国不清楚,从小到大,他似乎只朦朦胧胧地知道:父亲不喜欢母亲,所以从不到苏州家里来。
“姆妈,这些事,又与根妹有什么关系呢?”
姚阿巧不听犹可,一听此问,顿时泪如雨下,悲从中来,她呜咽着将自己那一段辛酸的经历,一一向纬国和盘托出。
蒋纬国听了,哑口无言,久久不能说话。
“纬国,其实,姆妈我也欢喜煞根妹的呀。”
姚阿巧喜欢根妹,也同情根妹,这也许是和她的出身经历有关吧?她恨透了地些持枪挎刀的当官的,她对那些幻想把终身托付给当官的女人充满了无限的同情。正因为这样,她为保护根妹,为不让根妹成为第二个姚阿巧,便毅然决然地快刀斩乱麻,砍断了儿子与根妹之间的缕缕情丝。
说到这里,姚阿巧几乎泣不成声,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儿子的面前,哽咽道:
“纬国,姆妈求求你了,放了根妹吧,她可怜,她是个乡下姑娘,你不晓得,她家中姐妹七八个,她是老大,一家人,全靠她……”
蒋纬国大吃一惊:“姆妈,你别这样……”他用力扶起姚阿巧,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潮涌浪翻。他用力抱住母亲,止不住的热泪滚滚而下……
母子俩抱头痛哭。
院中一阵引擎轰鸣,飞行团长回来了,母子俩这才从辛酸悲苦中挣脱开来。
候胖子怒气冲冲地走进厅房:“仁兄,我们走吧!”
蒋纬国见候胖子身后没人跟着,便问:“薛小姐呢?”
候胖子怒容满面,气咻咻地道:“这***养的,事到临头,不跟我走了!被我,一枪给毙了!”
“混账东西!”蒋纬国一时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咆哮起来,对准候胖子那张络腮脸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打得候胖子七荤八素,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汽车在院中隆隆发动了,那引擎的轰鸣声令人心悸。
姚阿巧为了等北桥乡下的亲侄儿来了一起走,便让蒋纬国先走一步。
“姆妈,后天,我一定要来接你的。后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蒋纬国一再关照姚阿巧。
姚阿巧点点头:“后天,我一定等你。”
蒋纬国双手扶着母亲,步履迟缓地迈出了客厅。
忽然,在台阶的正中,出现了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花布小包裹。
姚阿巧信手弯腰拾起,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叠迭放整齐的大头银洋,银洋上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双龙戒指!
“根妹!”蒋纬国差点叫出声来,这枚戒指他最熟悉。
姚阿巧一阵头昏,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姆妈,这是怎么回事?”蒋纬国疑惑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问道。
“哦,”姚阿巧费劲地想了想,吱唔道,“是掉下的……根妹走时,她把这些东西留下了。银洋是我给她的,她也留下了……一定是刚才阿金不当心,掉下的……”说到这里,她似乎平静了不少,环顾四周,喊道,“阿金,阿金呢?”
“嗳,太太。”眼泡红肿的阿金从一边跑来,“还有啥个吩咐吗?”
姚阿巧无力地把小包裹递给阿金:“阿金,看你粗心的,这些东西都是根妹的。你要替我还给她。”
阿金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蒋纬国哪里知道,这包裹是根妹才不多一会儿放在那里的呢!他更没料到,根妹根本没有走,她是遵照姚阿巧的嘱咐,一直躲着没露面。
可怜天下慈母心!阿巧只怕儿子感情用事,见了根妹,非把根妹带走不可。
姚阿巧与阿金的对话,都被躲在里屋的根妹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她同样也是抑制着自己那无比悲哀和忧伤的心情,正隔着窗棂,眼巴巴地目送着她所钟爱的阿哥离去呢!
泪事雨下,泪如雨下!
根妹使劲咬住下嘴唇,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她爱他,甚至比他还要爱自己。从前,她只把它当做一个秘密的梦想,自从他亲手把那枚双龙戒指套上她的左手时,她才知道这不是梦想,而是就在眼前的事实!
然而,那最终仍是一个梦幻!
“纬哥……少爷……!”
根妹的心在流血,在颤抖,在愤怒地呼喊!
她恨,她恨这万恶的世俗旧习、门第之见,同时,她更恨的是自己那悲苦的命运……
终于,她心上的人从她的目力所及处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一片金星飞舞,“扑通”一声跌倒在,放声大哭了起来。
阿金捧着那个包裹来到她面前,劝慰她,却被她疯了似的将这一包裹的银洋打了个四散。
“勿要,勿要,我啥也勿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