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扬得很大，世空放下帽檐，一直走到垃圾巷。

第二天，世空打电话给耿娟说，他要追林如梦。当时林如梦在耿娟身边。接过电话，林如梦问世空脸上有疤吗？世空说我是抄房租信息的那个，爱好文学。那头发出笑声。世空说我给你写诗，要不要？林如梦说：“要，我要看看你的文采。”

世空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扎笔，就到黄祸这边。前一天下的雪儿厚厚的堆积在墙角。黄祸说积雪下面埋藏着一个春天，一个即将到来的，生机盎然的春天。在那个春天里，融化的雪水汇成一条条溪流。天蓝了，太阳暖和了，变长了的白昼涂绿了无边的田野。青的麦，绿的草芽，各色的野花也要开放了。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已经看到了。世空很奇怪黄祸在这小屋里看到了那么多。黄祸说你错了。我说的全是我小时候看到的。世空说那你说一个盲人为什么能写诗写写散文呢？黄祸说这不奇怪呀，希腊盲歌手荷马，根据民间传说，编成了《伊利亚特》和《奥赛特》两部史诗。这两部史诗是欧洲文学史上最早、影响也较大的作品。你说的荷马我知道，真的好奇怪一个眼睛失明的人，居然写出那样伟大的作品？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把眼睛闭上，就明白一个盲人为什么能写诗。世空闭上眼睛，林如梦就向他走来。有了。世空激动的忘乎所以，连黄祸与他说话都没回，忙忙的回到过先生这边。

展开纸，世空写下了第一句诗，二三四句也出来了。刚装好信，过先生就回来了，满脸红光的。过先生说：“我过眉子时来运转要发财了。昨天才去南区给一户人家看阳宅，今天又有人请了。”世空说：“饭做了，吃饭吧。”过先生高兴地对世空说：“下午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世面。”世空因要送情诗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过先生又说：“听说是个大户人家，根子很硬的。我老了，没了升官发财的心。倒是你，如果能结识一两个权要，何愁无出头之日。”世空问那户人家居于何区何巷。过先生说在北城区离月儿湖不远的。

吃过饭，过先生背上罗盘，领着世空往北城走。路过斜阳路，世空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红线中介一趟。”“你就红线黑线的，有女人要跟你过日子？”世空笑一声：“刚认识一个，百里挑一。”“快去快来”。世空嗯了声，快步走向红线中介。

耿娟刚坐定，抬头见世空，笑问：“诗写好了？”世空微微一笑，将一首诗展放耿娟面前。耿娟扫过一眼，惊叫道：“好诗，梦如看到一定会高兴的。”“能有那么好？”“是呀，你把如梦的美和静都写出来了。除了你还会有谁呢。一别仙姑四五天，晚梦初醒转难眠。梦醒只疑玉容在，在那青山月下边。在那样山高月小意境凄凉的夜里，山边站着一位美丽的仙子。有你这样一描摹，青山旷野并不空旷凄清。”世空说你过奖了。耿娟说我没过奖。世空说那你把刚才的话和林如梦说吧，她听了会高兴的。耿娟说好吧。

按着地址，世空和过先生找到北城区的那个小区。大门上写着“世外桃源别墅园”几个大字。一对石狮子威卧门两旁。良久无人出门迎接，过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从小门走一个精干黑瘦的男人。那人握了过先生的手，又握世空的手说让你们久等了。过先生说你本该在这门口等我们的。那是那是。男人点头如鸡食米。电子门无声拉开。黑瘦男人一展手，说请。过先生说你请。男人转身带路。

走过一段鹅卵石路，又是一个院落，高大门楣上写着“厚德载物”。进了院子，却见夭夭桃花，开满甬道。世空张开鼻翼去闻，却无香的。过先生回头说：“这些都是假花，傻瓜。”“假花？”世空呆呆地自言自语。那黑瘦男人过来说“这是霓虹灯，每到晚上就亮了。”“噢，原来是这样。”世空的脑海里就闪现出“世外桃源别墅园”几个字。在别墅门前，一位五十多岁、白胖的妇人满脸堆笑说：“老太太等急了，进去吧。”

将进屋时，世空又站住了。过先生说：“进去呀，老是停着干吗？”你看这对联写得多好，原来这城里人也知厚德载物，积善人家的。你是来做事，还是来欣赏对联的？不是我欣赏对联，是对联太好。“向阳门第春光好，积善人家喜庆多。”就道出了家居环境的优美和主人的良好品行。

说话间，二人进了别墅。别墅里间很大，中间一个客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靠北墙的摆放一张大木桌子。桌上方悬挂着牧羊图、受洗图、主钉十架图。桌上摆着佛像，香火莹然，神圣肃穆。像前态度虔诚跪着一位老太太，另有一顶上无毛的男人陪跪一侧。听到响声，老太太和那个男人先后回过头来。世空微微一惊，原来那个光头竟是曾在刘部长面前说他会作赋的假弥勒。再看老太太面似银盆，慈眉善目，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的。老太太向世空招手。世空小步走过去。坐下。老太太拍拍身旁的沙发。世空轻轻落座。老太太把脸转向黑瘦男人说：“铁蛋什么时候回来？”黑瘦男人说：“我已打了电话，说很快就回来的。”“你再催一催，就说两位先生已来了。”黑瘦男人拨通电话，称呼却是沈公子。沈公子是老太太的唯一孙子。老太太希望孙子能亲师习礼，学个人样。偏偏铁蛋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有对叫大猴二猴的兄弟见铁蛋有钱有势，手脚大方，便整日形影不离，成为心腹。电话打来时，沈公子正与大猴二猴玩一个野鸡。沈公子买彩票老是不中奖，一肚子闷气无处出，大猴就建议说与其将那钱打水漂不如玩野鸡，沈公子就给大猴钱去找野鸡。很快，大猴就领来一个嘴唇涂得像吃死孩一样的野鸡。

那只野鸡在三门大炮的狂轰滥炸中发出凄厉的号叫，三只色狼却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心只在***中。正当三人在小车内神魂颠倒时，身边的手机却响了。沈公子放弃那只野鸡的白乳，拿起手机。

老太太见孙子不学好，就烧香拜佛，求佛保佑她沈氏家族兴旺，子孙显贵。又怕佛祖不灵，就到基督教堂请回十字架，整日的祷告唱赞美诗。假弥勒见老太太吃斋念佛唱赞美诗做祷告太辛苦，就想了看阳宅这个馊主意。

老太太正和过先生、世空谈阳宅，公子就从外面进来了。老太太说：“过来，这是刚请来的两位先生。”公子不动，说：“奶奶，你又请了这些人来家，我要睡觉了。”“一会看过，随你去，快过来。”“奶奶我不用算，我命好着呢。”“还好着呢，你爸像你这么大，都领人干活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就你不求上进。你爸在外头包工程赚钱，你整日却游手好闲，倒油瓶不扶。”“我有个好爸爸，不用努力的。人常说人生有三次机会：第一是出生时选个好爸爸。第二是找对象时找个有钱的老丈人。第三是遇上个好上司。第一次机会我抓住了，不用去打拼。”老太太说：“没你这样顽劣的。”过先生在旁说：“这位小兄弟虽然顽皮，但心地仁慈，说话办事有条有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奶奶，你看这位先生多会讲话，我将来就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小兄弟虽然眼下行事不利，华盖星一去，便会柳暗花明，时来运转。”“咦，你怎么知道我在买体彩。”沈公子惊疑地望着过先生，好像过先生是他肚里蛔虫。过先生近前一步，说：“如今炒股的人越来越多。要想在股市立于不败之地，需练就一身应对风云变幻的炒股本领。把手伸出来。”沈公子伸出手。“从这手相上看，你近来运势走低，如用我这法子可起死回生。”沈公子起身施礼，求过先生帮他渡过难关。过先生两手向下压压，说：“坐下坐下，只要听我老过的，保你买股得中炒股成功，中百万大奖易如反掌。”“听你的，听你的。”“股市行情虽然纷纭复杂变化多端，但万变不离其宗。公子不妨以退为进，先到书店买些有关炒股方面的书籍学习学习，待掌握了其中规则，再相机而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说着话儿，沈公子就要站起。老太太说：“总没个安静处，这才坐多会，又要走了。过先生难得来一次，让过先生再给你相相。”沈公子复又坐下。

过先生喝了一口茶，仔细打量沈公子，又问公子的生辰八字。老太太在一边道：“属猴的。”“何月何日？”“腊月二十七，那天家里蒸馒头。”“什么时辰？”“大概下午两点。”“腊日生，是雪山之猴，应该没有的吃。不过公子五官长得好，也就带过去了。”“五官好在哪里？”老太太面带笑意。过先生说：“公子天庭和地阁，皆长高于中庭。是富贵之相。如果主观上继续努力，将来定大有作为。”老太太说：“铁蛋你听到了，先生叫你努力！”“我努力着呢。”老太太因为高兴，就让女佣买菜去。女佣问买什么菜，老太太说你琢磨着买吧。女佣说那买2斤牛肉，2斤狗肉，3斤武昌鱼，4两木耳，5钱苘香，4只螃蟹，2只公鸡，2斤变蛋，半斤蒜黄，一袋花生米，其余的再掂量掂量。老太太说再买2斤羊肉，还有藕、芹菜。白菜也没有了，要不要再买点。买，买，多买点。女佣列好菜单提篮出门去了。

这里过先生继续给沈公子测算运势。老太太走过来对过先生说你给我看看房间吧，每次我进那房间总是头昏眼花的。过先生正要行动，老太太说先看看各个大门。过先生就在老太太的带领下来到了西门。西院墙外是条东西走向的马路。过先生拿出罗盘，对着马路左右摆弄，说犯克。老太太说怎么犯克。过先生说：“你看那条大马路好比一支箭，直对着西门，当然妨碍主人健康。”老太太询问破解的法子。过先生说看完了一块破解。几个人又到北门。过先生说：“这北门更不该开了。北方水，门对北方，背阳抱阴，抱阴则阴重，阴重则百病生，与主人健康也不利的。”老太太说怪不得我老觉得这屋里阴森森，冷冰冰的。过先生建议堵上西门北门。老太太说过两天我就请人把西、北两道门堵上。又看南门，过先生刚往天上望，就“啊”的打了个喷嚏。原来太阳已到正南，毒毒地照着过先生的头颅。老太太问因果。过先生说不用看了，南门火旺。老太太手指内房说，烦先生再到录像厅和浴室查查。

浴室在录像厅南，紧靠南大门。过先生说南为火，浴为水，在这样冲克严重的浴室里洗浴不病才奇怪呢。老太太说那浴室该放哪呢？过先生说浴室放在屋子北面，水遇于坎，阴气太重。金生水，浴室改建西门最好，又测定了浴室浴池位置。老太太见过先生如此认真，满心欢喜道：“过先生这一指点，真是茅塞顿开。”

路过厨房，过先生说厨房是生火煮饭的地方，是为火旺之地。说着先自进了厨房。灶间烟雾腾腾，辣味刺鼻。女佣身围裙布，手挥铲子一边翻一边察看火候。过先生手托罗盘走进来，女佣伸头来瞧，锅内就飘出一阵肉焦味。老太太说肉糊了，快放水。女佣拿瓢舀水，速度还是慢了，那锅肉已成糊状。

喝酒时，老太太叫女佣人倒了那碗糊肉，过先生说吃糊肉是补肚子的。女佣将糊肉端上桌子。过先生拿筷去夹，却黏黏的难以分开。老太太说大家都来帮个忙。世空在女佣之后伸出筷子。轻挑慢夹也不上筷，红着脸把筷子缩回来。望着难分难解的糊肉，女佣从厨房拿来一把剪刀，就着盘子剪开了糊肉。一阵粗咬细嚼，众人同时发出“妈呀”的叫声。世空因没有伸筷没有品尝到糊肉的滋味。假弥勒端起酒说：“喝口酒，苦味就淡了。”众人举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酒上。老太太说：“我说下次再做这样菜你自己吃了吧。”女佣无语。过先生说这都是罗盘分散了女佣的注意力。关你罗盘什么事？做事就是粗枝大叶的。世空说：“老太太担待点，女佣确实是过先生进厨房后才出错的。要怪怪过先生。”过先生就转过头说：“就你话多，等会叫你回不去。”世空就噤若寒蝉。假弥勒举杯说：“我敬过先生两个。”过先生说要喝就四个。假弥勒说那小袁也挂上。过先生不许挂。这时老太太安排孙子向世空敬酒。看沈公子漫不经心的样子，世空说我敬公子吧。那沈公子就半眯着眼来端杯。与沈公子喝过，世空要敬老太太。老太太象征性地端了两次杯，喝了半盅酒，要孙子陪过先生与假弥勒。假弥勒与过先生早喝了四个酒。在沈公子与过先生端杯时，就说小袁呀，咱们有缘，得喝四个。世空举杯勉强应付。喝了第一杯酒，世空手机响了。

是小娄打来的，小娄说他非常痛苦，希望世空过去，地点在西郊高架桥上。世空关上手机与假弥勒继续碰杯，心里却多了层牵挂，等酒喝差不多了，便站起向老太太告辞。老太太见过先生和假弥勒都喝好了，说：“那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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