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韦乃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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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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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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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22字

第二天早上起来,世空梳头刷牙洗脸一番打扮,仍穿了黄球鞋去相亲。走不远,折身走向东院墙边的一所破旧厕所。刚蹲下,进来一个圆胖脸蛋的男子。那家伙跨步上台阶,呼呼几个响雷,旋见一条金色瀑布飞流直下,溅了世空一鞋。净了手,世空到过先生房里换鞋,便听到隔壁“咚”的一声响。世空将耳朵贴上墙壁,声音却没有了。世空走向隔壁。门关着,举手敲门。良久,屋内传出沙哑的男音,仿佛来自地狱。推门进去,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蓬头垢面坐于床上,空荡荡裤管内露出两条断腿。见世空瞪视自己,那青年把脸偏向一边说你是谁?世空为自己的贸然造访不好意思。青年人反笑起来,这就是孔融坐帐。怎么会这样?世空尽量使自己温柔些。你学过螳臂挡车的成语吗?对了我想学习螳螂用腿去挡车,他妈的,谁知道那车太厉害,一下就把我的腿碾成粉末了。青年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世空正想安慰两句,这时却从门外进来一老妇,面黄肌瘦,手提一红塑壳温水瓶。正准备倒水,青年说不渴。老妇人说你这孩子难伺候,迟会来说不问你事,早一会来又不要。说完,老妇人出去了。青年叫世空拿尿壶。世空寻了半天,在桌角找到了一个小铁盒。小便后,青年人问世空老家哪里,来城里做什么?世空因怕触痛伤口,便说我还有急事要办,下次来看你吧。说着出了小屋。


世空见到的女子叫王彩云,身穿绿色连衣裙,高大的个子圆圆的脸。坐在一起,世空一直思索青年人螳臂挡车的谜团,王对冰秀梅说世空不是来相亲的?世空说他刚才思想在一件很奇怪的事上面。王要到花园走走。世空站起说我陪你去,王说不用。世空沮丧地坐下。后来冰秀梅说王彩云嫌世空矮了。世空说我还嫌她又胖又高呢。你别生气,不是我说你,你看这身打扮,都什么年代了,还黄球鞋,大脚裤,白汗衫,搭配也不协调。回去好好打扮一下,再让你看一个,属狗的。


世空回到垃圾巷,过先生收摊回来,问起相亲事,世空实话实说。过先生说相亲可不是下田干活,那可要穿得像模像样。怎么个像模像样法?你看过小二黑结婚吗?我哪能像小二黑呢?那也该西服领带皮鞋,样样不缺。世空说西服没钱买,皮鞋不喜欢,再说这是相亲又不是结婚。相亲比结婚更重要,没有漂亮的硬件标准,难相成对象。我这人只重道德修养,不讲外表衣着,常言说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心灵。交人交心,有眼光的女人不应该只注重男人的外表。那是你的看法。只可惜现在女人多重貌不重才,重外表不重内里。卓文君当垆卖酒那事没有了。那你看我穿什么好呢?过先生左右上下打量了世空,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箱打开,说:“就我这衣服鞋子也比你那身上好百倍千倍的。”过先生递过件西服,很是合身。最后是一双宽头皮鞋。过先生说皮鞋是一贵人送的。那位贵人穿着这皮鞋走过许多地方,写了许多优美文章。世空拿了条旧毛巾,沾清水擦了又擦。过先生说:“不擦鞋油是不行的。”世空就起身要去买鞋油。过先生说:“鞋油多了,够你用的。”世空接过来往手指上挤。过先生说:“连皮鞋也不会擦,来用这个。”世空手中有了牙刷一样的毛刷子。上过鞋油。正是下午两点,阳光在宽阔的马路上投下一片片暗影。世空忽觉脚筋麻涨酸痛。退了皮鞋,大脚拇指一个血泡。快到忘我酒楼。朱武老板远远的站着。世空到了近前,朱武老板说这些天想兄弟,又联系不上。世空说我没有手机。说了会儿话,世空又向前走了。


良缘门口摆着一辆大架自行车,世空感觉面熟,正要过去,一个小眼女人从良缘出来,推着那辆旧自行车向西走去,走了五六米又将车停下。那里有家名叫喜鹊桥婚介所。世空在小眼女人进了喜鹊桥后走进良缘。良缘里坐着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俊眼修眉、衣着朴素。冰秀梅对世空说女方早在里面等了。世空走近白色帐幔,心里忽产生一种新奇感。随着距离拉近,新奇感变成了紧张。帐幔里早站着一个女子,个子细长、消瘦,眼弯眉直,脸似西沉之月,恬静里有一种冷漠,白净里多几分虚幻。世空上前搭话,女子爱理不理的。冰秀梅就将世空唤到外面说道:“你先回去,有头绪我再给你介绍。”世空回来等电话,一连等了五六天,也没有回音。


世空像沙漠中的旅者,眼望见一片绿洲,却喝不到水。再到良缘中介,冰秀梅向世空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女人叫冷月,她男人死于车祸。婆婆说冷月是白虎星克死了她的儿子,每日不给好脸色看。冷月娘想将冷月接回去。婆婆却要冷月在她家支撑门户不许再嫁。冷月爹也认为女儿该从一而终,恪守妇道。冷月娘说女儿坐山招夫可以吧。冷月婆婆说,只要招来支撑这个家,也行。世空心头便生怜惜之情,向冰秀梅打听了冷月的住址,便骑着自行车往冷月家赶去。


在离县城五十里的一个小镇上,世空打听了三个人,也没找到冷月家。看太阳要落山,便掉转车头回城。


到北郊,天已经黑了,世空盲目行走。偶然间,向日葵型的大灯闪在眼前。西郊大转盘到了?还有斜湖路?世空车转身往回走。在一座桥上,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晃着一条长辫贴着桥左侧的栏杆摆着八字步。世空细步跟那人走了许久。忽发现犯了一个大错。面前明显的是片低矮瓦房,却又不是垃圾巷。模糊的树冠高过房顶。那个长辩子进了一个院子,世空正要上前询问垃圾巷,却从院门内传出骇人的犬吠,世空寒毛乍了几乍,撤步到一饭店门口。犬吠渐息,世空向饭店望去。饭店里灯火通明,香气诱人。世空以为到了朱武饭店。看看店牌却又不是。思索半晌,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地方。问老板。老板说这里是城南,过了马路就是郊区了,你看那边一片漆黑。世空顺着老板手指果然看到了黑暗,那黑暗无边无界,有灯火闪颤。这时世空就想起了小袁庄。小袁庄在夜晚也是这样的灯火如萤。老板问世空要吃什么。世空说什么都不要。在一个墙角坐下,世空感觉渐渐眼皮沉重,头搁在了膝上。忽然眼前一亮,抬起头,一弯上弦月浮于云端,渐渐地什么都看得清了,什么也都想明白了。遂起身往前走。凌晨一点,世空摸回垃圾巷。有稀落的鸡声从远处传来,似乎还听到路上的汽笛声。过先生还在梦乡,眼紧闭着,呼噜很响。钻进了被窝,世空就睡着了。


第二天,世空醒来很迟,灿烂的阳光投下了一个个亮亮的光圈。世空翻身坐起,看到过先生,问快中午了吧?过先生说下午两点,世空骨子里生出一阵失落。心想大半天的光阴竟在梦里度过。呆坐良久,方想起昨日寻找冷月的事,起身走到门口。门口有一片浓荫,斜斜的从屋顶落下来。呆望片刻,世空又走向隔壁的那间房子。


有一种臊味扑鼻而来,世空耸了耸鼻子,怒着眼,那青年正面朝里躺着,凌乱的露了半个屁股。那青年说出去,我穿了衣服再进来。我不看行吗?看是小狗。世空转过了脸。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世空好奇地转过脸。那家伙往半截腿上套裤头,褐色的大腿根一片粘湿。你是小狗你是小狗。我是小狗,刚才你做什么了,那里那么脏?我在思念我女友呢。你女友,你女友在哪?她在美国,是个大美人。她去了美国,你却被困在这小屋里?实话和你说吧。我们曾是同班同学,在学校里都很优秀的。她爱好绘画,我美术也不赖。正当我们梦想将来做大画家的时候,一场意外的车祸使我失去了双腿。车祸?是的,那天我们在大街上研究人体素描。突然,一声轰响,我眼前一黑,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醒来时,发现身上满是纱布。她哽咽地对我说我的腿要截肢。我下意识地伸下腿,却不能动。我一下子就急了,大叫着不要截肢。她说我截了肢,她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吧,我同意医生给我截肢。在截肢后的一个月内,她还守在我身边。后来就很少来了。她去了美国,现在呢?现在她可能睡在一个美国男人的身下。青年人的眼里满是泪花。


几天不读《易经》,世空便觉得生疏。过先生就说看来你不是吃这行饭的,你还是去找点事做吧。世空放下《易经》去找朱武。